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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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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文章

11-05-31 05:22

寒烟翠

【导读】尘缘若梦浮沉路,别却烟云驻。暮雪呀暮雪,此生,你又该如何面对那个因你而起祸端,无辜受惩的紫衣仙子浅影?
  
  【引子】
  云雾飘渺的玉苑仙阙,彩霞满天,笙乐齐鸣,一派歌舞升平的世外仙境。
  通往瑶池圣台的白玉桥上,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众神宽袍舒袖,满面笑谈地赶往三月的蟠桃盛会。气象万千的瑶池金碧辉煌,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环抱,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富贵华丽无比。
  瑶池西侧乃八十余丈高的蟠桃树。郁郁翠翠,玲珑盘虬,此时早已果实累枝,流光异彩,清香诱人。一对对云衣彩裳的仙姬手挎竹蓝,正小心翼翼地采摘这千年才得的至尊美味。绿树繁枝,仙雾缭绕下的仙女们个个体态婀娜风流,眉梢间藏掩不住的娇媚盈盈。
  刚刚位列仙班的沧海明月来得稍稍晚了点,又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筵,未免心下惶急,听闻西侧巧笑呢喃,燕语莺声,一个错愕,竟贸然闯入蟠桃园,恰与一位紫衫霓裳眉目如画的仙姬撞个满怀。电光火石的刹那,两人皆是微微愣怔,竹篮一翻,哗啦啦,才刚摘好的三颗蟠桃顿时滚了一地。
  那仙姬出手如风,闪电般拾捡起靠近身边的两只。而稍远的一只,却无力企及。明月慌乱之下伸手,孰料那蟠桃乃千年灵物,一经垂落,便化作清香耀目的白光,瞬间飘逝,无迹可寻。
  紫衣霓裳的仙女啊地一声尖叫,像被施了定身法,瞬间钉在了那里。一张俏脸早已花容失色,唯珠泪扑簌簌落了满头满脸。众仙姬围聚过来,见此情景,个个都噤若寒蝉,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浅影,众神已到,盛筵即刻开始,蟠桃怎么还不送上来?”威仪倨傲的声音,足矣撼动整个天庭。是王母!紫衣霓裳的浅影闻言浑身一震,举步维艰。众仙姬簇拥着浅影,狠狠剜一眼脸色惨白的明月,默默无语地飘向瑶台。
  丝竹管弦声声入耳,宛若天籁。端坐瑶台的王母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凤目微微流转,就有慑人心神的气度迫得人喘不过起来。方才的一切,又怎么能逃得过那双洞悉世事的法眼?
  浅影无须抬头,都能感知那道锐利森寒的目光利刃一样刮在自己身上。彻骨的寒意袭来,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她是王母的贴身侍女,岂能不知主子的心思和手段?与其被当众羞辱和贬责,不如赶紧认错,来个先声夺人,也好成全主子的威仪和名声。
  想至此,浅影噗通一声跪下,不容分说逼出自己修炼千年的元神,惨然一笑:“娘娘,奴婢自知罪无可恕,甘愿堕入烟雨红尘,去经受万世轮回的摧折和磨难,以此,来维护天规教条的凛然和神圣。娘娘,请多保重!”话音刚落,人已从高高的瑶台跃下,脱去仙骨的凡胎直线下坠,转瞬便消失于南天门外。
  事情来得太过仓促,众神哗然。饶是王母如此镇定,亦被浅影的忠勇和刚烈所惑,神色变了一变,手扶龙椅站了起来。半晌,方低低叹道:“浅影,一个蟠桃而已,你这,又是何必?”凤目一转,厉声断喝:“沧海明月,你,可知罪?”
  一个剑眉星目,白袍长衫的年轻男子软软地趴在白玉桥上,失魂落魄。他亲眼看着紫衣霓裳的浅影纵身一跃,从他面前呼啸而过,而他,却回天无力。内心的惶乱和震撼还没来得及褪去,又被王母的断喝吓得不轻。原来这人人向往的仙界,竟步步为营,暗藏凶险。那么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清修和苦练,又是为了什么?一个小小的蟠桃,尚且能要了一个仙姬的性命,身为肇事者的明月,又岂能逃脱天规的惩戒?
