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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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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文章

11-05-21 08:25

姽婳。怨(上)

【导读】姽婳不明白,难道母亲,那个叫叠翠的女人,竟由得剜心人胡作非为到如此境地?隐忍懦弱的背后,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

  这世上,没有爱,还不能有恨么?
  如果,有来生,你我,生生世世,不离分。---引
  【一】
  当他一口气喝下第三坛花雕,示意伙计再拿一坛来时,他看到酒馆里所有人讶异的目光,箭一样射在他身上。就连原本坐得稳稳的掌柜,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啪地一声,他把一锭银子甩在了桌上。冷冷地重复一遍:“小二,酒!”
  那银子足够买十坛上等的竹叶青了。掌柜的努努嘴。酒来了,还是花雕。
  他一口一碗。然后,又是一碗。眼神却越来越清亮。旁边的人瞪圆了眼,像看怪物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莫非,是酒仙下凡?
  怎么这么不经喝?他皱眉,桌子一拍:“再来一坛!”
  话音刚落,一道耀目的白光微闪,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他面前,伸手扣住他左手,美丽忧伤的大眼睛泪光盈盈:“再喝下去,你会醉的。”
  是么?他森然道:“我倒是想一醉方休。只可惜……”
  目光一转,他看向她,突然笑得有些邪魅:“只可惜,我怎么也喝不醉。你说,我该怎么办?要不然,你,陪我一起?”他指指对面,示意她坐下来。
  她盯着他,半晌。他望着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长叹一声,她终于低下头去,呓语一般:“你这,又是何苦?”
  他忽然就被那一声叹息搅得心烦意乱起来,近乎粗暴地吼道:“我喝我的,你走你的。你我,原本各不相干!小二,酒!拿酒来!”
  砰地一声脆响,青瓷的酒碗粉骨碎身。
  她愕然,惶然,凄然:“你一定要这样对待我,跟你么?”
  他伸手捉住她尖尖的下颌,看着那张泫然欲涕眉目如画的俏脸,语气冰寒入骨:“那么,你想我怎样对你,王爷夫人?”
  一句,足矣击碎她所有的忧戚和伪装,泪,飘然若雨。心,跌至深渊。
  她拼命挣脱他的掌控,眼神凄凉而复杂,像一只受伤的小鹿,看得他心很虚。
  募地转身,一袭雪衫翩袂着,像一只破碎的蝴蝶,掩面狂奔而去。
  啪哒,酒红色的坛子跌碎在地上,殷红如血色蔷薇,开了满地。
  他以手伏桌,踉跄着起身。
  谁说他没有醉?醉的只是他的人,却不是他的心。
  当他再也看不见那只粉蝶一样飘盈的身影时,低低唤了一声香儿,便纵声狂笑起来。几乎是在同时,整个人轰然坍塌。
  一同倒下去的,还有那一堆桌椅,一张狂躁得近乎扭曲的脸。
  【二】
  姽婳拔足狂奔。
  长风掀起她如瀑的青丝,素色的衣裙不染纤尘。
  明媚的阳光落在她玫瑰般柔软娇艳的唇上,墨如点漆的深瞳像一汪清泉。
  但她不停地流泪,不停地奔跑。似乎唯有这胭脂清泪,方能洗刷她心中的悲苦与无奈,也唯有这马不停蹄地奔跑,方能让她的思绪不再停留在那一声寒郁而绝望的呼喊中。
  王爷夫人。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的称谓。为什么会是这样?
  烟雨,难道你不懂我的心么?别人可以笑我,伤我,为何连你也这样对我?难道,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是你的香儿了么?
