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他乡的空间

【导读】春节的前一天是我的生日。所有人都在热闹忙碌中。我是注定被遗忘的那一个。我知道，窗外腾空绚目的烟花没有一朵是为我燃放的。于是，在某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我总会为自己煮几个红皮鸡蛋。就像小时侯在家，爸妈给我过生日一样。

　　午夜，窗外又下起了雨。　　
　　雨声如音乐，丝丝缕缕，清晰而暧昧。　　
　　一个人的小屋。安静，空落。　　
　　窗外，迂徐的车流穿透城市的霓虹，循环往复。
　　
　　不知道，有多少人停留，有多少人经过，又有多少人离开永不再回来。唯一能确定的是，不会有一只手来扣响我的门。或许有人抵达了我的门前，而那也许仅仅是经过。
　　
　　一个人的屋子,寂静如深潭。灵魂似一棵剪光了枝叶的树，兀自挺立。可以聆听的，只有窗外的雨声。它以同样孤独的姿态，从岁月的最深处飘来，带着一些伤痛，一些深情，无边无际亦无休无止。
　　
　　桌子上，台灯晕黄的光，凌乱的稿纸，一杯清茶，拥挤的笔筒，透明的烟灰缸，没有燃灭的烟蒂。一幅静物的油彩。
　　
　　这夜，又仿佛有是我的情人。这幽深的寂寞是他馈赠给我的私秘花园，我在其间徜徉，或仰或卧，或歌或舞，或酒酣情怯，或幻化成蝶。而更多的时候，我在与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对话。
　　
　　拥吻着我的夜，我心甘情愿地交付出我的伤痛，往事，思念，忏悔，倾尽情爱中的所有。或许最后，我的身和心会成了一个空瓶，在苍茫的海水中孤独地漂。我不问去哪里，就像从不问来路。而冥朦中，似乎就有那么一个地方，在物欲之外，一切救赎都无法抵达——比山更高，比海更深，比静更静。
　　
　　那一年秋天，去看一个两年不见的好友。三个半小时的路程，下车后对方却关机。站在车站的廊檐下，秋风挟着秋雨，小城的寒意沁入肌骨。不停地拨电话。一个小时后，终于见到了一脸疲惫的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她说，我太累，刚刚关机睡了。
　　
　　在她的办公室里，我们的谈话被接二连三的电话打断。半个小时后，她匆匆走了。去了临近的一个城市她的另一个市场，那里有个催命鬼一样的客户在等她。等我，明早就回。她一脸的歉意，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
　　
　　当夜，也是这样敲着窗棂的雨。我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失去。是的，她再也不会写诗给我，也不会和我一起举杯，为一个客死他乡的诗人同醉，再也不会和我在乡间的夜色里相拥着睡去。那个从高中到大学和我一起办文学社一道痴迷文字的人，已经在另一条路上了。
　　
　　我有好多的话想对你倾诉　　
　　而我的声音　　
　　你已听不到
　　
　　我这样写着。那一刻，文字是心底最清澈的一滴泪。它从眼睛落到手背上，心里有真实的疼。时间如潮水，冲散了多少曾经惺惺相惜的人，那些心里最初的梦。离弃或许是因为心真的累了，倦了。于是,便为最实在最简单的生活去营役忙碌。就像那个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影子，匆忙中竟来不及给我一个拥抱。
　　
　　长时间的迁徙，流浪，找寻生命中未知的风景，未知的将来。
　　
　　记忆中，几乎每一次外出都是夜晚。阴冷逼仄的站台，幽暗慵倦的灯光，冷漠生疏的脸孔。
　　
　　长长的铁轨像时间的触须，蜿蜒无尽头。
　　
　　陪伴旅途的，永远是那几本喜欢的书。
　　
　　习惯性地把目光伸向窗外，夜色中仿佛看见了乞力马扎罗雪峰上千年的积雪。那只豹子的尸体已经冻僵，风干，却依然保留着找寻的姿态。没有人知道豹子为什么要去那片没有任何生命的高寒地带，没有人知道。那是豹子的孤独，是海明威的孤独。
　　
　　灵魂的孤独冰冷且不能言喻。
　　
　　春节的前一天是我的生日。所有人都在热闹忙碌中。我是注定被遗忘的那一个。我知道，窗外腾空绚目的烟花没有一朵是为我燃放的。于是，在某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我总会为自己煮几个红皮鸡蛋。就像小时侯在家，爸妈给我过生日一样。
　　
　　静静看鸡蛋在沸水中滚动，从生到熟。看锅里的蒸汽袅袅，从升腾到虚无。想今生，也想前世。或许上辈子我就是个流放者，竹杖芒鞋，千里投荒。一路上看尽大漠长天，小桥流水，晨昏交替，花开花落。而关山重重，却不知家园何处？
　　
　　步履踉跄。时而心如苍穹，无字真经般澄净碧透，时而思绪缱绻，为一只折翅的鸟黯然心痛。眼前飘过南方的雨，舒缓缠绵，心底却是北国的雪，冷清又伤情......
　　
　　一条命定的路。只能走，不能回头。　　
　　停下来，过正常人的生活。文字会伤害你。　　
　　同样是这样一个雨夜，这样的短信翩然而至，带着夏日海风的暖意和温情。　　
　　瞬间，我满脸是泪。　　
　　我知道我已无法停止。　　
　　常常如此时，枕一头散乱的长发，在午夜的雨声里睡了。梦里，是无数双穿透尘世的眼睛，还有我，一个孤单行走的灰色的背影。

【责任编辑：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