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原的空间

【导读】后来，国政失去了双腿和双臂，被送进了乡里的养老院，同时媳妇也与他离了婚。躺在养老院的床上，国政想自己醉酒的那天晚上，天咋就那么冷呢？

　　“酒虫”是兰水村人对喝酒人的戏称，恰如人的别号，又恰似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的诨名，具有概括一个人品行的功用。酒虫的真名叫赵国政，通常村里人都叫国政，省去了“赵”字。这般省略让人听来显得亲切，显见交情不薄。兰水村地处小兴安岭余脉的尾部，一条兰河从村东流过，颇有些气势。村西半里外，便是扭扭绕绕的小兴安岭余脉，形如趴卧的蟒蛇。据阴阳师说，这里本该出人物的，可以官封翰林，只因这里地处苦寒之域，而坏了风水，故此这里所出的人物，仅能在本村闻名。
　　
　　酒虫国政的父亲土改时期曾是土改工作队的队长，后来成立合作社，又任了第一任社长。至今人们提起国政的父亲，都说赵社长那人真是豪武，是咱兰水村的榜样哩！
　　
　　对于村人们的言说，国政可不这么看。他认为父亲很会玩政治，不讲人情良心。比如父亲曾为村中一户李姓人家的姑娘做媒，保的是赵姓本家的侄儿，头茬彩礼过了，可李姓人家得知他那侄儿不务正业，便想退婚。结果他就拿侄儿家曾送给李姓人家姑娘的一件旧衣服做由头，指使侄儿带人去李家闹事，打了那姑娘的父亲，而他却对这事不闻不问。最后弄得李家只好忍气吞声，不但退了全部彩礼，连那件旧衣服也按新衣服的价格赔了钱。
　　
　　可以说，国政对于父亲的许多做法，都是深为反感的，于是他就以酒为乐，以饮酒与父亲对抗。他想你不有权有势有关系吗，虽然你把我大哥培养成了乡长，把我二哥培养成了教师，把我四弟培养成了县税务所的所长，可我就不买你帐，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其实国政跟父亲治气还有另外的原因。因为国政本来也希望通过父亲安排获得一份好工作，但父亲似乎对他却少了许多关心，仅安排他在乡里的亚麻厂上班，看护村外荒草滩上晾晒的亚麻。那是怎样的一种工作啊，整日与草滩里的蚂蚱蚊虫为伍，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由于对父亲产生了意见，国政的酒就饮得更猛更烈了，整日在村子里醉醺醺地闲逛。如果见到谁家的饭桌上有酒有菜，必与这家的主人再喝上一顿。之后，敞胸露怀在村街上游走，形如丐帮的帮主。如此行为，气得国政的大哥有一次回到村里，当众扇了国政三个耳光，说咱爹早就看出你不争气，要败坏咱们赵家的门风，你果真就是这样的人。国政遭了大哥的耳光，便哭天喊地，说你们都整日吃香的喝辣的谁不知道，你们别人模狗样的在人前是人，人后是鬼，你们那些事谁不知道！我虽然不如你们，可我活人舒坦，心里不愧。大哥见已拿他没办法，气得一躁脚，说那你就喝吧，你算把咱们赵家的脸丢尽了！
　　
　　瞅着大哥坐着轿车在村口消失了影子，国政朝地上吐了口痰说：“呸，我活得再不好，也要比你和父亲干净。”
　　
　　后来，国政失去了双腿和双臂，被送进了乡里的养老院，同时媳妇也与他离了婚。躺在养老院的床上，国政想自己醉酒的那天晚上，天咋就那么冷呢？他的双腿和双臂是因醉酒躺在外面的路上冻坏的，为了保全生命，不得不截了四肢，变成肉球一样的人。
　　
　　成了肉球的国政从此不再饮酒，整日也无话。一次那位李姓人家姑娘的父亲来养老院办事见到了他，国政哭了，说李叔，你看我现在这样还像个人吗，我多想回咱们的村子里看看啊！李姓人家姑娘的父亲拉住国政的手，说你好好养着吧，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听了此话，国政哭得更加伤心起来，说李叔，我父亲曾经对不起你，这也是报应啊！
　　
　　李姓人家姑娘的父亲感叹一声，说国政你别想那么多，你父亲都逝去了，还跟他计较那些干啥，我现在活的不是很好吗，能活着就是福哩！
　　
　　国政点点头，他觉得活人的道理就是这样，能活着真就是个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