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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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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文章

11-05-22 11:05

姽婳。怨(下)

  【十一】
  圣旨果然来得很快。姽婳面色如水,跪听。大厅里黑压压跪了一片。
  有凤冠霞帔递到她手上,还有皇上御赐的各色环佩珠饰,珍奇古玩。姽婳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懵懂而惶然。
  烟雨总算是见到了姽婳。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黝黑的深瞳幽深得像一个破碎的梦,深不可测,没有任何生气。表情是呆滞而被动的,跟以往活色生香,巧笑倩兮的香儿是多么不同啊!可她依然那么美。虚幻,空洞的美。一样令人心动。心,碎。
  香儿,你不要接,也不要听,那些都是桎梏和耗费你生命的东西啊!老天,香儿不接,可不就是死罪,罪不容诛了么?!
  康王府被一阵高过一阵的贺喜声淹没。一同被湮没的,还有烟雨,姽婳。
  烟雨亲眼看见无尘进到姽婳房间,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他拼命忍住想冲进去的欲望,在外边守候徘徊了一夜。他甚至,没有听到她任何的呼喊或挣扎。屋内,出奇的安静。
  烟雨突然想大哭一场,或是大醉一场。要不,就彻底变成傻子,聋子,瞎子。或者干脆,死掉。
  他很奇怪平时滴酒不沾的自己一连喝了四坛花雕,居然不醉。而且,他清楚地看到姽婳白衣胜雪的身影。只是既然她已认定这个王妃,还管自己做什么?就算是虚情假意,也完全没有必要!
  他在心里冷笑。于是他听见自己竟然开口叫了她一声:八王妃。然后就看到她奔跌而去的凄惶和羞愧。
  烟雨叹口气,分明听到了自己心碎、心痛的裂帛声。然后重重地倒了下去。就像十二岁那年,他护着他的香儿一起,愉悦而幸福地,重重地倒地。
  【十二】
  “请回尊主。属下已完成任务,不日将授官封印。请尊主做好马踏中原的准备。剜心人面露得色,言辞之间未免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自负和傲慢。
  黑衣人点头:“那么,一切都约定俗成!相信你执掌军队的那一刻,便是我等入主中原的辉煌和永恒。”
  剜心人大笑。想想不妥,突然噤声。黑衣人已于笑声中消逝无痕。寒意,自脚底升起。剜心人略微紧张地握住了腰际的长剑。
  “你果然要执迷不悟么?”说话的是叠翠,姽婳的母亲。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剜心人一跳:“你个贱人,居然敢偷听!”
  被捏住喉管几乎窒息的叠翠没有挣扎,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一句:“杀--了--我。”脸上甚至有奇异的微笑。那微笑像一道明妍的闪电,刺痛了剜心人。
  他不由自主地松手。
  杀了叠翠,姽婳不会再听命于他。亏本的生意,他剜心人从来都不会做。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一出了纰漏,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说出他的秘密。
  叠翠喉头一紧,双目突然圆睁。喀拉,喉骨断裂的声音。长泪,滚滚而下。她退出好几步,指着剜心人:你,好狠!
  剜心人轻蔑而得意地笑了。女人,随便就能打发掉。一个叠翠而已,以后大把。他张扬而愉快地出了房门,志得意满。
  【十三】
  吱嘎一声,姽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两个女人瑟瑟发抖,紧紧地,紧紧地抱成一团。
  叠翠突然抬头,坚决地指着门外,示意姽婳快走。
  姽婳面无表情地摇头。若是放下,早该走了,何必等到此时此刻,伤到体无完肤。
  叠翠恐惧而慌乱地,用手蘸水,一笔一划在桌上写下:谋逆,勾结外邦。
  剜心人不知道叠翠诗书兼备。不出声,并不表示她不会将他所做的事情以另一种方式传达出去。
  姽婳轻轻抹去桌上的痕迹,凄然一笑,返身抱住叠翠,低声呜咽:“娘,我知道您心里很苦。您是想让剜心人替我们一家报仇。可他是个利欲熏心的小人,您看错他了!”