  脚下一绊,姽婳重重地跌倒在草丛里。
  一只受惊的小鸟振翅掠过,自她的头顶扑楞楞起飞。
  姽婳咬紧下唇,痛哭失声。
  “香儿,我弄痛你了么?对不起,对不起。”那个烟青色儒衫的男孩儿扑闪着大眼睛,羞涩而慌乱地捧起姽婳的小手,轻轻呵气。
  其实是她自己跌倒的。而且,并不是很痛。
  看着男孩紧张而焦灼的神情,姽婳粲然一笑,露出一排细密雪白的贝齿。
  男孩呆住了。
  姽婳抽出小手,拍拍粉白的儒裙,撅起小嘴:“烟雨哥哥,我要吃无花果。”
  叫烟雨的男孩儿回过神来,一叠连声地说:“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娘要。”话音未落,烟青色身影瞬间消失在拐角处。
  姽婳再一次慧黠地笑了。
  每次她想吃无花果的时候,都会故意在他面前不小心摔跤或是碰倒。然后,他会很自责很紧张。再然后,他会想方设法去为她找。
  只因为,那时的她,不知道为何竟会那么爱吃无花果。
  她想吃,他去找,去要,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样的游戏,孩提时的他们乐此不疲。小小的心,漾起一丝丝温馨和甜蜜。
  只是,那个喜欢吃无花果的女孩,如今却成了他父亲的王妃。而那个烟青色隽秀飘逸的男孩儿,却成了她姽婳的,第三子。
  并不是每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都是那么令人憧憬和向往。也不是所有的时令,都能像年少春衫薄时过得那么无忧且快乐。就像今年桃花开得正艳的时候,一道圣旨下来,姽婳被正式册封为康王无尘的,八王妃。
  四月的芳菲,已至茶糜。日光倾城,流景明媚,始终抵不过心中的漠漠轻寒。
  世上最冷,是清寒。
  【三】
  康王府,后花园。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人间极景四月天。
  无尘满面春风,踌躇满志地临风而立。四月的长风拂过,暗香盈盈,熏然欲醉。
  心念一动,随口道:“香儿呢?去把八王妃找来,我要与她同赏这春色满园。”
  侍女站着不动。无尘恼了,抬腿就是一脚:“该死的蠢才,没听到么?快去!”
  侍女噗通一声跪下,抖索道:“奴婢该死,请王爷息怒!只是,只是……”伏在地上嚅嚅着:“八王妃,她,她不在府中。”
  无尘拧眉,冷哼一声:“不在府中?她去了哪里?说!”
  “她……”侍女刚想张嘴,募然看到一袭雪衫的姽婳正神情寥落的穿过花园的月牙门,往这边走来,灵机一动:“王妃她,就在这园中。”
  无尘返身,果然见到那道清丽绝伦的身影,心头一喜,欢呼起来:“香儿,本王正想找你,你就来了。恰是心想事成,一点灵犀!”
  像被突然揭穿心事一样,姽婳脸色刷地变白,咬紧下唇,一声不吭地钉在那里。
  无尘微有不悦。
  他是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缘何这个小小的姽婳竟然不听自己的召唤?
  但她是个不折不扣名动天下的美女。无尘无论如何也恼不起来。更何况,她是皇上亲自赐婚,借他个胆,也不敢妄动虚念。
  无尘缓缓踱过去,俯身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怜惜道:“香儿,脸色凭差!你,不舒服?”
  姽婳摇头。想想不妥,复又摇头。
  无尘糊涂了:“来人!送八王妃回房,小心伺候着。传太医!”
  姽婳急道:“王爷,我没事,我很好。”
  无尘纵声大笑:“你我不日即将完婚,我可不希望我的八王妃做个不快乐的病西施。香儿,你先歇着,本王晚点再来看你。”
  姽婳低下头去:“是。香儿恭送王爷。”
  无尘伸手,似乎想一亲芳泽。但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却缩了回去,大步流星走开,三两步就不见人影。唯有满院牡丹、蔷薇、桃红李白香艳入骨,随风浅曳。
  还有,一个清冷肃然的姽婳。
  【四】
  琴声婉转,渲染着丝丝缕缕的惆怅和缠绵。琴声过处,阵阵落红纷飞如雨。
  明明是去书房。为何听到这清凉如诉的琴声,竟不由自主地走了进来?
