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没有去混太妹,做落翅仔,进少年监狱,只因为胆子小,只会一个人深夜里拚命爬格子——那道永远没有尽头的天梯,想像中,睡梦里,上面站着全家人,冷眼看着我爬,而你们彼此在说说笑笑。 这封信,爸爸,你今天早晨留给我文章的评语,使我突然一下失去了生的兴趣。 跟你打了一生一世的仗不肯妥协,不肯认输,艰苦的打了又打,却在完全没有一点防备的心理下,战役消失了,不见了。一切烟消云散——和平了。那个战场上,留下的是一些微微生锈的刀枪,我的假想敌呢?他成了朋友,悄悄上班去了。 爸爸,你认同了女儿,我却百感交织,不知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很想大哭一场。 这种想死的念头,是父女境界的一种完成,很成功,而成功的滋味,是死也暝目的悲喜。爸爸,你终于说了,说:女儿也可以成为你的骄傲。 当然,我也不会真的去死,可是我想跟你说:爸爸,这只不过是一篇,一篇合了你心意的文章而已。以后再写,合不合你的意,你还是可以回转;我不会迎合你,只为了你我的和平,再去写同样的文章。这就是我,你自己明白了,正如你明白自己一色一样。 女儿给你留的条子 注:本当称“你”为“您”,因为“天地君亲师”,尊称是该有的,可是一向唤爸爸是“你”,就这样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