  叠翠大惊失色,讶然盯住姽婳,难以置信地摇头:香儿,你怎么知道?
  姽婳咬着下唇,竭力遏制住内心的愤怒和痛恨:“我开始也恨你。剜心人这样对我,娘为何不理?后来我才知道,你跟他当初是有约定的。为了报仇,你居然牺牲了自己和女儿的一生。这样做,值得么?”
  心中的防线被摧毁,叠翠伏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并狠命撕扯和捶打着自己的头。发不出声的哭,更让人肝肠寸断。
  “娘,我下不了手。烟雨哥哥对我……”姽婳突然顿住。烟雨,不是她的第三个王子么?怎么可能还是她的哥哥?
  无尘,无尘。你怎么可能如此糊涂,如此轻率就下令捕杀了我一家十五口?而今,又把我置于水深火热的两难中?难道,这就是天意?姽婳痛不欲生。
  想到烟雨,她忽然有了主意。也许,只有烟雨,才能解开这所有的一切。
  【十四】
  五月初八,圣旨下:擢封剜心人为西南都统大元帅,择日赴任,不得有误。另,本月十八乃上选黄道吉日,康王无尘跟八王妃姽婳竖日完婚,钦此。
  元帅。王妃。剜心人。姽婳冷笑。万念俱灰。
  酒。酒。酒。康烟雨一杯接着一杯,放浪形骸。从此散做天涯,独步红尘。
  是做梦了么?为何白衣胜雪的姽婳就在眼前?
  那么真切,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烟雨伸手,捉住她尖尖的下颔。冰冷的肌肤,淡漠的神情,隐逸着不可名状的清傲与孤绝。这,还是他的香儿么?
  不,她不是香儿!她是康府的八王妃。而我,也不是康烟雨,我是“独步。尘”。
  恍惚中,他瞪大眼,呵呵地笑了:“独步尘。这名字不错吧?我可亲可敬的母妃!”
  姽婳的心,忽然尖锐地绞痛起来。
  从来不曾想过会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情形与他交会。也从来都不曾想过他们之间,居然会有那么多的恩怨和纠葛。
  独步尘。若真能独步红尘,从此水远尘烟,未尝不是一件惬意潇洒的事情。只是,烟雨哥哥,香儿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无法忘却。你,能么?
  姽婳深深地,深深地看着烟雨。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字一刃:“无论你是谁,都要仔细听好了。否则,天下大乱,荼毒苍生,我姽婳罪不可赦!”
  古有君王为博佳人笑,不惜烽火戏诸侯。香儿,你如此天姿国色,即便误了苍生,也情犹可恕。更何况,我不是帝王,天下,并非由我操控。所以,我才不要管什么天下民生,也不要树什么千古功名。我只要你。香儿,你知道么?!
  睁开眼,姽婳已飘然不见。
  梦。一定是梦。烟雨惨然一笑。果然是梦。连梦都可以那么真实。字字句句言犹在耳。香儿,此心,此情,你可知?
  不对。烟雨摇头。复又摇头。什么番邦,什么谋逆,什么兵权,什么天下,什么家仇,什么国恨。这,究竟怎么回事?烟雨仔细地回想,神色一凛,突然冒出一身冷汗。隔着时空,他似乎闻到了硝烟和战火的况味。有森森的寒光铺天盖地呼啸而来,夹杂着残暴和血腥。
  老天啊!