  烟雨默立在姽婳窗前,神色凄然而古怪。
  不是都要做王妃了么?为何琴声如此悲切哀怨?难道她,心中还有不舍和牵念?会吗?烟雨靠墙,颓然抱头。
  香儿,你真的,愿意做那个什么王妃么?荣华富贵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铮地一声长鸣,琴弦嘎然而止。侍女呀地惊呼:“弦断了两根,小姐!”
  姽婳怔怔地,双手依然伏在琴上,仿若未闻。
  半晌,烟雨听到一阵低低的叹息和啜泣。他的心,没来由地痉挛起来。几乎是狂奔着跑了出去,撞翻了走道上的盆景。
  门突然开了。
  一张梨花带雨的绝色容颜。一庐淡若轻痕的袅袅青烟。一把断了两弦的古琴。几支悄无声息的玉兰。
  姽婳看着那道烟青色的身影,一晃,再也不见。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去,将含烟滴翠的盆景扶了起来。
  烟雨,我知道是你。一颗珠泪扑簌簌跌落,打得她手背生疼。
  你听得到我内心的挣扎和呼喊么?你能感受到我内心隐逸的思念和疼痛么?
  又是一颗珠泪滚落。再然后,泪雨,终于遏制不住地溃堤而出。
  “小姐,你为何不去跟小王爷说清楚?我想他一定也很难过。”侍女在后面,轻轻地,轻轻地劝解。
  姽婳忽然抬头,快速而坚决地说:“不许告诉他。永远也不要告诉他。”模糊而凄切的神情吓了侍女一跳。
  “宁愿是我负他,也不愿他为我做无谓的抗争。”姽婳喃喃低语。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别人。
  烟雨,烟雨,你可知道,我不再是那个冰清玉洁的香儿了么?我不值得你再为我停驻,如此用情至深了么?可这里边的纠结跟无奈,你又能理解多少?
  【五】
  “香儿还是那样,不声不响,也不吃东西?”说话的是一个短小精悍的中年男子,鹰一般的眼睛射出犀利而狠辣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烟蓝色儒裙的女子长得很美,酷似姽婳。神情肃冷,却不答话,仿佛置若罔闻。
  男子怒道:“我问你话,你干嘛不回答?”
  女人看他一眼,冷冷地说:“你自己不会去看么?香儿的死活,你会理么?你做的好事,难道自己还不知道?”
  男人眼光一矮,瞬即一掌掴在了女人脸上,留下五个深红的手指印:“你他妈的少啰嗦!两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咱们女儿以后的生活着想!”
  女人挨了一掌,周身冰寒,森然道:“说到底,无非是为了你自己的那点功名利禄和所谓的前程!你若真为这个家,为咱们女儿着想,就不会把她往那个比你还大的男人身上推!”
  男人勃然大怒:“滚!都他妈的给我滚!”
  女人冷笑,返身就走。男人一把拉住:“我告诉你,你得把香儿给我看牢了!若在大婚期间有个什么闪失,看我不扒了你俩的皮!”
  女人无奈,恨恨地盯他一眼,颓然转身。
  身后,是男人志得意满的笑声。
  女人站住,喉头发紧,泪水盈了满眶。
  香儿,都怪我!娘怎么会给你找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继父?罪孽呀,香儿。
  女人掩面,嚎啕大哭。
  阵阵乱红,飘飞,辗转,零落,归于尘土。
  这世上所有的富贵荣华,不过是昙花一现,镜花水月。却,为何会有那么多人看不穿,还趋之若鹜,不择手段地苦苦追寻呢?