  沧海明月黯然摇头,叹自己好不容易才化羽成仙,顷刻间,竟似要灰飞烟灭。也许,这就是命?只是,世事难料,散做烟尘,他明月又如何对得起那位温婉漂亮性子刚烈的浅影?那么,就让自己也做个普通的凡人,生生世世经受生老病死的苦痛和折磨吧?或者,即便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亦抵不过良心的谴责。
  “那好,本宫今天就成全你!来人!将沧海明月仙籍收回,剥去仙体,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森冷酷寒的懿旨,声震天庭,毫无反驳和回旋的余地。沧海明月浑身一软,颓然倒地,万念俱灰。
  “娘娘。”太白金星长须飘飘,泰然奏道:“臣下方才掐指一算,原来此事另有隐情。娘娘不如权且放明月追随浅影而去,日后,两人皆有立功赎罪的机会。”众神闻风而动:“娘娘三思!娘娘英明!”
  许是因为浅影这个名字触动了内心深处隐逸的温柔,连至高无上的皇权亦开始倾覆,变得那么不确定起来:“唉。太白,此事就交付于你,本宫不再理会!”身随心动,彩凤振翼,拂袖而去。一场天庭盛筵不欢而散。
  沧海明月呆呆地看着这翻云覆雨的场面,疏然之间,恍如再世。掌心一凉,低头看时,一块翡绿的寒玉赫然在手,温润琉璃,晶莹剔透,竟似要滴出盈盈的冷翠来。讶然之下回首,正对上太白金星慈眉善目的仙容:“明月,浅影的元神就附在这块寒烟翠中。你带上它,日后,定有你回返天庭的时候。”
  明月眼眶一热,几乎泪盈于睫:“上仙,茫茫人海,明月去哪里寻回浅影?”太白金星拂尘一扬,天地顿时尽收眼底,一道紫衣翩袂的身影正急速下坠。而她所处的方位,正是人间最繁华闹热的苏杭之地。一座雕梁画栋的官宦府邸,一个斗大的“康”字熠熠生辉。明月圆睁双目,脱口惊呼:“浅影!”眼前突然一黑,感觉自己陷入懵懂混沌的漩涡之中,尔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
  江南苏州,镇南王府。
  丰面阔腰的秋无尘正倒剪双手,神色焦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水绿色儒裙的伊人小心地立在一边,轻声劝慰:“王爷,您放心,玲珑姐姐一定会没事的。”无尘浓眉一拧,微微仰首,突见一白一紫两道光影,闪电般窜入房内,心头大惊,撩起紫袍就往屋里闯。却听得哇哇两声,旋即传来一阵欢呼:“生了,生了!王妃,是一对孪生姐妹!”
  无尘暗舒口气,疾步入内。玲珑满脸疲惫却又满脸欣悦,含泪笑道:“王爷,恭喜您喜得千金。”无尘心疼地扶住玲珑,感慨地说:“感谢上苍,许我无尘中年得女,且母子平安!”尔后低下头去,柔声道:“玲珑,你受苦了。”玲珑看着两个粉嘟嘟的婴儿,既温柔又欣慰:“王爷,希望您从此尽享天伦。”两人执手相对,万语千言,胜在无声。
  伊人心疼头微酸,赶紧俯身下去,趴在床沿上专注而仔细地打量着两个孩子,突然失声叫道:“呀!”无尘闻声回头:“怎么了,伊?”伊人纤手一指:“王爷,玲珑姐姐,你们看这孩子的掌心,竟有一颗紫色的砂痣,当真奇异。”众人俯身去看,果然一粒黄豆大的紫痣,饱满圆润,静静地躺在那孩子手心。
  伊人转头吸吸鼻子,尔后艳羡道:“姐姐,平日你熏的什么香?这屋内,怎么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清香,沁人心脾?”玲珑诧异道:“这阖府上下,人人尽知我玲珑对香气过敏,是以从来不在卧房内熏那些玩意。伊所说的异香,从何而来?”
  伊人眼波流转,肯定地说:“确实有一丝飘逸出尘的清香,在室内回绕。”循着香痕,伊人脸上的笑意更深:“呀,王爷,王妃,这暗香,竟是从这孩子身上传出的!不信,你们闻闻!”
  无尘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才刚出生的婴儿,一个袖有紫色胎记,一个体怀异香,如此诡异的事情,竟接连出现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莫非,与方才那一白一紫两道光影有关?那么,这两个孩子,究竟,福兮祸兮?深沉内敛的目光看向孩子,见她两人在金红的被单里,一个粉雕玉琢,肌肤胜雪,一个眉目婉约,玲珑如画,婴儿般柔蓝纯净的眼神,看得人砰然心动。
  父亲的天性使无尘不由自主就软了下来,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这盈紫的姐姐,就叫浅影,粉白清香的,就叫暮雪吧。”“浅影,暮雪。”玲珑细细品咂着,喜极而泣:“书盈锦袖弄浅影,暮雪暗香落轻痕。好名字!好名字!多谢王爷!”