  香儿,你果然不同凡响。原来你的身上,竟然深藏这么多秘密。
  【十五】
  五月初八,皇家校场。西南都统大元帅授印,阅兵,就职。
  一袭银亮盔甲的剜心人。一柄暗哑深黑的长剑,灰扑沉闷,剑身及地。
  鲜明的对比,诡异的组合。
  旌旗蔽日,刀剑森森。号角联营,战鼓震聋欲馈。
  近了。近了。黄龙盖伞,明黄舆身,朝天冠上,硕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这,一定就是自己要等的人。剜心人手扶长剑,嘴角微微翘起。杀气油然而生。
  黑压压一片,潮水般伏跪,恭谨敬畏声动如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势如虹,不可比拟的肃穆和庄严。剜心人脚下一软,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莫非,这就是天子威仪?如此看来,尊主跟眼前这人,远不可相提并论。
  只是,筹划这么多年的时机,断不肯白费。剜心人,剜心人。黄袍一旦得手,足矣剜掉天下所有人的心。那将是何等的胆识气魄和英名!
  眼见着一脸和善却气度雍容的帝王朝自己走来,剜心人手心竟微微出了汗。是兴奋还是紧张?抑或者是,恐惧或后悔?
  一道冰冷如霜的眼光扫来,剜心人瞬间定住心神,暗笑自己太过儒弱。这个面如满月,看上去毫无芥蒂的王者,又怎么可能与暗涌数十年的谋划抗衡?他所有的权势的象征,不过是他手上的玉玺和帅印。而此刻,刀剑出鞘,帅印在手,只需振臂一呼,从者,必定如流。
  玄铁的帅印捧在头顶,沉甸甸的,安心。长跪。谢恩。
  白净柔软的双手伸过来:“爱卿平身。寡人将帅印托与卿家,朕放心!”
  千古难逢。时机已到。皇上,我早已算准。此乃天意,怪不得我剜心人。
  剜心人就势往前一蹭,身形暴涨。左手扼腕,右手长剑已然出鞘。电光火石的刹那,九五之尊的帝王已落入他掌心。
  长风呜咽。场上一片死寂。
  五月的阳光,安静,深邃。让人寒彻心扉。
  【十六】
  四面八方的刀剑潮水般涌来,满弓如月,箭已上弦。
  剜心人神色凛凛:“尔等不可妄动,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敢动。哪怕一根手指头。
  此一人系着天下苍生社稷,谁敢以身犯险,落下个弑君犯上的千古罪名?
  突兀而来的马蹄踏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剜心人长呼一口气:“尊主,大事,已成!”
  阔挺虬髯的汉子,清一色银盔铁甲,彪悍孔武,一看,便知是番外人。
  台上台下,哗然色变:“勾结外邦,作乱中原,篡改朝纲,剜心人,你,其罪滔天,当诛全族!”
  剜心人纵声狂笑:“尊主,此等不足为惧,一群纸老虎尔!”
  康王无尘面色死灰。想不到一世英名,竟败在剜心人手里。香儿,若不是你美色当前,剜心人从中做合,我无尘硬铮铮铁骨,又怎么会轻易上了这小人的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我无尘,充其量,也只能算个色欲熏心的熊包。
  没有人在意身披黄袍的帝王。天下皆知,皇上自小文弱,不爱习武,偏爱诗书,手不能缚鸡,食不过一粟。剜心人他们正是深知这一点,才敢设下预伏,挟天子以令百官诸侯。
  此刻,帅印在前,黄袍在握,天下之易,翻云覆雨手。
  谩骂,威吓,哭求,苦逼,有什么用?大局已定,谁能凭空而出,破了此局?
  一道明妍的信号腾空而起,划破五月的苍穹,直抵九重。
  尖利的哨音,弥散的烟火。升得那么快,那么直。足矣刺穿被阴霾裹覆的围城。
  死寂的校场突然开始有了生机。
  所有人不由自主抬眼。尤其是剜心人。这信号?莫非……还有一只黄雀?
  募地,剜心人惊呼出声:“原来是你!”话音刚落,人已跌开了几米远。
  校场外,刀光闪烁,如林的铁骑风驰电掣而来。勤王的军队,恰是一场及时雨。
  依旧是明妍夺目的黄龙袍,光华流转的朝天冠。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度,风雨不摇的隐忍和果敢。除了九五至尊,谁还能有如此迫人的胆识和决绝?
