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的空间

【导读】有花陪伴的日子，我心里就会生出满满地欢喜，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冷落和白眼。但这样的花期总是很短，风起雨落，娇嫩的花朵终是逃不过颓败的命运，一朵一朵地向下坠落着。

　　很多年前，我在离家三公里外的村子读书。那时，我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生，却怀揣着许多梦想。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乡村到大城市去。
　　
　　母亲是个农村妇女，只因上过高中，成了村里的文化人，掌管着村里的账目，偶尔去趟城里，见识多些。母亲说过，城里有高楼，有路灯，有卖好吃的以及好看衣服的大商店，女人脚下面，都有个带响声的高跟儿。这些都是我们村里没有的。
　　
　　我知道，学校是个桥，这边是乡村，那边是城市。　　
　　小学毕业，我是学校唯一考上重点中学的学生。因学费高，再就是离家远，母亲让我放弃了上重点中学的机会，和大家一起上了东大郊中学。
　　
　　暑假，母亲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粉色的的确良泡泡袖上衣，碎花的短裙。开学第一天，报名分班，好几个村的学生都混到一起，有老师编排。我个头高，又穿得漂亮，于是就有一些嫉妒的目光，看着坏坏的，让人很不舒服。
　　
　　因了陌生，老师对谁都不熟悉，班干部只能是按分数来定，于是我就是班长。
　　
　　对于别的任命，大家都是拍手鼓掌，可老师点了我的名字时，大家都哑巴了。我从心里开始恨他们，并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考出好成绩让他们嫉妒去吧。因此埋下不能宽容。
　　
　　离家远，住校，宿舍就在一栋破楼的二楼。墙面是灰黄色的泥抹的，年久的缘故，老是往下面掉土，而我们的床就在挨墙而铺的一排稻草上面，一个被窝一个人，破败而拥挤。
　　
　　我自小爱干净，可面对这个破宿舍也是没办法，只好把自个床铺收拾的干干净净。为了躲避一点不洁的味道，我和同学换了靠窗的位置。楼很低，伸手就能摘上院内梧桐树的叶子。月明之夜，趴在窗外，听叶子在风中悄悄私语，特别是春天花开的季节，那些梧桐花一簇簇开得极为热烈张扬。午休时，打开窗户，摘来一朵花儿，放在鼻子跟前闻，让花香慢慢沁入心脾，更有甚的，我把花朵的根部放在嘴里吸吮，甜甜的……
　　
　　有花陪伴的日子，我心里就会生出满满地欢喜，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冷落和白眼。但这样的花期总是很短，风起雨落，娇嫩的花朵终是逃不过颓败的命运，一朵一朵地向下坠落着。
　　
　　我对这个过程极为不满，甚至会偷偷泣。　　
　　没有了花儿的时光，我的心更为孤独，特别是晚上，同学们都在床铺上打闹嬉笑，我却不愿融入其中。我把自己躲在被窝里，借手电微弱的光亮看书。　　
　　中级考试，我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全班第一名，心里窃喜。可我感觉与同学们之间的距离更大了。　　
　　活在孤独中的我越发高傲了，我看谁都不屑，只把自己活在那一小片光亮里，并且期望着一直这样下去。
　　
　　一个冬夜，我下晚自习回宿舍时就感觉浑身酸疼，头也晕乎乎的。接着就是冷得发抖，夜半，我只能忍着。很快我就听隔壁的红说，叶子可能是病了，一直在打哆嗦。很快她们就围上来，问着问那，并且把她们的被子加到我的身上，给我倒水，买药，直到我昏昏睡去。半夜里，她们几个还过来给我掖被子，问我感觉如何……
　　
　　我躲在被窝里，安然享受这份关怀，眼角酸酸的，有液体打湿了枕角。　　
　　自那以后，我低下了高傲的头，走出了自恋的光圈，和大家打得火热。
　　
　　高中在镇上，离学校不远就是影剧院。周末，我们三五一伙去看电影，电影院又大又脏，是一排排米黄色的硬板凳。坐一会就难受，可我们不管那些，两毛钱买一纸包瓜子，边嗑边看，还随着镜头起哄，整个场面混乱不堪。我们随地扔垃圾，随地吐痰，整个剧院里面都是乌烟瘴气。趁着混乱，有调皮的男生偷偷地摸一下女生，接着就是尖叫。每场电影下来，真正看懂内容的很少，可那种黑暗里的暧昧和尖叫总有种难言的诱惑，知道那地方不好，却喜欢的不行。
　　
　　我开始内心升起宽容。那时侯我还不知道宽容可以融化冰。
　　