  襁褓中的浅影跟暮雪,仿似听懂了父母的交谈,玫瑰般柔软娇嫩的唇边,竟开出一朵浅浅淡淡的花来。
  【二】
  时光如水,流年易飞。倏忽之间,已是寒来暑往,春秋数十载。
  一袭紫衫的浅影跟白衣翩袂的暮雪,在王府里无忧无邪地长大成人。两姐妹无一例外,都出落得玉骨冰肌,清丽出尘。唯一不同的是,姐姐浅影个性率直而刚烈,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而妹妹暮雪则恬淡随和,温婉娴雅。这一动一静、一俯一仰之间,倒也相得益彰,为这个家增添了许许多多的快乐和温馨。
  丽日风轻,暮春的流景胜却人间无数。秋王府后花园里,正是姹紫嫣红开遍,绿树繁花竞艳的时节。一阵阵银铃般的欢笑似瀑玉飞溅,隔墙隐送,扰乱了多少江南才俊暗慕的情思!谁都知道秋王爷生了一对国色天香的女儿,不仅姿色奇绝,而且聪慧过人,并带着些许神秘传奇的意味。只可惜,王府深深深似海,即便他们再怎么思慕如渴,亦是一面难求。
  “雪儿,别动!”紫衣霓裳的浅影突然轻叫一声。暮雪面带微笑,也不反驳也不反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暮雪总是不自觉地让着浅影,仿佛她才是姐姐,而浅影是妹妹。
  一只黑色底子蓝绿相间的蝴蝶扑闪扑闪地栖在了暮雪如瀑的云鬓。乍然一看,像是别了朵蝴蝶簪,栩栩如生。尔后,一只,两只,三只……一群五彩斑斓的蝶儿竟将暮雪团团簇拥起来。暮雪微微拧身,长袖一甩,轻轻飘旋起来。
  远处,繁花,烟柳,画墙,流云,暗香轻潜,心歌如飞。胜雪的阳光落满她绸白的裙摆,衣袂翩翩,流光飞舞,清艳绝伦。而眉目原本就如画的暮雪,此刻看上去更加美得那么不可碰触起来,恍然若梦。
  浅影看得呆了。丫头们也看得呆了。晴柔的长风悠悠然飘过,空气中满是恬淡怡人的清香,直沁入心。
  【三】
  一支滴翠的常青藤伸出纤细鳞瘦的触须,水一样悄无声息地向着暮雪流过来。众人眼光都落在蝶舞花飞的暮雪身上,谁也没有发觉。眼看那触须即将抵达暮雪,缠上她素衣翩袂的裙摆时,突然“哎呀”一声,尔后是噗通倒地的声音突兀而来,打破这旷古的唯美和宁静。
  显见得有人从墙头摔跌了下去。听声音,分明是个男子。浅影跟暮雪脸色微红,蝴蝶一样闪身躲进了花丛中。那支常青藤蛇一样盘旋着,唰地缩了回去。林木深幽的后花园,花团锦簇,绿茵如遮,与平日无异。只听得丫头们怒声呵斥:“谁?”
  春日晴柔,阳光静好,院墙内外静悄悄的,只有花瓣悠悠飘坠落地和青草的拔节,就连蜂蝶的振翅,都清晰可辨,却没有人应声。仿佛那恢弘琉璃的高墙外,从来都不曾有人来过,亦不曾有人在此驻足观望,或做惊鸿一瞥。
  “小姐,王爷跟王妃在前厅,请二位小姐过去呢。”绿鬓如云的丫头颠颠地跑来,语气谦和且温柔。浅影抻了抻裙摆,欢喜着说:“雪儿,快走,咱们去找父王跟娘亲。”不待暮雪出声,拉了她的手儿就往前院跑。细碎悦耳的环佩叮当,以及衣鬓厮磨的声音渐渐远去。唯有满园芳菲,暗香隐隐,春色如魅。
  宫闱深锁的重门外,一位白色儒衫的年轻男子从树后闪出来。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满脸文雅高贵的书卷气。只是一开步,却一拐一拐的,未免与斯文飘逸的外表极不相称。而俊逸的脸上,竟是一副尴尬恍惚的神情。
  俯身揉揉受伤的腿脚,男子自嘲的笑了:“漠漠空山静,风舞落红英。凌波碎步漫飞雪,化作暮春景。明月呀明月,可叹你何时沦落到只将一帘东风,明月隔墙相询的地步了?”叹罢,竟又怔怔着,陷入方才那一幕倩影如雪,蝶舞花飞的情景中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异美丽的女子,竟引得凤蝶翩翩,绕醉流年?