  康王无尘颤抖而欣悦的断喝惊起了梦中人:“吾儿,不愧是康家的后人,好样的!”大刀在握,欺身上前。厚重沉闷的康家刀法招招险峻,刀刀逼人,果然名不虚传。
  剜心人受伤在先,怎能与狼虎一般急怒攻心的王爷抗衡?
  蓄蕴已久的愤怒和欢呼终于惊天动地。数万将士反手抄戈,刀箭如雨,扑向密如蝼蚁的番外人。
  有人倒下,有人哀嚎,有人怒斥,有人狂骂。人与人,纠缠,纠葛,纠斗在一起。血与火的交锋,智与勇的渲染,正与恶的较量。场上,腥风猎羽,混沌初开。
  剜心人嘴角挂着血丝,望着乔装的康烟雨,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这,不可能!”
  “天下之事,尽在囊中尔!朕君临天下,靠的是政通人和,靠的是天命和民心。岂是你等狂徒番邦所能掌控的?”
  人群中,缓缓踱出一人,百官臣服,俯首三呼:“吾皇万岁,吾皇英明!”
  剜心人濒临死亡的脸,破碎的表情:叠翠,香儿,一定,是你们合伙出卖了我!
  【十七】
  撕斗喊杀声渐渐湮灭。血肉成片,断盔残甲,一地狼藉。还有,一群被制服的彪形汉子,妄图进犯中原的番邦小丑。
  康王无尘一挥手,场上一片静寂,鸦雀无声。
  “此次能一举歼灭意欲谋逆篡位的番邦余孽,康烟雨功不可没。朕亲眼看着众位百官将士对朕的忠心,可昭日月!今不费吹灰之力平了边患,狠狠挫败了番邦的狼子野心,扬我国威,朕要大赦天下,重赏君臣,以定民心!”
  场上无一例外地欢呼如雷,独烟雨默然而立。
  “康烟雨,你想要什么,朕一定竭尽全力,满足于你!”
  一切恍然若梦。思绪回溯,烟雨轻轻摇头:“我要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只求皇上开恩赦了香儿跟她母亲。”神情落寞,倔傲,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全场哗然。这一场政变,跟两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也罢!此举若不是她们事先昭告,后果不堪设想。传圣谕:赦姽婳叠翠。然死罪可免,欺瞒共犯之罪犹不可恕。着令发配滇南,若无启用,子孙后代不得重返京城。钦此。”
  烟雨面色一寒,这样跟杀了香儿有什么区别?她们两母女去了那样的荒蛮之地,岂能苟活于世?求助的目光看向无尘:能救香儿的,就只有你了,父王!
  无尘黯然垂首,嚅嚅道:“皇上之前已将姽婳赐予臣下,今姽婳犯难,臣自知罪不可恕,恳请皇上重罚,赐臣一死以谢天下!”长跪不起,叩首不止。
  “唉,你,糊涂呀!寡人本该重重治你,然念你功高盖世,赤胆忠心。今日朕,就成全你!五月十八完婚,不得以王妃称之,退下!”
  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香儿。留在王府,日日尚可以见你。
  郎骑竹马来,君弄青梅去。朝朝凭记取,此生与卿同。
  【十八】
  康王府。王爷无尘与姽婳大喜。
  虽是大喜,却不敢铺排。除了大红的灯笼,锦簇的房间,默默流泪的烛火,其它,与平日无异。
  大红的盖头,金红的喜袍。一支精镂翠缕的金步摇熠熠生姿,折射出粼粼烁烁的光泽。一张脸,更加顾盼明丽。
  从头到脚都是喜庆的颜色,殷红如血。反衬得姽婳分外妖艳,有些神秘,邪魅。
  姽婳被蒙着头,将金步摇攥在手里,沉默而安静地坐着,内心没有任何悲喜。
  人生中最美最幸福的一刻,却要在这样的布景里演绎。也许,这就是命。从家人被无端飞来的横祸惨遭荼毒的那一瞬,姽婳从此就再也摆不脱命运的掌控。
  无尘还没有过来。事实上,他没有脸过来。
  不来,反而会更伤了香儿的心,无尘思前想后,终于鼓起勇气迈进了房门。
  玲珑窈窕的身段,夺目耀眼的芳泽,深深刺痛着无尘的心。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断,是那样的鲁莽和唐突。带着不可一世的偏执和荒谬。若是听从雨儿的劝解,说不定今天,康府将是另一番喜气盈盈的盛景。吾儿,都是为父,误你!
