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山前的空间

　　飞快的车子下了宽敞的邳苍公路后，驶过热闹的集市，便拐进了通往俺家乡的乡村小路。小路不宽，但很平坦，路两旁是成片成片的让人看着心里就高兴，快成熟的庄稼，高的是玉米，矮的是花生，山芋。那不高不矮，长着圆圆的，大大的叶子像旱藕一样的是什么？我没见过。它们一株一株，一排一排，间隔半米左右，整齐的在地里，从路边向远处延伸，随风摇摆的大叶子舞动着，好像在欢迎我这个常年在外的漂泊人。
　　
　　按下车窗，立马有一股带着泥土香甜的微风，扑面而来，让我不由得长长吸了一口气，仔细品尝了，久违的家乡田野气息。
　　
　　由于堂哥的闺女今年考取浙江大学，按照农村的风俗，该办升学喜宴，老父亲和堂哥几次打电话通知我一定抽空回来，乘此机会大家聚聚。我这才安排好手头的事情，算好日子赶了回来。想想有好几年没回乡下了，马上就要看见旧时的邻里乡亲，心里有点激动，和兴奋。平稳的车子，穿过了大田地，上了龙凤鸭河桥，向西转个弯，便到了俺的小山村。
　　
　　“咦”？在村东头的二层小楼，原是村支部，现在怎么改成“甜甜幼儿园”了。村里的路何时浇上水泥，路两旁都栽上冬青，还装好路灯，那些屋前屋后常年冒着臭味的简易茅厕，猪圈也都看不见踪影。村里的路两旁原先的那几家卖杂货的小店也不见了，倒多出好几家装修不错的，叫什么苏果超市，华联超市的店面，超市门口还都放几张台球桌子，成箱的啤酒，堆在超市门口，像小山一样。村里的面貌比前几年整洁很多，让我恍惚来到了城市。
　　
　　我带着惊奇到家后，刚和老娘聊了几句，满脸喜气的堂哥就进门，连拉带拽把我带到他家。堂哥家此时很热闹，像办喜事一样，亲戚朋友全到齐，家里家外都是人，人人都笑容满面。堂哥门口搭了个五彩塑料大棚，棚里摆了七八张桌子，桌子旁边早有小孩，坐在那里叽叽喳喳等着吃酒席。院子里也搭个大棚，棚底下三个厨子正在煎炸烹炒忙得很，菜香冲鼻。父亲坐在堂屋前面，一张大桌子旁边，正帮忙收礼钱，看见我，父亲招招了手后，又忙开了。看来这升学喜宴不是白吃的，呵呵。我赶紧掏出五张红票子递给父亲，父亲收钱，三叔在红簿子上写下了我的名字，也算是买好这顿饭的饭票了。
　　
　　“大兄弟，你回来啦”，我顺着声音向屋里看，堂嫂从堂屋里匆忙走出来。堂嫂穿着淡黄色的连衣裙，半高跟皮鞋，还烫了卷发，很时髦，让我差点没认出来。想想前几年，堂嫂成天穿着件灰不溜几的大汗衫子，里面连胸罩都不穿，蓬头糊面的，一天到晚不是田里，就是家里的忙，也没见忙出个道道来，日子过得紧吧吧的，经常和堂哥吵架。记忆里最清的一次，村里来卖西瓜的了，其他人都多多少少买几个西瓜，唯独堂嫂带着侄女远远的看着，任凭小侄女哭啼，等人家都走远了，堂嫂才怯丢丢的上去问卖西瓜的，‘没有钱买西瓜，能不能用小麦子换’。老板不同意后，失望和尴尬的表情在堂嫂的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晚上堂嫂就和堂哥因为没钱买西瓜的事大吵了一回。那时候，我就想，为什么很勤劳的堂哥堂嫂咋就赚不到钱呢？
　　
　　现在眼前的堂嫂依然像城里人一样干净时髦，让我不由的说：“嫂子比前几年漂亮了”。“何止漂亮了，钱也多了，她是咱村里拿工资最高的”，在一旁记账的三叔羡慕的说。
　　
　　听三叔说，原来，堂嫂和村里的姑娘，小媳妇们，都到官湖镇的板材深加工厂打工，多劳多得，每个月都能拿到三四千块。刚开始还骑着自行车去上班，现在都骑电动车，又潇洒，又快。