　　歌舞团门票一张2元，可我们没有。就几个人合计，七八个人买两三张票，趁人多混乱挤进去，幸运的是每次都能成功。霓虹灯闪烁的舞台比放电影的那张白布更有诱惑力，我渐渐迷恋上了台上那些帅哥靓女，也喜欢上那些流行歌曲。看一次，我就能学会一两首流行歌曲，晚上睡不着躺在被窝里哼唱，心里美极了。从心底开始倾慕那些演员，巴望着自己能有一日走上歌唱的舞台。
　　
　　这个舞台梦陪伴着我从一个倔强的小丫头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因了漂亮，就多了很多烦忧，课桌里，文具盒里经常有叠好的纸条出现，当那一句句暧昧的话语展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就会莫名地慌乱。再加上面临高考的压力，心思慌乱而不能静心学习，我开始厌倦学习，我甚至想过跟着村上的小戏班出去流浪，期盼着哪天遇到一个像秦汉一样高大帅气的男孩子。
　　
　　这一切都没能如愿，不过我还是和大学失之交臂。
　　
　　高中的时光是我这一生都难忘的，也是思维动荡最厉害的时期，我不能否认因了我的叛逆而和大学失之交臂。可我不后悔，在那个时代，没有去过电影院或者是没有逃票看过歌舞团，是如何也算不上过得痛快淋漓的。直到今天，我再次坐到豪华宽敞的影院去看国际大片，也没了先前的味道。
　　
　　我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时间，不知道时间的重要，甚至了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直到一场事故的出现。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才知道自己没死，可大夫判决我截瘫时，我真想再次昏迷过去，并且永远也不要醒来。在病床上我隔着玻璃又看到了满树的梧桐花，它们向我摇曳着，微笑着，而我却不能站起来，摘一朵……泪水就开始淹没整个世界。
　　
　　几次我都想了却生命，几次都没成功，亲戚朋友的探望和安慰，对于我来说是一场屈辱。我感觉他们都是在笑我，笑我永远不能站起来，永远都失去了美丽的身姿，骄傲的资本。谁来我都不见，谁见我都不屑，我只要妈妈。母亲每日里笑着开导我，其实我能看到她的眼泪都流进了心里，汇成了一条泪的河。
　　
　　母亲侍候我吃喝拉撒，并且日夜陪伴在我的病床边。我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了，我要报恩，我要站起来。两年的康复过程是漫长的，受了多少苦我都能忘记，唯一记住的是我终于完整地站了起来，对大夫来说是奇迹，对于我来说，是爱的力量支撑。
　　
　　我站起来的时候是春天，走出像牢笼似的房间来到田野里，仰头蓝天白云、桃红柳绿；低头草清水碧，深呼吸，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我久久地站立着，享受着生命的美好。
　　
　　母亲是给我感动最多的人，她像极了梧桐花，一树绚烂的淡然。
　　
　　婚后我随老公来西北创业，奔波在陇东的山水间，虽历尽坎坷，却终没怨言，渐渐地也有了自己的一小片天地。喜欢着这种平淡的生活：每日里在阳光里上班，面对着形形色色的人流，熟悉了打个招呼，陌生的给个笑脸。甚至看到道边的花草树木，心里也会萌生出一种情愫，活着真好。
　　
　　闲暇时，坐在小区的花坛边，看小草伸腰，听花儿私语。还有街边广场，有花有草有树有水，一年四季都饱满地绿着。那些老年人早打太极，晚舞刀剑，还有吹拉弹唱的。风吹起的白发下是红扑扑的脸膛，鹤发童颜。看到他们，我就想起我的明天，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慈祥安逸。
　　
　　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就把自己真正融入到了西北人的行列，西北人的朴实和豁达慢慢感染着我。困难再大也难不倒心，心可容纳万物，金钱名利皆身外之物，唯精神才是最高境界。
　　
　　其实凡尘中的大起大落都属平常，唯一值得眷恋的就是这些小感动，它们陪伴在我们身边，不离不弃，也正是这些小感动才让我们更加眷恋这个世界，珍惜生命的可贵。
　　
　　唯好好活着，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唯有大宽容，才能常获小感动。

【责任编辑：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