  【六】
  姽婳默默地坐着,像一尊雕塑,不知道坐了多久。
  “香儿,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你看,天高云淡,最适合放风筝了。”眉目俊秀的少年烟雨拿着一个蝴蝶风筝,满脸兴奋和期待。
  姽婳接过斑斓明丽的蝴蝶,率先跑了出去。返身对着愣神的烟雨微微一笑,倾城。
  莺飞草长,岸柳繁花。两个玉骨冰肌的少年男女沿着河堤欢呼雀跃着,留下一嘟噜一嘟噜银铃般的笑语,随风飘得很远,很远。
  十二岁的姽婳一袭雪衫。唇不点自红,眉不描而黛。柔暖的阳光安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清纯而明媚,像一朵娇艳绝丽的蔷薇,裙袂翩翩。
  看着她毫无芥蒂巧笑倩兮的样子,烟雨心跳得很快。目光就那样深深地、痴痴地跟着她打转。
  并不是第一次见姽婳。但烟雨每一次见她,总觉得她是那样与众不同。虽不施粉黛,却依然有着无与伦比淡到极致的美。
  突然地,烟雨紧紧捉住姽婳双手,顺势一拉。姽婳收不住脚,扑跌在烟雨怀里。柔软如花瓣的秀颜,蜜粉色吹弹得破的肌肤,还有一丝淡淡的幽香暗潜。微微扑闪的睫毛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儿,娇羞不胜。
  烟雨心旌俱摇。
  姽婳轻轻挣扎一下,飞出两朵红霞,一直红到耳根。
  姽婳低呼,吐气如兰:“烟雨哥哥,你,放开我。”
  烟雨心如鹿撞,双手环住她不盈一握的蜂腰,突然俯身,飞快地吻上她玫瑰般温热而柔软的双唇。如一只翕动的绿蜻蜓,点过水面。美好。清纯。浪漫。柔润。
  姽婳呆住了。下意识地勾住烟雨脖子,鼻尖相抵。
  四目相对,姽婳突然嘤咛一声,小兔般蹦了开去,碎步盈盈。
  雪白的衣裙,墨染的青丝,娇柔的身段,愈发衬得她像个不染纤尘的仙子。
  烟雨心跳漏了半拍。等他回过神来,姽婳已跑远了。杨柳暗香欲沾衣。
  微笑浮起。烟雨丢下蝴蝶,一阵风似地追了上去:“香儿,等等我。”
  风中传来咯咯娇笑,像一串悦耳的风铃:“烟雨哥哥,你追不到我。哈,你追不上我。”话音未落,人已如飞跌的风筝倒了下去。
  烟雨疾步上前,顺手捞起姽婳,俩人同时倒地。
  只不过,姽婳倒在了烟雨胸前。而烟雨,则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姽婳羞涩而慌乱地急欲起身。烟雨怎舍得放手?微闭上眼,一把将姽婳笼在了怀中,满足而深情地叹息。
  天很蓝很蓝。云朵像一大片雪白的羊群。紫燕呢喃着,在头顶来去。远处,漫山遍野的桃花粉紫凝凝。
  烟雨翻身,将姽婳环住,深深地看她,仿佛要将她看到心里去。声音温柔得滴出水来:“香儿,你是我的香儿。你我生生世世,不离分。”
  这就是世上最动听的誓言么?姽婳轻轻咬住下唇,幸福而甜蜜地闭上了眼睛。
  “小王爷,快回去,王爷找你。”美好而平静的画面被突兀的打破。
  是,姽婳的父亲。一个落魄的江湖人。他的名字很奇怪:剜心人。
  他,算得上是烟雨的师父。其实是无尘王爷最得力的手下。许多秘密的差事,都是他来去无踪,悄无声息地去办。
  只是,烟雨却不怎么喜欢他。因为他身上总带着一股世俗的,诡异的邪魅。他的眼神,夜鹰一样,尖锐而凌厉,带着一丝,阴郁而霸道的杀气。
  是,杀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烟雨也不知道。可他是姽婳的父亲,所以他还是对他很好,很客气很尊重。虽然,他只不过是姽婳的,继父。
  【七】
  “事情进行得怎样了?”蒙面黑衣使者背对着剜心人,语气冰寒,不带任何感情。
  “请告诉尊主,很顺利。”剜心人垂首恭谨地回应。看得出黑衣人的身份很高。否则,以剜心人如此身手,不可能表现得如此谦卑。
  黑衣人微微颔首:“那就好!离约定的日期不远了,你,得抓紧!”一道黑色的闪电刷地腾空。再看,屋内早已没了人影。
  剜心人神色一凛。来人功夫何其高!而自己,不过凤毛麟角。他突然叹了口气。冷哼一声:“来人,我要去见康王爷!”
