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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管所

时间:2019-12-23 08:47散文来源: 散文作者: 橹泳点击:
        

卢集街南有一院落,院内建有许多高大的仓库和宽敞的水泥地坪,那就是粮管所。逢大忙季节,附近的人家总会把收来的粮食运到这里晾晒。我家的田地较多,为了抢先晒粮食,父母总会在收割的前一天就对我说,快去里面占个地方。


粮管所的大门不是很高,却有两个敦实门垛,它由青砖砌成,垛顶有门楼相连,整体看上去像一个牌坊。看大门的是一个兆姓老头,矮胖身材面貌灰暗,斑秃的前额原本头发稀少,却也梳理得根根清楚,显得严肃端正,面貌严峻。


平时他就住在门口的值班室里,也不需做什么事,主要就是看着牌坊下的破铁门。

 

大门平时都关着,只留有右侧一小扇打开。我每次见到老兆时,他总是坐在门口摇头晃脑地听着屋里的电唱机,唱的都是大鼓书,像《杨门女将》,《花木兰》等。


孩子们都很怕他,因为知道他爱管闲事。有一天他曾捉住一偷破席子的孩子,任凭这个孩子如何哀求,他还是铁面无私,最后竟还将这个孩子打得鼻口窜血。


老兆能唱许多戏文,像秦少游的“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孩子们都听不懂,只觉得老兆有文化,脑袋里不知藏着多少离奇的故事。


有些胆大的孩子会偷偷溜到门口看,那个值班室很小,里面塞满了东西,又脏又乱,像一个狗窝。

 

农村的文化生活匮乏,很难见到可供娱乐的事物,然而老兆却有许多难得的唱片,那些唱片都仔细地装在白色的纸袋里,上面再用毛笔写着各类名目。像《八山盗宝》、《罗通扫北》之类。他常会一个人藏到房间里,呷上二口小酒;躺在板床上咿咿呀呀地唱上一气“我劝世人莫争强,恃强好斗惹祸殃,要学先人能忍让,定能安享福寿长......”


老兆常常喝的半醉,唱得痴迷,还会边唱边笑如疯似癫,这倒是吓坏了门口偷看的孩子们,他们更害怕老兆了,胆小的是决计不敢靠过去的。


粮管所的大门正常关着,前来办事的人必须要在值班室门口喊上几声,老兆才会慢吞吞出来,他边走边哼着委婉的大鼓词。那时,他手里总会拖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棍子的一头就栓着大门钥匙。

 

棍子能用于防贼也是权利的象征,更主要它还能凸显老兆的身份。老兆不管有多劳累,开门时腰杆和胸脯总会挺得直直的,棍子在地面也拖得咣咣作响,故作一个正式工的架势。他佯装镇定地站在门口,向来人问这问那。


进门了就得盘问几句,这样才能显出看门人的权利,也能向领导表现一下自已的责任性。那年月,人人羡慕的正式工铁饭碗,老兆就是,自然要有些派头。


记得粮管所大门外有一棵老大的槐树,粗枝叶茂,树冠开阔。孩子们都喜欢爬上去玩耍,我也喜欢去,只不过我幼时偏胖上不得树,只能眼巴巴看着我弟弟与小伙伴们上树嬉戏。他们说从树上可以看到粮管所的后大院,那里有很多露天粮囤,每次整修时还会落下一些粮囤苇席的边边角角。


七十年代,农户人家不仅经济紧张就连烧饭用的柴火也无多余,大人总会让孩子们拿着篮子到外面捡一点柴草,回家当作煮饭之用。说是去捡,其实也就是“偷”。街道上一面如镜!哪来的柴草?

 

自打孩子们看到粮管所后院的许多柴草后,心中就已割舍不开。然而只要老兆在,他绝不会让孩子们捡走一点柴草,他曾冠冕堂皇地说那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可孩子们却经常看见老兆自已将那些柴草装上车子拖出去送人,由此孩子们都特别恨他。


在孩子们看来,粮管所的粮囤何样壮观,浩浩荡荡。可老兆却把大门整天关着,关着这么多粮食倒还罢了,你还关着这么多可以烧饭的柴草。于是孩子们常会站到门口顽皮地骂上一句“老兆大秃子”然后转身就跑,这样似乎才能觉得解气。


老兆拿这些孩童倒也没有办法,只能回到自已房间内低头叹息。村民们对老兆不是很了解,仅有个别略知内情的人议论,说老兆家住在卢集桂咀,因为他家过去是烈属,所以他才被安排到粮管所上班。


老兆空闲时会出来逛逛,他喜欢到针织厂西墙根的书场,逢集时那里会有说唱艺人在那里表演。有唱大鼓的,敲扬琴的,打锣的,老兆只喜欢听大鼓,而且特别喜欢听周元匡瞎子的演唱。


说书通常都在上午,书场上聚集很多村民。他们一层层围坐在一起,凝神静气地听说书人将一件件历史与神话慢慢道出。人们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脑袋里掀起无尽地遐想。


那个叫匡瞎子的说书人我倒是见过,祖父常在听书时带着我,我见到匡瞎子时,他已五十多岁,他虽说是个瞎子却带着一个漂亮的老婆。书场有人说,匡瞎子住在街南的薛大沟,那里二间土墙草房就是他家。我还听说匡瞎子的老婆槐花曾是老兆的青梅竹马,老兆从粮管所拖出来的柴草就是送到那里。

 

在我的故乡有一种叫"三倒弯"婚姻,那是贫困人家的男孩讨不上老婆,就将自己的姐姐或妹妹嫁到另一家,再让另一家的姑娘嫁给他,这是一种极不道德的换亲方式。老兆当年没有同意自家妹子嫁给槐花的哥哥,所以他只有眼巴巴地看着槐花嫁给了匡家。


