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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酒

(12-10-16 10:14)

  酒刚喝下半碗,他的脸便红润起来。饭桌上摆着两个菜,一盘水豆腐,一盘花生米。以往他在村落里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咋说沦落就沦落了呢?他弄不懂,村落人也弄不懂,村落人有的就嘲笑他,说:“宝禄,过年你咋能到各家讨钱呢,不是太丢人了吗?”他心一暗,说:“你们没有活到我这个地步,你们是体会不到我心里的苦处。”村落人当然体会不到,但村落人对他多少还具有一些同情。
  百江坐在他的对面,与他一样,脸也红红的,是那种不胜酒力的情态。
  昨日黄昏,百江让儿子铁蛋来叫他,铁蛋说:“叔,我爸叫你明天去我家喝酒。”
  他说:“我明日还要去各家转转,你爸怎会让我去喝酒?”
  铁蛋说:“我也搞不懂,反正我爸让我来告诉你。”
  他想了想说:“好吧,我明日去。”
  现在,铁蛋没有在屋里,屋中就他与百江两个人,都是四十多岁的男人。这时,百江把酒又给他添满了碗,说宝禄,想当初咱们的戏班子多光火,每年都能唱上几台子戏不说,十里八村哪个不知道咱们,可如今什么都变了,杨华子如果不走,我也不会去弄道喜的营生。他笑笑,饮了口酒,说:“杨华子也是,当初咋就忍心把你和铁蛋扔下呢!”
  百江说:“你不也是吗,咱们是同病相怜啊!”
  他与百江确实有些同病相怜,因为三年前,他的媳妇说是去外面打工,可结果再没有回来。有人曾经告诉他,说他媳妇在辽宁那边,跟许二过上了日子。
  许二是村落里最窝囊的人,整日受自己女人的气,女人不是打他就是骂他。可就这么一个窝囊的人,他咋敢。他不相信,他认为自己很多地方都比许二强,媳妇是不会儿那么做的。但媳妇始终没有回来是事实,许二没有在村落里也是事实。
  听完百江的话,他抿了口酒,说:“今天是年三十,咱不说这些伤心的话,咱们聊一些高兴的吧!”
  百江把墙上挂的一把胡琴摘下来,说:“那咱们就来一段吧,也活跃一下喝酒的气氛,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他也从衣兜里摸出竹板,说:“咱这是自讨欢乐呢,好,那我先来。”说完,就一边打着竹板一边唱起来:
  高桃竹帘莲配藕,
  王二姐坐在房中好不自由
  自古留下了书万卷,
  要知文理把它求。
  男求升官得厚禄,
  女求天字出了头,
  天字出头念个夫字,
  求的夫唱妇随顺口流。
  ……
  他这么一唱,百江的胡琴也拉响了,曲调悠扬融合着悲切。以往在戏班子里,百江就是伴奏的琴手,一把胡琴配合着唱词,能感动得听戏的人或激情飞扬,或情义绵绵,或忧伤惆怅。
  他唱过了一段戏文,又抿了口酒,说:“百江,你也来一段吧,乘着这酒性。”于是百江就也来了一段:
  唱一回大西厢啊
  西厢啊贼拉拉的长啊
  咱俩喝一段儿哎
  莺莺唤红娘啊
  不知又为什么着忙啊
  崔莺莺急得慌
  崔莺莺急得慌
  崔莺莺急得慌
  ……
  百江唱罢,他端起酒碗与百江的酒碗碰了下,说:“喝酒喝酒,这要让村里人看见咱这样,一定会笑咱俩的。”
  百江说:“咱活咱的人,怕他们笑啥!”
  他说:“也是,我早就习惯他们笑我了,人活着都是给自己看的。”
  百江拿起酒瓶子,先给他的碗里倒满了,把酒倒得哗哗响,倒成了满满一碗,酒水都凸出了碗口,但一滴都没有溢出来。
  他说:“百江你这倒酒的水平可以啊,你咋能倒出这个水平?”
