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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兴文
道路越远越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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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文章

13-09-29 09:57

满地繁华

  一直相信,唯有秋天是不会让我感到寂寞的,也唯有跻身秋天或者心怀秋意才能让我心里倍感安稳,即便绵绵秋雨时常不知疲倦地下起来,也相信晴天总会有的。
  
  晴天果然如期而至,总是透明如水晶,也像水晶一般洁净。又喧嚣又张狂的日子仅仅留下了一些燥热难耐又劳累过度的痕迹,仿佛一片又一片汗渍,仿佛雨季过去旱季来临盐碱地上析出一些白色的东西,许许多多类似的遗迹依然是耐看的,其中最耐看的,当算光荣的树上累累的果实。
  
  叶黄了,却未落。这才发现,阳光是以这样的姿态驻留在日子里的。叶子泛黄的那些树木,粗壮的叶脉支撑着灿黄如金的叶肉,俨然清洁而发亮的肌肤——那么灿黄,黄到半透明,那是谁的肌肤?谁能长出那样令人心旷神怡的肌肤!的的确确,纷繁扰攘的夏天安然停留在茂密的叶间,停歇在硕大饱满的果实之中,仿佛张贴出来的标志一样,叫人必须要用清爽的脑袋仔细辨认。那些秋日时光一样明亮的叶子像娉婷少妇一样风姿绰约、韵致十足。纷扰昏聩的夏日总被叶黄如金的秋日作结,又一串昏乱且懒散的日子又变成了零碎的印记,而那些日子曾经是自己无比向往的,后来,好像毫无察觉就窜到时光的后面去了。当初,极尽脑力想象的时候那些日子充满了令人沉醉的繁华;现在,竟然在对它们煞有介事地回顾了。怏然回顾的时候,进一步得到确认自己真的热情又勤勉如一只初生的牛犊,但最后什么也没有抓住,甚至连许多事情都不曾记住,一些人一些事就逃离得无影无踪了。还有一些人,无法断定他们在过去的日子里有没有出现过,或者即使出现了也不知有没有到自己的近前来过,总之,但还记得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的面孔是非常非常可爱的。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择吉日良辰和他们相约相伴,并做好打算和其中的某一些厮守、厮磨,以此来安抚躁动不安又空空荡荡的心。却未如愿,大家都在浩如烟海的生活中愉快地忙碌。
  
  一转眼就到了叶黄如金的日子,那些充实饱满的叶片,俨然那些十分可爱的面孔。在他们笑容的背后,分明已经存储着丰盈的生活。面孔本身,虽然无一避免地有些老了,仿佛发着亮光的青皮核桃,成熟了,最外层青春靓丽的青皮就开始黯淡、干缩,最终,那些日渐干缩的青皮也将无可避免地退去,开始呈现一张皱皱巴巴的脸,却很坚硬,也很坚定,即便掉到地上,也会发出清脆而豪迈的“咣啷啷”的一串声响,通透却不贫乏,空旷但不空洞。那种声音、那种样子总是相当可爱的。
  
  草黄了,却未枯。半透明的草茎仿佛岁月通道一般畅行无阻,当然是时光在里面畅行无阻。草茎上挑着长长的叶片,宛如凯旋之师的旗帜。有时候,那些坚韧且透明的草茎极容易让人想到佛的“舍利子”,又像身经百战的将军终于用他横扫千军的长剑来充当墓碑了;佛的“舍利子”的确是圣物,变成结晶体的生命一定凝聚了有限的岁月历程和无限的心灵之路上的一连串的喜怒哀乐和无数次的顿悟——哀与怒,早已经被旷达、恒静的心完全清除,把善和乐赠给人世,把顿悟的所有结果都交付给世间的灵物。
  
  将军的长剑做了将军的墓碑。写着将军名号的旗帜随风飘散回到动荡的尘嚣之中。将军的长剑,铁的,或者青铜的,后来全都变得锈迹斑斑的,若干年后,又从人们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但人们记住了将军的名字,那么响亮的名字最终也变作了令人肃然起敬的神物。
  