  不知道为什么,明月总觉得那紫衣盈袖的女孩儿,似乎在哪里见过?而那道清浅幽雅的暗香,又是那样熟悉。明明自己是初次踏上江南的墨卷,亦是第一次打马而过这座府邸,为何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某种神秘的索引?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指引着自己走向这片玉暖叠翠的潇湘梦影。
  “公子,公子。”低低的轻呼将他从迷醉中唤醒。恍惚之间微微抬眼,明月才知是自己的书童尘烟。这个肤色白净,性子温纯的男孩儿,聪明伶俐且勤力,深得明月喜欢。若不是方才尘烟去墨玉斋帮主子取东西久候不来,明月也不至于受不住高墙内燕语莺声的浅唱低吟而亲自攀上树端。也绝不会只顾贪恋那白衣胜雪的女孩儿与蝶共舞的炫魅,一不小心踩断了树枝,从丈余高的墙头跌落下来。
  好在明月只是扭伤,并无大碍。尘烟搀扶着明月,慢慢儿去投客栈。此次前来,尘烟受老夫人所托,务必要把明月照顾得妥帖周全。不成想,刚到苏州,主子就把脚给扭了,若是老夫人怪罪下来,那可怎么办?
  “尘烟,方才那一家,究竟是谁的府邸?那样气派,那样华贵?”明月皱着眉,有些急切。尘烟脸上浮起笑意:“公子,那是秋王府。江南繁华富庶之地,数秋王爷的府邸最大,最豪华,最有苏州园林特色,其富丽奢华,可与皇家媲美。”
  原来是王府。明月恍然哦了一声,神色却藏掩不住的清寂和寥落。尘烟看得奇怪:“公子,你怎么了?”明月淡淡地摇头不语。也是,若不是出身显贵,又怎么会生活得无忧无邪似梨花带蕊?若不是锦衣玉食,又怎么会生得如此凝脂玉滑,天香国色?明月呀明月,可叹你凝眸一顾,怎抵得过红尘若梦,滚滚浮生长向东?
  【四】
  “父王,娘亲。”一道烟紫的丽影弱柳扶风地飘进来,一头撞进玲珑怀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巧笑倩兮。身后,碎步盈盈缓步而来一袭白衣的暮雪,便愈发衬得空灵且安静。玲珑抱住浅影,怜爱无比:“浅浅,跟雪儿去了哪里?这久才来?看你,都香汗淋漓了呢。雪儿生得娇弱,小心别累坏了身子。”
  无尘咳了一声:“浅浅,雪儿,休要无礼!快来见过萧远萧将军。”浅影偷眼一看,这才发现厅内还有别人,是个铁甲银盔的武将,手扶长剑,甚是威武凛然的样子。不由得俏脸一红,迅即起身,跟暮雪一起低垂臻首福了一福。一紫一白两道绝美的身影,说不出的娇媚喜人。
  面阔腰圆的萧远怔了一怔,旋即朗笑有声:“呀,好一对姐妹花!果然清艳绝伦,不染纤尘!王爷得有此女,实在是普天之下最幸福的人了!”无尘满足而自得地笑笑:“萧将军过奖了,小女甚是愚顽,岂敢劳将军谬赞?”萧远大手一挥:“王爷不必过谦。来人!本将军要重赏二位小姐!”
  浅影看着萧远腰间的长剑,玩心顿起,脱口道:“不如,就将这柄长剑相赠,将军意下如何?”萧远略略又是一怔:“怎么,小姐喜欢舞刀弄剑?莫非,是文武全才?”无尘轻斥道:“浅浅,休得胡闹。萧将军这剑,可是皇上御赐的龙泉宝剑,千年神器,岂是能随便相赠的?”
