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溪的空间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我总是彻夜难眠，破碎的心，总在怀念我英年早逝的姐，我清纯靓丽的姐……谨以此文，献给我在天堂的姐姐，愿你能够感知。

——题记

　　【1】
　　说男人“难”，其实女人更难，生活在大山里的女人特难。
　　世世代代生活在云南边陲，连绵起伏的群山里的少数民族，经历了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的耕作，经历了土匪恶霸的横行无忌，经历了四季轮回的春夏秋冬，千百年来，就没有走出这大山。
　　不是他们不愿有走出，是上天注定的命运，像寨子后面的那座山，老早就生成这模样，不可能改变，也不会改变。从小到大，祖祖辈辈，就这样生存和繁衍在这被人遗忘的角落里。
　　大山的儿女，是质朴的象征，大山的女人，是苦命的标志，大山的生活，是无奈的归宿。你听听这原汁原味原生态的歌声，就能感悟到山里人的艰辛，就会为山里的女人而热泪横流。
　　太阳歇歇么歇得呢
　　月亮歇歇么歇得呢
　　女人歇歇么歇不得
　　女人歇下来么
　　火塘会熄掉呢
　　（由于山里终年寒冷，火塘是当地人在茅屋里常年烧着柴火的土坑）
　　像我的奶奶一样，像我的母亲一样，像平平常常的山里女人一样，那一年的那一天，我的姐姐来到了人世间。
　　注定了她一生的苦命，注定了她命运多舛，出生在那个困难的年代，出生在艰难困苦，儿多母苦的家庭。听到了你清脆的啼哭，大山回声阵阵，为你呐喊，为你落泪。
　　母亲早已没有半粒米下肚的身体，在极度虚弱中生下了你，很瘦弱的你。你出生的头晚上，母亲实在是饿极了，背着为了生活，早生华发的父亲，悄悄起床，用一碗凉水兑上盐巴，含泪喝进了只有野菜充饥的肚子里。
　　山里的野菜么采摘不完
　　天上的星星么眨巴眼睛数不清
　　地下的露水不怕寒冷
　　寨子里的茅草屋座座相连
　　声声悲叹中你来到了人世间
　　我的姐呀，你就这样来到人世间，来到不该来的偏僻山村，来到被人遗忘的角落里。
　　父母高兴异常。悄悄的杀了那个养了多少年，像家里的盐罐子一样的老母鸡，请来了寨子里的男男女女，为你来到这山村而庆贺。
　　那坛珍藏了好多年的土酒，在村里人的高声喧哗中转瞬就空空如也。
　　
　　【2】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一天天度过，像养小猪小鸡一样，你长大了，到了读书年龄。于是背上那个姥爷赶马帮时候就留下来的，破旧得再也分不清是啥颜色的书包，高高兴兴，你走很远的山路，到大队上去读小学。
　　本该，你从此走上幸福的道路，谁曾想，生活，总在像山里的薄雾，朦朦胧胧，飘飘忽忽。你的未来就是梦，只能在幻想之中徘徊，伤感，留恋。
　　村子后面的山神庙，庙顶早已长出来了迎风摇曳的蒿草，破落的烂砖碎瓦，躺在荒凉的庙前，很凄凉的唱着忧伤的歌谣，像村子里的老人死时候，那个用原始的乐器奏出来的哀乐。
　　小小年纪，一路眼泪一路哭，从大队上的学校，你泪眼婆娑的走过十多公里的山路到家里。你白嫩的小脚板磨起了大大的水泡，你依偎在娘的怀抱里低声哭泣。
　　那时——
　　姐姐是你
　　父母是你
　　太阳和月亮是你
　　村民心中的希望是你
　　这个被人遗忘的村子呀，解放前的老地主不说，解放后，你是我们寨子里的第一个读书人。全村人每当讲到你，无不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谁曾想，你俏丽的身影，你纯真的笑靥，你为村子里的人读书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不得不回来领小弟。