  无尘忐忑着,抖索着站在姽婳面前,伸手去揭大红的喜帕。
  心口募然一凉,尖锐的疼痛,撕心裂肺。无尘捂住胸口,倒退几步,神色俱厉地喘息:“香儿,这是,为何?”
  鲜血,一滴一滴,跌碎在大红的帕子上,触目惊心。
  姽婳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那支金步摇几乎没在无尘心口,珠花颤巍巍地摇。
  花团锦簇的新房,说不出的诡异和惊怖。
  侍女推门,啊地一声尖叫,刺破了被夜色弥漫的康王府。
  无尘脸色渐变,低低的喘息像一头困兽:“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你应该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场命案。”姽婳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语气黯然而冰冷:“只因为你是王爷,就可以大笔一挥,杀十五口人于无形么?”
  无尘伸手抓住喜袍的一角:“香儿,你……能够,说得更……更明白些么?”
  姽婳回身,大红的烛光在她脸上妖冶而虚幻地跳跃。她的声音空洞而疲惫:“十年了,我不想再去翻检那些隐疾和疼痛。告诉你,我的父亲,就是当年被你派人杀死的雁门关副总兵龙檀石。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无尘痛苦地皱眉:“香儿,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本王,我从来不曾跟此人,有,有过节。他的死,确是蹊跷。但,并非拜我所赐。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姽婳突然蹲身,嘲讽地看着无尘:“你说的,以为我还会信?”
  无尘脸色灰白:“我骗你,干嘛?那件事情曾惊动了朝廷,本王还,派人去找过他的后人,可惜……没想到,竟然是你。你,听谁说的?”
  姽婳喃喃低语:“剜心人。是剜心人告诉我娘的。”
  无尘惨然一笑:“果然是,这个小人!本王,实在瞎了眼,错看了他。香儿,你听我说,这件事,确不是我所为。你快走,我,绝不会为难你!”
  姽婳呆住。无尘最后的一句彻底击穿了她。
  错了么?难道一开始就错了么?剜心人。你就算是死,也非要害人至深么?
  纷至沓来的脚步,就在门口。
  门开的刹那,姽婳清楚地看到了烟雨的错愕和悲愤。也看到她的烟雨哥哥迅捷无比地奔至无尘身边,一叠连声地低呼:“父王,父王,坚持住,您觉得怎么样?”没有爱,还不能有恨么?
  这世事难料,从来就是这么残忍。不是冰与火的两端,就是爱与恨的边缘。
  她慢慢起身,冷漠的眼神紊乱且飘忽:哈哈,我杀了无尘,康烟雨的父亲。一个意欲贪图美色最后却救了我的人。一个权倾天下至死却要我快走绝不追究的人。姽婳呀姽婳,你这是在做什么?
  【十九】
  烟雨看着一身红袍的姽婳,像一朵妖艳到极致的茶靡。披散着头发的样子,令人心碎。可她居然杀了自己的父亲。老天,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是自己深爱的女子,一个是自己至爱的父亲。为什么香儿一定要用自己送她的金步摇,刺进了父亲的心脏?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在这中间做如此艰难的选择?烟雨心神俱裂。
  姽婳踉跄着跑了出去,人群纷纷避开,没有人阻拦。
  也许,她的样子形同鬼魅,人家已经不屑于对她做丝毫的留驻或观望了吧?