  浅影面上一红,有些不满地嘟起嘴。萧远见状,似有不忍,缓缓接下佩剑,慎重地递给浅影,肃然道:“浅影小姐,还是王爷说得对。这剑,确实非同小可。虽不能随便转赠传阅,但小姐若是想瞧瞧,未尝不可。”
  浅影眸光微转,清凌凌的眼神望向萧远,讶然而欣喜地捧过去,反复把玩起来。但见剑身狭长,剑鞘古朴庄重,纹理美观,并镶以金雕镂花的饰件。剑柄处,一颗猫眼大的紫玉隐射出魄人的光华。浅影心中一凛,呛啷一声,宝剑出鞘。一道森寒的紫气自剑身弹出,仿若琉璃玉匣吐出的莲光,青锋隐隐,夺人心魄。其耀目冲天的剑气,可环映日月。
  浅影不由自主地吸口冷气,脱口赞道:“呀,好剑!”话音刚落,噗通一声,白袍雪衫的暮雪竟一头栽倒在地,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玲珑抢上去抱住,暮雪已经妙目紧闭,气若游丝,人事不省了。一屋人大惊。浅影丢下龙泉剑,返身扑上去,一叠连声唤着雪儿,梨花带雨,泪珠儿扑簌簌滚了一地。暮雪只是不醒。全身冰凉,似乎,命悬一脉。
  还是无尘冷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和突然。虽说暮雪自幼体弱,但从小到大,从来都不至于无端晕眩在地。莫非,是跟这龙泉有关?传说中的龙泉剑乃春秋时欧冶子穷尽毕生心血铸成。听说他凿茨山,泄其溪,取山中铁英,作剑三枚,从此,世上始有龙渊。后因唐时讳“渊”,故又名龙泉。而此剑集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惊天地,泣鬼神,断铁断玉如泥,又有驱妖辟邪一说。是不是,这剑气太过森寒凛然,惊了府中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故而隐射到了暮雪身上?
  暗潜的青光,荡开一切阴影魑魅,直冲霄汉。花园内,那一蓬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绿萝突然之间将旁枝逸出的触须敛得紧紧的,安静而疲软地匍匐在墙头和高高的树巅。那么幽深,那么苍虬,那么葱郁,那么盘根错节,就像一笔流淌的翡冷翠,那么纯粹的绿和无孔不入的顽固的攀爬,有些吓人。仿佛随时都能从中滴出狭长晦涩的时光,透出深不可测的诡异和邪魅。
  【五】
  月黑。子夜。风若冰凝。
  暮雪安静地躺在床上,肤色渐渐回暖,一抹清浅的红云洇开来,像极了一只盈嫩红润的水蜜桃,清香、恬淡,诱人。
  子夜隐在幽深翡冷的绿意中,目不转睛地盯住暮雪,眼中,是梦呓般的贪婪和渴求。还有,迫不及待的焦灼和无奈。无数条触须从他的舌尖吐出,向着暮雪的身子蛇一样地漫溯。仿佛随时,都能一口吞下如花似玉的暮雪。只可惜,无论他再怎样努力,再怎样费心,终究只能爬上暮雪的窗格,做远远的观望和徒劳的攀升。
  蟠桃,那可是千年一花,千年一果,千年一熟的至纯至灵的仙家极品呀!吃了它,不仅功力倍增,而且能够脱去凡胎妖骨,摇身一变,成为真正的上仙,来去如风,无拘无束,且日日受凡间香火的供奉和三界的尊崇。那样,自己便可以长生不老,跳出红尘外,做个快活逍遥的神仙,再不受轮回的约束和转世的凄苦。
  愈是够不着,愈是心急如焚。他知道,以他目前的修为和功力,始终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因为,他只是个小小的绿萝怪,才修炼了五百年,暂时无法幻化成人形,也无法肆意来去。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练功,力争将那颗千年的蟠桃早日裹入腹中,以此,来加速自己羽化成仙脱胎换骨的进程。不管,以怎样的方式,这一次,他都志在必得。
  【六】
  暮雪虽双目紧闭,思维却很清晰。她感觉自己似乎变得很轻很轻,像一片飘盈的飞絮,正在穿越某个神秘的宫阙。时光倏然反转,暮春如魅。一个剑眉星目,温润俊逸的男子,白袍长衫,玉树一样熠熠的光华,闪电般灼伤了暮雪的眼睛。暮雪呼吸一滞,只觉脑中一片茫然和空白。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出类拔萃的男子!暮雪喃喃自语。小小的心,竟瞬间饱满丰润起来,仿佛被不知名的快乐和幸福充盈着,水一样柔软,水一样漫溢。电光火石的刹那,暮雪觉得身子一沉,突然跌滚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来不及说破,就那样随风飘坠。尔后,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道清新馥郁的白光,一头栽进一座幽深华丽的庭院,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她消失之前,仿佛看到一道紫袂翩翩的身影,跟随自己一起急剧飘坠。模糊中,她记得是那个紫衣仙子,修长纤柔的指尖,丝绸般温润。有着胜雪的肌肤和如玉的容颜,令人窒息的美。可她明明是个仙子啊,为何跟着自己一起飘逝?恍惚中,紫衣仙子低沉而决绝的叹息传来,暮雪这才明白,原来,竟是跟自己有关。一个惶惑无意的闯入者,一个羞涩迷乱的暮雪,一个无辜刚烈的浅影。一刹那的心动,竟扰乱了天界的盛会。也许,这就是天意?