  无尘微笑着面向剜心人:“你委任的事,我已经呈上折子奏请了,相信皇上不日便有批复。你是香儿的父亲,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不定我跟香儿大婚之日,便是你跨马横刀朝天笑的时刻。到那时,富贵荣华,功名利禄,尽在手心尔!”
  剜心人长跪一揖,匍匐倒地:“谢王爷赏识和提拔!属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无尘捻着短须,斜睨着剜心人,哈哈大笑:“本王说起来,还是你的女婿呢。以后你要做了都统大元帅,咱们同朝为官,都是一品大员了,何必拘泥?”
  剜心人又是一揖:“王爷恩同再造,属下永远是您的家奴,甘为王爷驱使。”
  无尘面露得色,一把搀起了剜心人:“本王这就进宫,再次奏请!你就在家候着吧。香儿这几天神色不振,你让她母亲多来陪陪她,给她解解闷。”
  剜心人垂着手,拘谨地说:“但凡女孩儿出阁前,都是这样。过几日便好了。王爷不必挂怀。属下定会好好规劝小女,开心从嫁。”
  无尘即刻起身:“备轿,去皇宫!”
  剜心人看着无尘略显臃肿和老态的背影,阴鸷地笑了。
  
  【八】
  姽婳做了个梦。她陷在自己十五岁的梦里,无论如何也出不来。
  六岁那年,一家十五口惨遭荼毒,独母亲带着姽婳去扬州舅父家才幸免遇难。从此隐姓埋名,直到剜心人的出现。尔后,姽婳的生活中,开始有了继父。而年轻漂亮的母亲,终日郁冷,不知何故。
  也就是在那一年,姽婳进了康王府。一座巍峨雄伟,气势恢宏的庭院,在里面走走,都得花上大半天功夫。姽婳有些惶惑,小心翼翼地迈着碎步。不期却遇见了华服锦衣的烟雨。她听见跟在他后边的那群侍女叫他:三王子。
  王子,多么不同的称谓。姽婳笑。
  小小的她根本不懂得地位的尊卑悬殊。她只知道,面前这个气派俊逸的王子跟她差不多大,只不过,穿得比较齐整干净而已。所以,她毫无芥蒂地对着他笑。她不知道自己的笑,一顾,倾城。
  临时组建的一个家总算在这里安定下来。从此锦衣玉食,歌舞升平。
  王爷膝下无女,而姽婳长得玲珑剔透,犹为王爷夫妇所宠爱。三王子烟雨,更是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整天跟在她身后来来,去去。
  姽婳一天天长大,花儿一样。跟她一同长大的,还有三王子烟雨。
  烟雨找她更勤了,话却越来越少。有时候只是傻傻地看她,一句话也不说。姽婳也就不说。心却跳得很快,面上不知不觉就红了。
  母亲面色忧戚地望着她,低低地叹息:“香儿,你这张脸……他是小王爷,而我们,只不过是康王爷养的门人。更何况……”隐忍的话终究没有再说。
  这有什么不妥?姽婳在心里问。可她到底没问出声。再见到烟雨的时候,小脸就绷得紧紧的,不肯跟他一起走。
  可他是小王爷呀!他的话,除了老王爷,谁敢不从?
  姽婳第一次见他生气的样子,星眉微蹙,不怒自威。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王者气度?