  叶黄、草黄,一年一岁的繁华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浓缩了芜杂动荡的岁月,储存了阳光,一呼百应,相继泛黄,却无半点病态。阳光在那些灿黄茎叶里面继续燃烧着,一些令人心醉的细节就在那种灿黄中甜美地微笑。
  
  如茵的草地上,孩子们又惊又喜地追逐着一蹦一跳的蚂蚱,有时候她们会意外地获得蚂蚱的一条粗壮的大腿而蚂蚱本身早已不知去向。有时候,那些机警的蚂蚱跳入荒草再也无迹可寻,但还能听见灿黄的干草在阳光下发出的毕剥之声。然后,孩子们开始在草丛里采摘野花,在灌木丛中采食殷红的浆果。大人们,大多时候是在旁边装模作样地陪伴孩子们,他们的心底里却在忽东忽西、缠绵纠结地想着一些深沉悠远的事情。大人们心里所想的和眼前所见的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对他们来说,眼前的繁华也许早就不复存在,但他们心中翻腾滚涌的悠悠往事关联着太深太远太繁杂、太多太大太悲壮的种种感念。孩子们的言行举止则说明他们是置身于繁花似锦的春天里的,而大人们,他们的身体真真切切站立在风轻云淡的秋天,他们的心已经远走高飞,他们的心从过往事件的一具具骨架上面飞过,那些纪念碑一样的骨架没有丰满的肌肤,也没有标注清晰的时间概念,仅仅是一些代表重大人生意义的抽象概念。在同一个季节的同一处景物之中,大人和孩子们的心情如何能够完全和谐统一起来呢?他们拥有的分明是长度和丰度完全不等的两种岁月经历和人生体验。在孩子们的眼中,秋天比春天更加陌生、更加让他们心里感到朦胧且新奇,虽然当下的秋天是有花可采、有野果可摘的。有什么办法呢?人总是带着不同的时光片段各自行走,然后意外相逢的。
  
  ——这些不过是曾经的一幕又一幕,发生得太多了,历史太久,许许多多已经记得不大清楚。
  
  孩子终于长大了,但的确再也不跟自己同路而行,自己也不可避免地一天天衰老,越老越好静,最感安静的所在,莫过于清气满乾坤的野外。最好在秋天,山林野地到处都是秋天的踪迹,心里就舒坦,舒坦是因为繁华,虽然旷野里的秋色或多或少多了一些散漫无羁的样子,虽然每年的秋色总是崭新的样子。
  
  有时候,从温暖、明亮的叶黄、草黄中逐渐析出来的是另一种情感传奇。
  
  依然在无边的秋色里踽踽独行,除了繁华的季节、繁华的土地、繁华的草木、繁华的石头、繁华的虫子以及繁华的泉流之外并无什么更显赫的景致可以让人分心。忽忽悠悠想起来的时候,那是一种幸福得让人暗自窃笑的心灵历程,那也是一种断然不能与别人分享的生命欢愉,填充在过去的时光之路上,像陈酿的酒一样醇厚、馥郁。
  
  又一次跻身于无数个叶黄如金的季节中又一个叶黄如金的季节,一个像爱情神话一样晴朗的日子。长风不息的旷野,万木发黄的深山腹地,百草的香气四处流溢,因为过于浓郁,也就说不上是哪些草木发出来的。碧蓝的天上高悬着绚烂的火烧云,火烧云的颜色宛如熟透的杏。以为自己是山野里绝无仅有的漫游者,毫无征兆地,猛然看见了,远处,丛林的边缘,有人朝着平旷的草地缓缓而来,寥寥的一两个,然后就是好几个,最终是一大帮,像野地里的麻雀一样自由欢畅。远方来人的行装跟自己的行装大致相似、行色也是大致相似的。其中的一位热情大方地过来打过招呼之后仿佛若有所问似的相伴而坐,然后相伴而行。同行者中,唯独这一人穿一件杏黄色的上衣,面庞、身高乃至身形,怎么看都如一朵盛开的雏菊,浅浅的笑容里跳动着野百合花的韵律。
  