　　是的，几年后，小弟我出生了，生产队上的生产太忙，父母要下田去做活。“孩子呀，我们知道你能读书。你也是我们寨子里的骄傲，但你小弟没人领，你就回来吧！”母亲眼含泪花，很无奈的对你说“等小弟领大些，你再去读书”。
　　从此，很会读书的你，不得不告别了那个代课的小老师，不得不回来领小弟，不得不小小年纪，在家里一面领我，一面养猪喂鸡。
　　从此，你再也没有进学校门。只是多年后进了天堂门。
　　没有你的呵护，我的童年肯定像村子前面那缺水的河床，早已沉寂，像大山里会落叶的灌木，早已腐化，我的未来就没有未来。
　　为了小弟，你的辍学感动了天地，感动了星星月亮，感动了十里八乡的山区民族的兄弟姐妹。
　　山寨因夜的侵袭而寂静
　　茅屋因山寨的寂静而孤独
　　我的姐姐因茅屋的孤独而无阻
　　嬉戏的鸡鸭因我们兄妹在狂舞
　　姐姐的前途，毁灭在小弟的成长里，姐姐的命运，始终没有能走出这大山，姐姐的聪慧，埋没在山溪里清清流淌的情感中。
　　
　　【3】
　　我的童年，在姐瘦弱的脊背上度过，我的少年，在和大山里的牛羊为伍中度过，我的一生，在对姐姐无穷无尽的思念中度过。
　　兄弟总算长大了，姐呀，为了我，你不得读书，为了我，你埋葬了自己靓丽的青春，为了我，你总是生活在凄风苦雨中。
　　“小弟，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说，在你弥留之际气喘吁吁的对我说，“我老是做梦，做梦和阿爹在一起，做梦和阿妈在一起……”
　　该死的病魔呀，你侵蚀着姐健康美丽的躯体，把魔鬼的呵护，关顾了我可亲可爱的姐姐。
　　当地的老人们说，人老是做梦到死去的亲人，自己也就不行了。
　　“姐怕不行了，”你说，“兄弟，这辈子就咱姐弟俩，没有姐的日子，你自己要注意身体，不为别的，我的侄女需要你，你的侄子需要你，姐不在了，没有人照顾你，千万要记住哦，少喝点酒……”
　　我的心在颤抖，我的泪像掉了的珠子哗哗往下流，“姐呀！娘走了，爹走了，你也要离开小弟了吗？！”我哽咽着“没有你们的日子，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抓了一下兄弟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理解你的痛苦。是的呀，人生来世是磨难，也许，磨难够了的时候，才能走向天堂。
　　在兄弟的泪花中，你强咽下兄弟喂你的最后一口稀饭，就永远的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深邃的大山，阴霾转瞬即到，在电闪雷鸣中，在侄女的嚎哭，在兄弟昏厥过去的时候，你挥一挥手，像飞天仙女一样飘向天堂。
　　梦见了飞翔的祖先
　　梦见了绽放的杜鹃
　　梦见了飞舞的兀鹫
　　看见了跳跃的小马鹿
　　看不见亲人欲生欲死的的恸哭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呀，我的姐，你就在天堂！
　　山寨里的三弦叮叮当当的响，我的眼泪滴滴答答的流，我的心已经被寨子后从天而降的大瀑布击碎，我的爱相伴我姐飘入遥远的苍穹。
　　我可怜的姐呀，你从生到死，短短的春秋，你如火塘里火一样的青春，消失在七彩的彩虹里，你的心血流入兄弟的情感里，你的音容笑貌始终长留在兄弟心中，你的一颦一笑始终在关注着小弟。
　　我知道，你相伴父母，很潇洒的游离在天堂。嫦娥仙子说，“我太孤寂了，你就终生与我相伴。”，玉皇大帝说，“你的父母早已位列仙班，不必要挂念他们，只有他们挂念着你。”
　　行走在天堂的姐呀，在人间你没有享受到幸福，愿你在天堂幸福无比，快乐无限。
　　天上没有太阳么
　　地下就要黑了
　　地下没有女人们
　　男人就要得病了
　　天堂的姐姐，今生今世，在每夜的梦里，小弟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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