  剜心人在王府的地位越来越高,除了王爷本人,没有人敢对他妄加评说。他对姽婳有时冷淡,有时热情。姽婳很怕他。不仅是因为他功夫很高,而且,怕他对母亲不好。她隐隐感觉母亲的不快乐,多半都是剜心人给的。
  “香儿,你喜欢三王子?”十二岁的姽婳与烟雨一起放风筝,却被剜心人撞破。剜心人眼睛刀子一样,剜在了姽婳身上。
  姽婳低下头去,不知道如何作答。好在剜心人不再追问,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笑,突兀而尖利,带着裂帛的味道。姽婳飞一般地跑开,冷汗直冒。
  于是王爷的召见开始多了起来,推,都推不掉。
  姽婳心不在焉。
  再见烟雨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很难看。温润深情的眸中,就有藏掩不住的忧郁和落寞,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将姽婳从头到脚密密匝匝地捆起来。
  十五岁的姽婳,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康王爷大肆铺张,居然亲自操办了姽婳的生日家宴。明眼人都看得出王爷的意思。
  那一晚,从不喝酒的三王子烟雨,醉得人事不省。
  姽婳心乱如麻,不胜酒力,终于被人扶了下去。恍惚记得母亲瞟过一道复杂而悲悯的眼神。为什么?已容不得姽婳多想,迷迷糊糊欠身就睡了过去。
  那一晚,明明是月满之夜,天地却混沌如初。
  姽婳在疼痛与恐惧中醒来。
  她梦见自己跟烟雨牵手飞奔,在山间尽情地嬉戏玩耍。康王无尘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伸手拉住姽婳大笑:“香儿,从明儿起,你就是八王妃了。快跟我回去!”
  姽婳大惊。烟雨护住她用力一拉,脱开了无尘。剜心人冷着脸,指挥家人跟无尘包抄着追过来。两人顺着山路一直跑一直跑,登上了高高的山崖。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姽婳看着万丈悬崖,反而很镇定:“烟雨哥哥,如果跳下去,你会害怕么?”
  烟雨拥紧姽婳,将唇贴在姽婳脸上,喃喃低语:“香儿,我说过,你我,生生世世,不离分!”
  姽婳仰脸一笑:“生生世世,无怨,无悔!”
  人声如潮,无尘的脸就在几步之遥,几乎触手可及了。
  两人迈开步子,朝着深渊走去。
  无尘骇然惊叫,伸手欲捉:“吾儿,不可!香儿,快回来!”
  烟雨跟姽婳头也不回,挽手相对,纵身一跃。无尘扑了个空,呆若木鸡。
  剜心人却扯住了姽婳的裙子,轻轻一提,姽婳就被拎了上来。万丈悬崖下,烟雨的呼喊撕心裂肺:“香儿,香儿,你为什么丢下我?”……
  姽婳狂呼一声,大汗淋漓地醒来。
  然后,她看到自己裸露的身体,凌乱的衣衫堆了一地。刺痛的感觉,费力的挣扎和纠缠,似乎那么真切,却又那么虚迷。
  姽婳看着床单上那朵耀目的蔷薇,意识逐渐回复,屈辱的泪水落了满脸,突然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九】
  康王府。阖家上下一百八十口,除了姽婳卧床不起,其他人都聚在大厅里,鸦雀无声,静静等着王爷谕令。
  无尘捋着胡须威严而惬意地说:“自今日起,香儿就是我康王府的八王妃了。本王这就去请示圣谕,求皇上赐婚。以后香儿的起居用度,与大王妃无异。尔等不可懈怠,当勤力伺候,本王重重有赏!”
  剜心人长跪下去,叩头不止:“谢王爷!”
  烟雨如遭雷击,嘶声怒吼:“父王,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无尘冷哼,斥道:“大胆!为父主事天下,何等刚毅勇猛!莫非这小小的家事还要过问于你么?雨儿退下!如有异议,家法处置!”
  烟雨咬紧牙关,下唇滴出血来:“父王,孩儿不服!”