　　
　　不一会，大总安排招呼入席，由于我是远道而来，堂哥给足了面子，就被安排到正堂屋和重要客人一桌。重要客人的架子还真大，其他桌都已开吃，这客人还没来，我和堂哥、父亲、三叔，边喝茶，边聊天，等着那客人。
　　
　　这时，本家侄子王宝同端着菜小心翼翼地进屋，我忙扔根烟过去给他，他是堂哥请来帮忙上菜，照顾客人的。他比我小好几岁，他小的时候我经常带他玩，也很长时间没见了，趁着等客人的空儿，我们爷俩聊了一会。以前在电话里听娘讲过他的一些事，他自从结婚后，老婆连着给他生了两个闺女，镇计划办罚了他很多钱，再加上他做生意赔本，不但没赚到钱，反倒还欠人家很多债，小日子过得也不宽裕。可眼前的他，油光满面，体态肥硕，脖子上还戴着金项链，一点也没有我想象的那种清贫的样子。“爷们，混的不错啊！”我笑着对他说。“瞎混，瞎混哩大叔”他附和着。“侄子，你脸上抓痕是咋搞的？”我指着他脸上的三四道长长短短的还鲜红的伤痕问道。“阿，这、这、这是我昨天伐树，小树枝刮拉到的，大叔，你不是近视眼吗，你咋看的弄清的”，还没说完他自己就乐呵呵的跑了出去，坐在桌边的父亲和三叔他们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等他们笑过后，父亲才和我说，他脸不是树枝刮拉的，是“烧”的。“烧”的？我纳闷。
　　
　　“烧包，烧的”父亲说，前几年这孩子不顺，干啥啥不赚钱，可人还蛮老实的，小日子还将就着过，可这几年，自从咱那港上镇成为了全国银杏树中转基地后，他就溜乡到户买卖银杏树，挣了大钱了，饭也不在家里吃了，觉也不在家里睡了，这不听说现在还有“小三”了，他的脸就是昨晚和他老婆打架，他老婆给抓的，都是有钱惹的祸，父亲严肃的说。
　　
　　就在这时，从大门外走来一人，斜背着电脑包，满脸笑容，进院见人就招手打招呼，腰微下弯，边走边乐呵呵的进了堂屋，桌边的人都忙起来，争相打招呼，父亲和三叔忙叫他大兄弟，堂哥他们叫他“骚蛋书记”。我一看，此人我认识，我们是同村的，一个学校毕业的，我比他高两届，他叫王明忠，和我父亲一个辈分，我管他叫叔，可我从没叫他过叔，从小到大都叫他“骚蛋”，“骚蛋”是他的小名，他人很好，很随和，爱开玩笑。自从下学后，当兵十年，复原后和战友在徐州开个小医院，听说很赚钱，可今天他怎么成了我们要等的重要客人，还是“骚蛋书记”，一下让我迷糊，摸不着头脑。
　　
　　只见他边招呼大家快坐下，边说“不好意思，乡里开会，我紧赶慢赶才来到，还是晚了，耽误大家吃饭了”。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信封递给堂哥，“这里是，一千块，这是咱村委奖励丫头的，咱村里有规定，考上本科奖励一千，考上大专奖励八百”。接着他又从后屁股兜里掏出贰佰块，“这是我个人的小礼，给丫头买件新衣服，打扮的花枝招展得去大学报到”。堂哥客气一番收下钱，大家重又坐好，这才开始斟酒夹菜开吃起来。席间，大家才你一言，我一语，向我讲述已经从医的“骚蛋”怎么又成为俺村的书记，和他上任一年多的政绩。
　　
　　原来，我们村的上届书记，和村长因村办企业窑厂和纯净水厂资金管理混乱，还有龙凤鸭河岸边的大杨树被卖，等等关于“钱”的事情，市里头头把他们两人请去“喝茶”，可能是茶太热，没喝完，他俩当天没回来，他们又被送到什么所里去吃饭，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我打错了，不是一时半会，听说路太远，得过上十几年才能回来。
