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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寒冬腊月，是她最忙碌的攒钱季节。一只只肥大的鹅，鸭，鸡；一条条硕长的螺丝青：一串串鲜嫩的鹌鹑鸟……经过她的手宰杀，剖冼，腌制，被里三层外三层悬挂在门前冬日的阳光下。
晚上，我和先生散步回家。在四牌楼拐弯处借着“我爱我家”的灯光技术，我又看见了她——一个年近60的却仍然强壮的女人，守着一车子红红绿绿的水果：红的樱桃，紫的杨梅，黄的枇杷，绿的西瓜……这些时令水果依傍了明晃晃的灯光正在极尽地向买主展示它们诱人的风采，但它们却忽略了自己同时也反衬了女主人的疲倦，憔悴和老态。她显然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头上的黑发稀疏，脸上的皱纹纵横，身上肌肉松弛，手上的斑点凸现……
可是，仅仅在十年之前，她还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悍妇”。曾记得她的男人个子矮小，身体单薄，表情默然。她凭着人高马大，气粗嗓高，就在自己家门前设了一个小小的水果行，管进货，管吆喝，管清理，管打扫。
最使人刻入记忆的是她有一个约三十岁的傻儿子。傻儿子虎背熊腰，一身健康的油黑。他不会讲话，只会大声嘿嘿；不会做事，只会大碗吃饭；不会思考，只会四处寻乐……儿子是她烦恼的源头，儿子也终于成了她奋斗的动力。
寒冬腊月，是她最忙碌的攒钱季节。一只只肥大的鹅，鸭，鸡；一条条硕长的螺丝青：一串串鲜嫩的鹌鹑鸟……经过她的手宰杀，剖冼，腌制，被里三层外三层悬挂在门前冬日的阳光下。那是一条去菜场的必经之路。人们清楚地看到了那一双终日泡在冰水里的手劳作的全过程，或许确实受不了那原生态制作的褐色肉香的阵阵引诱，她的腌制品成了附近人家过年的必备品。人们拎走了她的鸡鸭，留下了辛苦钱，也留下了她的叹息，她的迷茫，她日渐佝偻的背影。是啊，她老去以后她的傻儿子一定还会在清晨的小区大声哈哈，一定还会用砖头砸自行车，一定还会抹着鼻涕拉着裤子站在大街上傻笑……她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让她的老儿子将来还是能够吃上一大碗米饭啊。
可是，我一直对她心存芥蒂：几年前，我曾经在她的摊子买过水果，当时看她的价格似乎还公道，可是回家的路上总觉得分量不对劲，到楼下的小超市一称果然是一斤少了二俩半。我气呼呼地上楼，对着先生就喊：以后不要到路口那个“巫婆”处买东西了。她不诚实！
如今一晃几年过去了，这个世界让我们困惑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想象的范围。我们容忍了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容忍了瞒天过海，男盗女娼；容忍了一切似乎不可能容忍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容忍一个普通的妇人为了她的儿子所使的一个小小的伎俩？她不是想不劳而获，而是已经力不从心。她是母亲。她的本意是为了爱啊。
灯光依然亮如白昼，我走上台阶，轻轻地对她説：给我两斤枇杷。我和她那一双无神的眼睛相遇了。她有点惊讶，毕竟我们还是街坊。我知道，她希望我是陌生人。我微笑着付了钱。告诉她：哦，这枇杷真好吃。她笑了，终于自然释然……
路上，先生疑惑了：你怎么买她的东西？
我説，世界在变，我怎么可以不变？
也许，我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责任编辑：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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