  无尘突然变得温和起来:“雨儿,父王知道你跟香儿一起长大,感情一向情同兄妹。你有此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但本王决定的事,吾儿切不可妄言!你且退下。”
  烟雨双眼几乎喷出火来:“父王,您都有七个王妃了,为何还要娶香儿?香儿今年才十五岁,您就这么忍心让她成为您的陪葬品?”
  无尘脸色大变,一拍桌子起身,气咻咻地狂骂:“拉下去,把这个孽障拉下去!给我狠狠地打!看他还敢如此张狂,居然以下犯上!反了,真是反了!”
  烟雨趴在床上,怒目圆睁,动弹不得。虽然家丁手下留情,但几十板子下去,依然能将狂躁中的他打了个心神俱裂。
  烟雨是大王妃所生。年纪虽不及两个兄长,但地位却比任何人高。今儿无尘说得再明白不过,以后香儿与大王妃无异。那么烟雨,竟要叫香儿做:母妃。
  心念至此,烟雨恨不得将自己一头撞碎。然,这还不是他最担心的。
  香儿呢?香儿听到这个消息,她会怎么样?可怜的香儿,花骨朵一样的香儿啊!烟雨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踉跄着。他要去看他的香儿。
  【十】
  姽婳直挺挺地躺着。瞪着屋顶,一动不动。没有表情,没有声响,没有呼吸。
  她想死。可是剜心人塞给她一颗药,于是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就连咬舌都不能。
  她想喊,想叫,想闹,想笑。甚至想趴在烟雨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她能么?如今的她,还有何资格,还有何面目去见她的烟雨哥哥?
  姽婳心如刀绞。
  她听到剜心人得意的冷笑:“叠翠,你真行!不仅自己貌美如花,生个女儿居然胜过天仙!你放心,等我坐上都统大元帅的位置,你就好好当你的元帅夫人,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叠翠,是她母亲的艺名。
  当年隐姓埋名的时候,孤苦无依的母亲无力抚养姽婳,于是去了翠红楼。剜心人就是在那里找到姽婳母女,并顺利成为她继父的。
  剜心人肆意的调笑,母亲沉闷压抑的饮泣像一把刀子,深深地剜在姽婳心头。
  剜心人。剜心人。
  姽婳银牙咬碎,滚滚热泪只往肚里咽:你的名字果然不差!剜心,剜心啊!你以这样的方式凌辱我,还不如一刀剜了我更好!
  事实上,剜心人不仅不会杀她,还会从此把她供起来。因为无尘已经答应替他保举都统元帅的要职,旨意一下,即刻就可以赴任。所以在姽婳成为八王妃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姽婳丢掉性命。更何况,她的身子柔软娇嫩得像刚开的花瓣,新鲜,润泽,饱满,令人神魂俱销。到手的羔羊,连骨头都是酥软的,如何舍得轻易就放了?
  销魂散,剜心人每次进房都会给姽婳塞上一颗药。姽婳的意志,正渐渐被摧毁。想来炼狱,也不过如此吧?!
  姽婳不明白,难道母亲,那个叫叠翠的女人,竟由得剜心人胡作非为到如此境地?隐忍懦弱的背后,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
  门外,是侍女急切而凄凉地呼喊:“小王爷,香儿姑娘不在,您,请回吧!”
  然后就听到烟雨嘶哑而愤怒的低吼:“香儿,你出来!我要见你,哪怕是一面!”
  姽婳当然不能出去,也不可能会见他。也唯独烟雨,断断不能再见。
  剜心人谦恭却阴冷的声音:“小王爷请自重。香儿如今可是八王妃。待嫁之中,不方便见男宾。小王爷请回。”
  奔跑的脚步声纷杂而来,应该是家丁,扭住了烟雨。然后是烟雨狂怒的呼喝,有兵器清脆地撞击,乒乒乓乓响作一团。
  姽婳闭上眼,泪,决了堤。烟雨哥哥,你这是何苦?你打不过剜心人,也争不过你父亲,你回去吧。今世今生,香儿无颜,无福,也无缘。来世,若是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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