  这无疑是一场意外,像年年都变得十分新颖的秋色一样令人意外——原来她和那一帮人不是同路一伙儿的,也是独行,赶巧碰上那一帮人,然后赶巧又见到了悠然独行的我。
  
  白桦树的外皮是那样的白,一片片被山风撕扯、剥离,又被山风吹拂,宛如那件杏黄色的上衣在风中飘如黄叶。白桦树的叶,那样光洁,那样圆润,在夕阳和山风中如千万张俊俏的脸笑逐颜开,那种灿黄会让人激动得流出泪来。而落叶杉的簇簇针叶,俨然在柠檬汁里泡过。浅紫、淡蓝的野花不约而同都长得十分娇小、秀气。移步换景,遍地蒲公英正是开花的时候,匍地生长的野生草莓的小苗像柔软恶毯子一样铺展开去。在热情洋溢的山风中,蒲公英都高扬着一张灿黄的脸。那时,自己的心里竟然生出很快乐很幸福的感觉,然后兴奋得有些难过,然后难过得快要哭了:自己从未见过这样铺天盖地的繁华!已经这样悲壮了,又钻出一个玲珑雅致的人儿来。不认识,甚至不知名姓,亦不知何方人士,只是巧遇,却美丽极了,像一朵雏菊。那些生气勃勃的蒲公英花朵,分明就是一个个俊美可爱的人!却明明知道,偶遇的佳人,列阵前行的野草莓小苗,以及遍地怒放的蒲公英花和黄的叶、黄的草,它们终究不可能跟我继续往前走的,而我自己非走不可。于是,苍凉和悲壮一同涌上心来,不接受也不行了,美丽是不能独占的,更是无法带走的,美丽只能怀着敬畏之心安静地欣赏。爱情突如其来地产生,又突如其来地消失,并且爱得至真至诚的时候,心里竟然是那样悲苦不堪的。最后,心中的悲苦再也无法妥善安置的时候,就把所有的念想都托付给铺天盖地的黄草和黄叶……
  
  真的,人如雏菊,笑如百合。但诸如此类的一切都将永远属于适宜各自的土壤,一切美丽各有归属,也各有自在的样子。雏菊一样的人和那一帮人也跟我一样。和秋天相遇,和我相遇,然后,雏菊一样的人一定会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快乐地走向下一个地方。自己也将继续前行,自己也会转向,但还在时光的长河中游荡。曾经和一个雏菊一样的人相遇,然后同路而行,这是秋天的杰作,人都是时光画幅上的色彩元素,而岁月更替就是一支神奇的画笔,所有的色彩和线条总会被多次涂染、反复修改,谁都不会有一成不变的样子,也不会有坚定不移的居处,如果一切还有意义,那些意义也应该是因为大家都曾经是艳丽的色彩,都曾经涂抹过世界,也涂抹过自己和别人。其实早该料到,世间痴情的人太多了,但无论有多痴情,许许多多同路而行的人未必同归,大家共同拥有的仅仅是流淌的时光以及永不泯灭的心灵念想。世间繁华常入眼,亦常从眼底悄悄溜走,留在心里的,最终还是繁华赠与的幸福指望与快乐念想。
  
  或者辉煌,或者凄美,都如路遇的繁华,自己总是心怀感念、心存幻想的过客。但还可以想到自己的内心已经深爱着某一个季节,之所以爱,除了活生生的人,还有无数的生灵在那个季节奔跑、跳荡,全都风华绝代,全都携带着凝固的阳光。
  
  关于人的故事终于很快老旧,只是,旷野里的秋色仿佛还是亘古不变的模样。其实,又一个秋天里的东西无一不是全新的,没有改变的还是那样铺天盖地的繁华气象。每每感到心理空荡荡的时候,置身其中,或者从心中将那些感觉轻轻唤醒,满心繁华,酷似叶黄、草黄。
  