  百江说:“只要心诚就能倒成这样,以满为敬,这不是咱们村中流传的老话吗。”
  他说:“是老话不假,可也没倒成你这样。”
  百江说:“铁蛋也不知去谁家了,我不让他与刘家的小琴来往,可他偏是不听,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他说:“我看年轻人的事你最好少管,铁蛋过了年也有二十岁了吧?”
  百江说:“都二十一岁了,可他总不听我的话,还闹着要到城里去,说王家的小四就是因为去了城里,才混成今天这样。你说说,王家的小四不就是靠在城里卖假烟才混出今天这样吗!”
  他说:“如今是笑贫不笑娼呢,孙家的二女不是在给城里的一位老板做小吗,你瞧孙本能在咱们村里牛气的,仿佛他都成了皇帝老子。”
  百江说:“这话咱俩说说就完了,可不能让孙本能知道,他儿子大胖可不是好惹的,连村长都怕他,何况他现在还是屯长呢!”
  他说:“屯长算个什么东西,过去总多收咱们的农业税提留款,如今国家把这一切都减免了,可他们又在田地上做文章,比如咱们村东南的几百亩地,如今不都是孙大胖的吗!还有,兰河那里的田地,少说也有上千亩,现在倒好,都成了村长赵国臣的私有财产,每年都卖给别人耕种,卖的钱都归他狗日的自己,这个事村里人谁不知道。”
  百江说:“村里人就是知道了有啥用,咱还是小心地活着吧!过去讲,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咱喝酒,咱喝酒!”这么说着,百江便又把酒碗端了起来,先饮了一口。
  他也像百江一样饮了口酒,说:“咱也真是闲的,咋扯起了别人的闲话呢!”
  百江把酒桌推开,说:“我都忘了,我在锅里还炖着鸡呢。”说着就去了灶间屋。
  趁百江去灶间屋的时候,他四下望了望,看见墙壁都是裱糊的,用的是报纸,很白,使屋子显得很亮堂。电灯在屋顶垂着,像一个人的光头。他咳了一嗓,说百江,没想到你还能整个气氛,我家的屋子已有三年没裱糊了。百江在灶间屋应着,说过年图的就是个气氛,如今没有过去的纸年画了,都是塑料做的画,那东西贴在墙上太小,要么我也会贴上几张的,所以我看就算了。
  鸡肉摆到了桌上,热气腾腾的,似上面有雾在弥漫。他用鼻子嗅了嗅,说好香。百江就一脸笑,说:“别看着了,咱们造吧。”
  百江所说的“造”,意思就是吃,属于地方土话。他拿起筷子,夹了块鸡肉放进嘴里咀嚼着,说不错,手艺不错。
  百江说:“胡乱整呗,反正炖熟了香味也就出来了。”
  百江说完这话,儿子铁蛋回来了,铁蛋一进屋就说:“爸,等过了年我就去城里,我与王四都说好了,他说他那里正需要人手。”
  百江说:“你不要不学好,你去卖假烟我不同意。”
  铁蛋说:“人家王四是开着轿车回来的。”
  百江说:“那也不行,你一走我就要担心,如果公安局把你抓了咋办?”
  铁蛋说:“王四都说了,他在城里有关系,也有窍门,不会被抓住的,你看王四在城里都卖十多年了,也没被抓住过一次。”
  百江说:“那是他运气好,反正我不同意。”
  他见百江与儿子铁蛋争执,就打着圆场说:“今天是年三十,图个顺气,你们父子俩好好商量,我看年轻人到外面闯闯也对,活人不都是闯出来的吗。”
  铁蛋说:“你瞧宝禄叔多明白,如今像我这么大的人谁还在村子里窝着,要不我就去河北打水泥板去。”
  一听铁蛋说去河北打水泥板,百江就同意了,说这个还差不多,出力气挣钱也安心。
  意见获得了统一,屋子里便没了争执,显得一团和气。
  又饮过了一碗酒,他的脸变得更红了,也感到脸上火热。他用手抹了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因为他知道,今天自己可能有些喝多了。以往,他其实也就是三两酒的水平,可两碗酒落进肚子里,已经有半斤了。百江看他抹脸,就让铁蛋给他拿毛巾,他说不用,我今天喝得高兴呢!