　　
　　村里的大官这一走，村委就空了，村民一商议，就把当过兵，是党员的“骚蛋”给请过来，当上了父母官。你别说，这个“骚蛋书记”别看年轻，做事倒很老道，一点也不“骚蛋”。咔咔咔！先整顿村企业几个厂子，能干的继续生产，不能干的改行转产。到处联系厂子，把剩余在家的闲置劳力，都介绍到厂子里打工，堂嫂她们就是“骚蛋”给联系的厂子。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把村委办公的二层小楼腾了出来，办了个幼儿园，彻底解决了拖了好几年，村里适龄童上幼儿园难的问题。然后，整修了道路，铺上水泥，装上路灯，统一规划村里的厕所，整新了村容村貌，引进几家超市，让村民加盟。又几次北上山东，请来了技术员，教会农民种“牛蒡”，就是我在路边看到的那圆圆大大叶子的我没见过的植物。听说那“牛蒡”还没收获，早就被国外客商征订一空。往后还要发展反季节蔬菜大棚基地，中草药基地，利用艾山四A级风景区，搞农家乐旅游等等，上任一年多，老百姓对他都很佩服。
　　
　　席间，父亲多次夸他，替村民感谢他，说他是个能人，好官。他对父亲说，“大哥，我也没做啥，你也不要谢我，只是做点咱自己家里的小事情。往大了说，我是党员，为党办事，为民着想。往小了说，咱村里人能看得起我，我就要做好带头人。大哥，你岁数最大你最清楚，从咱49年国家建立开始后，农民的日子才开始好了起来，特别是这几年，国家不仅减免了公粮，还给种地补贴，购买大型农机，国家还给补助，政府又给农民办理农村医疗保险，农民养老金，国务院总理*十分关心重视农村，给了很多惠农利农的好政策。有国，才有家，国强，家才富，这话一点也不假。现在咱国家强大了，咱农民的日子也应该好了起来。我不会说话，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老头大哥，大哥老头，你好好享福吧！”。“骚蛋”的一番话，听得我们全桌人热血沸腾的，频频举杯见底。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骚蛋’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他用筷子夹了块大肥肉，塞进嘴里，夸张的嚼咬着，吧唧吧唧直响。看得堂哥向他叫道：“骚蛋，‘骚蛋’，好吃吧？”，“好吃，肉好吃，香。‘骚蛋’不好吃“，话音刚落，全桌都笑翻了。
　　
　　笑了很长时间，大家才停了下来，“骚蛋“接着说，早在两个月前，咱村就接到通知，再过一段时间，也就是今年十月一日国庆节那天，省里有关部门人员，汇同邳州市委领导，要来咱村考察，和我们共度国庆节，到时候，咱全村张灯结彩，好好热闹一番，共庆国庆节。”
　　
　　“石头大侄子，到时，你再从上海回来，看看，咱村那时有多美！”“骚蛋”书记歪着头，叫我的小名和我说。
　　
　　“来，来，我们大家共同举杯，为丫头的美好前程，为我们美好的家园，美好的日子，干杯！”一向木讷的三叔忽然整了句文绉绉的话对大家说。大家都笑着齐说“干杯！”。
　　
　　我端起酒杯，看着满满的一杯酒，从酒里，我仿佛看到了，家乡的一切，山山水水，从黑白到彩色，从贫穷到富裕，家乡正在改变，越变越好，越变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