  这是无数个早晨中的又一个晴朗的早晨,这是来过若干次之后的又一次来临,繁华入眼也入心。一片又一片山中土地被收割过了,隐隐约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农人身影,他们耕过的土地显现出深沉的黑色,仿佛被时光凿开的一个个巨大孔洞。地边,干透的庄稼秸秆儿被点燃了,袅袅青烟直上云霄和满天流雾欣然攘臂,不为殴斗,是要相拥相携。秸秆儿燃烧时发出的气味很香的。悠悠的山风一吹,泥土的浓郁气味飘然而来。山居人家的瓦顶很低,黑黢黢的,和新耕的土地差不多是同一种颜色。从瓦顶上冒出的炊烟同样瓦蓝瓦蓝的,一样的直上云霄,和漫天白雾相拥相携——早上还是大晴天,不知道漫天白雾是什么时候来的,阳光悄然隐退,却不减秋日的繁华。金黄的玉米串挂在檐下,车轮一样的大南瓜倚墙而立。鸡鸣,狗吠,响彻天际。原来自己并非独乐乐者,原来还有如许众多的灵物在分享同一种快乐和同一种繁华。自己当然是属于自己的,自己又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自己还属于世界,属于自己钟爱的季节,属于这个季节里无处不有的繁华,或者,自己就是这些繁华景象之中的一分子。本没有人来人去、物换星移,跟快乐有关的一切都是永恒地徜徉在心里,正常活着的日子里它们再也不会轻易离去。偶尔感到忧郁是因为自己的心灵一叶障目而已——雏菊一样的人到哪儿去了?回头去望,只有散乱点缀在山野里的黄叶黄草,还有长吹不息的风,还有秋日里花草树木散发出来的醇厚的浓香——她显然如一朵云彩悄然随风了。
  
  终于又到了独自行走的时候,曾经同路而行的景况真的只是飘走的一片流云,只是飞走的一片树叶。多年以后,也许自己还将在这同一座大山上独行,也许流云并未减少,也许树叶并未落尽,心里的繁华感觉远非浅薄的爱恨情仇可比,繁华感觉一定变得更加充盈。
  
  黄了,旷野中的草木,它们的种子借风的摇曳而坠落,无数灿黄的梦就悄然进入肥沃的土地,它们的生命竟然在这样高效地传递、接力,叶黄、叶枯,草黄、草枯,也当算暂时的谢幕了,它们的生命表演有开场,有中场,但无终场,有过场,有换场,但无结尾。世间万物唯有人的命是一次性的吗?最低廉、最卑贱的野草,叶枯根不枯,草黄心不黄,它们居然在土壤中完成了惊天壮举!即便更多的草木都黄了,更多的树叶都黄了,都落了,那是一种繁华的暂时结束,也是另一种繁华的重新开始。
  
  繁花正开,或者正谢,或者已经果实累累,这才想到被自己忽略了的一串又一串漫长岁月。猛然想起的时候,又是遍地灿黄的秋天了,往日沉寂的情怀如开闸之水滚涌出来,那道闸门,原来是被秋日里满目的灿黄所开启的。
  
  又这样独自置身于山林旷野了,风来乾坤大,风去云脚底。城里,街上的银杏树、石榴树,它们满树的黄叶总带着做作的表情,让人厌倦,它们生硬而僵直的美丽并不属于欣赏它们的人。山中天气,此时此地,旷野中的杂树、野花、百草,以及肥大的昆虫,真的久违了。又想起也许还会遇到另一些让人心旷神怡的人,还将走进崭新的繁华之中。更深的秋天还将如雏菊一样美丽,也许美丽不会减色,真真切切,最美的印象还是一朵美丽的雏菊,浅笑依然像雅致的野百合,来于未知,去于未知,但一定来去于适宜的土地,别人大抵只能当岁月之门前偶尔的过客。个别的爱留在偶然的默默回想里,普遍的爱流淌在欢畅旷达的微笑里,最自由放达的情怀常在旷野里。跟生命相关的自由闲适可以从旷野里来,自由闲适的生命更应该回到旷野里去。
  
  天在头上,云却溜到了脚下,要下雨了。乘车离开。向山野再次回头的时候,忽然想起,云是水的种子。山雨落下的时候,旷野里的繁华盛会又要开场了。
  
  2013-9-24

一共有 2 条评论
远山的呼唤 09-30 08:21 Says:
建议文友们相互评议,指出优点和缺点,以提高各自的写作水平,同时也可以增加这儿的人气。
远山的呼唤 09-30 08:13 Says:
情景交融,秋意浓浓,人生感悟,真切自然,语言扎实,文笔流畅,思路开阔,表现力强,用词准确,是一篇难得的佳作,欣赏,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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