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的空间

　　雨滴吧嗒吧嗒地拍打坟头
　　声声都饱含着泪水
　　
　　如果我是一滴雨
　　一定要浇在这个春天
　　父亲的花儿谢了
　　大山的花儿刚刚开放
　　在这荒郊野地
　　我要穿过花开花谢的缝隙
　　吻湿这阴晴不定的日子
　　
　　如果我是一滴雨
　　一定要在清明节外出旅行
　　独自长成季节的水草
　　一年年
　　在父亲坟前倒掉泪水
　　又带走满天雨丝
　　
　　如果我是一滴雨啊
　　一定要借助风的降落伞
　　让我从天而降
　　降落在父亲坟头
　　让黄土把我咽进肚里
　　与父亲作一次久违的交谈
　　
　　望着路口的墓碑
　　
　　墓碑是我熟悉的脸吗
　　一直望着路口
　　
　　很多年前
　　父亲站在这里
　　望着路口
　　直到把我的背影
　　望成一缕青烟
　　
　　很多次
　　父亲站在这里
　　望着路口
　　直到把我的脸庞
　　望成全家的快乐
　　
　　如今，父亲的墓碑
　　仍然站在这里
　　我回来了
　　墓碑仍旧望着路口
　　
　　两棵柏树
　　
　　我亲手种下的两棵柏树
　　站成父亲坟前的孝子
　　
　　比我更清瘦的柏树啊
　　树叶在雨中醒来
　　树根却长不进我心里
　　春天长不出绿色
　　父亲还在树下乘凉吗
　　父亲还来树下读书吗
　　
　　浇向柏树的两行泪
　　是最干净的水
　　深深向柏树躬下腰去
　　树枝上的风
　　正以四月的方式起伏
　　远处的山林
　　和不远处的春天
　　一个雨季正在来临
　　
　　敬上一支烟
　　
　　父亲抽了一辈子劣质烟
　　氧气瓶是唯一一支过滤嘴
　　滤掉了最后一个晴天
　　棺材是唯一一支雪茄
　　衔在大山的嘴里
　　
　　我抚摸墓碑的脸
　　雨丝摸着我的头
　　我在坟前点燃一支烟
　　墓碑不接
　　一阵风却把轻烟衔走了
　　
　　父亲一生
　　跟纸烟一样
　　分秒都在烧灼中度过
　　一支烟把自己燃尽了
　　留下坟冢
　　如固化的肺癌肿瘤
　　我看一回痛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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