  百江似乎也有些喝多了,脸也红,而且红里还透着紫,但说话没有乱方寸。百江说:“现在的村子也太静了,咋连个鞭炮的声音也没有,跟去年一个样子,一点儿过年的气氛也没有,都知道省钱呢!
  他说:“就是,你瞧过去的日子虽然不如现在,可每年一进腊月,小孩子们就在村街里放上了,鞭炮声都能把玻璃震碎。”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百江,接着又说:“如今连秧歌也没有了,说不定再过几年,一些孩子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秧歌了!”
  百江也看了他一眼,说:“咱们还是喝酒吧,管那些干啥!”
  铁蛋说:“宝禄叔,今年你还去各家撒财神吗?”
  他笑笑,说:“别提这个了,一提这话叔都感觉丢脸呢!”
  百江说:“这有什么丢脸的,如果这样说,那么我出去道喜也算丢脸了。”
  铁蛋说:“爸,等我去外面打工了,你就不要再去道喜了,也省得村里人耍笑你。”
  听铁蛋这样说,百江就有些气了,说他们耍笑我啥,他们那是不懂人情。
  铁蛋说:“如今谁还讲人情,你去道喜,可村里人背后都说你是要小钱的。”
  铁蛋的话使他的脸热了起来,也使百江更气了,百江给了铁蛋一耳光,说:“你这个混小子,你说谁呢?”
  瞧见百江打铁蛋耳光,他就劝解,说百江你消消火气,大过年的别闹不愉快。之后又开导铁蛋,说你别惹你爸生气了,来,跟叔喝口酒吧。但铁蛋没有跟他喝酒,气气地一摔屋门便走了。
  百江说:“别理这个混小子,来,咱们再干一碗。”
  干下了第三碗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飘起来,像在云里雾里。恰好这时有人来叫他,说宝禄,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呢!他问找他的人,问什么事?来人就笑,说你媳妇回来了。他不信,怨来人取笑他。来人说:“宝禄,你爱信不信,反正我看见你媳妇在你家的门口站着呢。”
  他心情复杂地笑起来,说别来这里跟我扯淡,翠萍都走三年了,咋还能回来,要回她早就应该回了!
  来人说:“不信你回去看看,你真要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这时百江接过话说:“宝禄,那你就回去看看,如果不是真事,你再回来。”
  他说:“那好,我就去验证一下。
  他一脚跨出百江的家门,身体摇晃在村街上,这时有村人问他,说宝禄,你这是在谁家喝的,瞧你喝多了吧。他朝这个村人摆摆手,说我没有喝多,我没有喝多,便一路摇晃着走了过去。
  快要到家时,他张望了一眼,他看见村外满地白雪,同时脚下一滑,跌了个跟头。他爬起来,心想自己今日真是喝多了。在他途径村落里的一家小卖部时,他钻了进去,买了一盒香烟,这家主人还送给了他一个火机,说宝禄,瞧你怎么喝这么多,走路小心些。他朝这家主人点点头,说没事。
  当他来到自家的门前,他果然看见了自己的媳妇,只是衣服穿得很破烂,不似在家时的样子。
  媳妇这时也看见了他,身子一软便坐在了门口。他摇晃着把媳妇扶起来,又开了屋门上的锁,说我喝多了,快给我弄点儿水喝,我的喉咙热死了。说着这话,他的身体便倒了下去,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媳妇把他扶起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弄进屋中的炕上,他就开始在自家的炕上打呼噜。在他的呼噜声里,炕开始是凉的,冰得他翻了个身。后来,炕便逐渐热起来,暖暖的,使他的呼噜打得更响了,像要把屋顶撑开。
  媳妇开始给他灌醋,灌得他感觉自己的嘴里酸酸的。他想吐,于是就吐起来,还发着“啊啊”的声音。吐过了,他一仰身便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看见自己端着酒碗,对百江说:“来,咱们再干一下。”
  媳妇这时看见他在炕上抬起了右手,来回晃动着,于是就哭了,悲悲戚戚的,泪水像珠子样一串串流。
  他没有看见媳妇的眼泪,他把自己的右手放了下来,感觉脑袋很痛,木木的,像遭了棍子的敲击。看他醉成样子,这时哭着的媳妇默默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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