  一如两小无猜的烟雨。
  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独步尘。天涯水远,散做烟尘。烟雨哥哥,你这个名字对我倒是很适合呢。若是无缘,为何你的掌心会温暖我前世今生的冰寒?
  如果,你我不过是擦肩,红尘再深,我也不会犯下最痴傻的妄念。许多人,许多事,你我,无力改变,唯有深深的怅然和无奈。
  看着凝烟滴翠的莲池,姽婳微微的笑了。倾尽全力,纵身一跃。
  来世吧。烟雨哥哥。希望这流水能洗去我身上破碎的屈辱和仇恨。
  如果有来生,我会还你一个玉洁冰清的香儿。凝香落月,巧笑倩兮,潇洒红尘。
  质本洁来还洁去。烟雨哥哥,来世,再相会。
  轻灵澄碧的绿荷,微微泛开的涟漪。一袭红袍的姽婳像一朵匍然开放的夕莲,平和,纯净,恬然。没有怨愤,没有纠结,没有仇恨。
  也许,这是另一种圆满和解脱?
  远处,五月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影,瓦蓝瓦蓝得要滴出平静来。
  夕阳西下,落尽了余晖的那一抹糖红显得如此辽远而纯洁。
  烟消,云散,红尘已恍如隔世。
  【二十】
  烟雨的手轻轻拂过姽婳苍白而美丽的脸。像微风拂过水面,水湄,空灵,柔软。就这样拥着姽婳,不知道坐了多久,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时光的流动仿佛已经与他毫不相干,又或者,时光在这一刻根本就凝滞于永恒?天青,月上。一弦瘦月,映出两个清晰的轮廓。怀里的姽婳此刻如熟睡的婴儿。
  曾经青梅竹马的旧时光就开在她安详的眼角眉梢,青丝随风轻摇。正如绿波粼粼里一朵朵粉凝滴露的水芙蓉。烟雨哥哥,我不要白马,只要这竹叶青青的一杯水,你一半,我一半。烟雨哥哥,等我们长大了,也像这对形影不离的鱼儿游啊游啊,一直到铺满莲叶的天尽头,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好吗?烟雨哥哥,你说了要背我到山顶看月亮的,耍赖是小狗!烟雨哥哥,你快出来啊,我不再惹你生气了,我不要你背我到最高的石头上看月亮了,天好黑,别离开我好吗?我怕!香儿,你放心,我们生生世世,不弃,不离!
  清冷的山谷里,这句稚嫩的童声居然传出好远好远。烟雨的嘴角渐渐弯了上来。
  他觉得香儿并不曾离开。远去的只是那些刻骨铭心的甜蜜或悲喜,在水木清华里梦魇一般。清风一起,梦醒了。他们,也该回家了。初起的荷瓣在暖暖的熏风里倏然飘坠,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尔后,悄无声息地揉碎了一池冷月。烟雨缓缓拈起那支金步摇,深情而柔软的凝视。
  香儿,这是我从皇妃那里要来的啊。我曾说过,要让你戴着这珠花颤颤的金步摇走进我的前世和今生。只是,这殷红的血色,是你无声而清冷的诉说么?依旧在月色里熠熠生辉如霜冷的风华,是你梦幻般虚迷且虚无的深瞳么?你看这漫长的岁月即便如何流转,依然无法湮没它巧夺天工的精雕细琢。就像你的美好而纯净的容颜。只是,只是这璀璨夺目的流光里,不再有五月的烟火。香儿,我说过,你我生生世世,不离分。烟雨淡淡地笑了,俊逸的面庞泛出奇异的光泽。反手一推,金步没入了身体。竟,丝毫觉不出疼痛。唯有一阵透心的凉意,瞬间便洞彻了全身,也冻结了这温暖而柔润的一笑。映了月冷的荷露,滴答一声,飞入沉寂而美丽的夜色。
  原来,瞬间,亦可以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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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轩 06-22 11:26 S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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