匡瞎子比槐花大十几岁,他一家六七口全挤在二间低矮破旧的土坯草房里,每天槐花都要带着匡瞎子去赶集说书,虽不能赚多少钱,但生活还算过得去。


老兆曾暗地里无数次咒骂过槐花那个让人唾弃的父亲,不知道他如何忍心将槐花嫁给大她十几岁的瞎子,现在那老头早已死了多年,就葬在薛大沟。老兆每次送柴草时都会路过他的坟茔,老兆很想走过去骂几声踢几脚,可是他害怕槐花知道,他只能恶狠狠地望着,远远看着,嘟哝着。


改革开放后,粮管所新造了不少粮仓,那个牌坊式旧门也修的宽敞高大。村民们似乎变得更加忙了,卢集土地宽广,是泗阳县知名的粮仓,秋收一开始粮管所内外便喧闹起来,大路的两侧停满运粮的队伍,有拖拉机,平板车,手推车,各各不一。


我记得粮食收购处经常因为克斤扣两而发生争执,表面看来粮管所的收购员显得很公平公正,可是他们的磅秤显示每次都与实际重量存在一定的差距。我记得,那时收购员总会说“我的磅秤没问题,不相信就不要卖了,把粮食拖到水泥地上晒一晒,说不定还要少呢”!卖粮农民都是从远道赶来,家中还等着换季的收种,哪有时间晒粮食呢!没办法也只能妥协。


我这些说法倒不是想诋毁那些收购员,因为粮食的分量不足也有很多缘故,诸如扣除杂质,减去皮重等等。这一点老兆也清楚,可是有一次槐花家来卖粮食却掀起了一场风波,粮管所一个叫大权头的收购员克扣了槐花家粮食几十斤分量,老兆怒火立起,匆匆找来说理。后来老兆竟然与这个收购员大打出手,直至惊动到了单位领导。最后,事情处理的还算公平,那个收购员不仅赔偿了槐花的损失,还被单位罚了款,只是老兆光秃秃的脑袋上却多了几道深深的疤痕。


我曾在卢集居委会做过主任,那段时间经常因为征购粮的事去粮管所协调,为此我也经常接触老兆。这时候的老兆对我特别客气,毕竟他年龄大了脾气也小了。

 

每当我重新审踱粮管所大门时,总忍不住抬起头注视着那棵老槐树,高大开阔的树冠,散发着沁人的幽香。


老兆每天依旧还会拿出戏本,咪上二口小酒晃晃悠悠地唱着大鼓词。那些鼓词唱本都是槐花偷偷送与他的;“胆鼻樱桃口,牙齿白如银,金簪压双鬓,斜插雉鸡翎,雍容而不俗,风雅而多情,艳似冰霜里的红梅,香如盛夏中的槐花”,老兆已近暮年,唱腔早已苍老,喝点小酒后脸变得又红又紫,像出锅的螃蟹。


他唱的兴起时,还会脱光膀子站在值班室门口唱,对着眼前高大的槐树唱,那苍老开阔的树冠显得青梗梗绿臻臻,槐花开的正浓。


那日夜半,老兆值班室依旧传出鼓词“当里个当,说武松,呼啦啦上前二三步,双手带劲有力量,抬手抓住了西门庆,一拳打他脸开花”。依稀间似乎听到了叫骂与打砸声,肯定不是大鼓词。原来是匡瞎子的兄弟带人前来闹事,他们发现槐花也在那里,因此就诬陷老兆拐骗良家妇女。


老兆的值班室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领导自然不会就此了之。老兆有口难辩,逃进黄河也洗不清,最为可恨的是,那个叫大权头的收购员还告发到粮食局,上面的领导更加认为老兆人品与道德出现了严重问题。


他们自然会认定老兆有不正当关系,按照他们的心理老兆不可能没有,没理由没有,为什么没有,那一系列排山倒海的发问让老兆膛目结舌应接不暇。


后来当地派出所调查后才知道老兆并没有犯罪,最多也只能认定一个造成恶劣影响的罪名,考虑老兆年岁已大,决定对老兆减轻处罚。此后老兆每天除了要看好大门外,还要打扫厕所,推到垃圾。

老兆自然难以理解,然而他仅仅是一个看大门的,没有人愿意为他说话。他柔弱的身躯经不起这样大的波澜,终于倒下了,是脑溢血!


出院后的老兆又回到值班室,已经不能上班了,然而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去,他老宅连一个亲人也没有,粮管所的领导还算照顾他,让他继续住在值班室。可惜此时的他已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料想时日也不多了。


乡政府在城镇规划时决定重新美化街道两侧,城建部门安排西场队的王痴子把那株老槐树刨了。

 

树很大,根基自是不浅,痴子刨了整整一天,槐树终于倒了。

 

老兆蹒跚到值班室门口,颤巍巍地抬起头,望了望天,长长的叹了口气。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槐树上的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老兆看着树枝上的槐花又颤颤喏喏地吟起“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这几句词原本意境深远,端处高拔,长期以来一直是男女情感离别的心理写照,读来荡气回肠感人肺腑,可老兆无心诗文,他的思想意境与大诗人相比显然要逼仄的多,忧郁的多。诗人用放达的心情将心中的儿女情长转化成一种豁达的大丈夫气概,而老兆却将自已无穷的哀怨指向一株即将消亡的老槐树,显得过于苍茫与悲凉。


现在老兆唱大鼓连一个对象也没有,栖栖遑遑葬魂落魄,孤寂的心情既沉重又宁静,声音悲戗又模糊。此后,我再也没见过老兆,听别人说,就在那天夜里他已经过世。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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