  那个男子飘逸俊秀的容貌,就那样深深地镌刻在了暮雪心底。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一瞬,亦可以是永恒。暮雪知道,即便深陷万丈红尘,也忘不掉他如玉的风姿和温润的剪影。只是,万物归宗,世事如尘,她暮雪不过是岁月沙漏中一粒微不足道的流砂,如何能抵得过天命?
  尘缘若梦浮沉路,别却烟云驻。暮雪呀暮雪,此生,你又该如何面对那个因你而起祸端,无辜受惩的紫衣仙子浅影?
  褪去仙骨的暮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误落尘世,成为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子,日日与俗世烟火相伴。更想不到的是,竟然会与浅影的命运又拴在了一起。只是浅影看上去记忆尽失,无牵无碍,活得潇洒而随意。而她暮雪,却陷在对明月的怅然和对浅影的自责中,郁郁难欢。凡事终有因果,也许,那一瞬间的错乱心神,命中劫数,从此注定难脱?
  暮雪知道自己虽说修炼千年,但慧根不深。否则,怎么可能落得个果腹而入,成全他人修为的命运?所以当龙泉剑出,剑气森寒,青光乍现的时候,暮雪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魂飞魄散,被那迫人的紫气逼得无处藏身。好在千年的修为,终不至于让她现了原型。只是这富丽豪华的宅邸,明明温暖如春,为何,竟觉出一丝深藏的冰寒与恐惧?
  “雪儿,雪儿。”浅影柔暖欣悦的低呼,直沁入心。暮雪缓缓醒来,一对清亮如水的深瞳,一份关切忧心的情深如许,悉数落入暮雪双眼。暮雪心头一热,眼眶泛潮,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浅漾,明明如雨,却怎么也落不下来。暮雪急得眼睛都红了。她是神仙啊,神仙,是没有七情六欲,也不会落泪伤情的。可是,这些,她又怎么能知道?
  “姐姐,我只是有点头晕,你放心,我没事。”暮雪强忍微酸,淡笑着安慰浅影。纤柔温暖的掌心相抵,足矣融了世上所有的冰寒。谁说这凡尘俗世的烟火以及深沉内敛的关爱,不是另一种淡到极致的幸福?
  浅影闻言,反而落下泪来:“雪儿,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方才那一倒,简直吓死我了。”平素多么坚强多么快乐无忧的浅影呵,竟会为了她暮雪珠泪滚滚,忧心似焚。这样的情分,她暮雪,又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回赠?
  眸光微闪的瞬间,暮雪突然发现窗台上隐隐绰绰有什么东西在攀爬着,似乎就要穿破木格,落上浅影的肩头。凝神细看,竟是一支深碧葱郁的绿萝。暮雪讶然,纤手一指:“姐姐,你看那支绿萝,生命力未免太过强盛,竟把头,伸到咱们屋子里来了。眼看夏日就要来临,也许,到时候绿萝如瀑,竟有一份别样的荫凉和清新,可供咱们午后闲憩呢。”
  浅影回身,抚掌道:“果然!那么,我要在窗前放一张屏风,等绿萝爬满,就把酷暑全部阻隔在屏风外了!”暮雪开心地笑了:“姐姐,你也要跟雪儿一起住,到时候我们都不怕烈日炎炎,流云似火了!”姐妹俩相视一笑,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绿萝深处的子夜冷冷地笑了:正愁练功进度不快,来个如花似玉的浅影,不是可以借她来助自己一臂之力么? 

一共有 3 条评论
文轩 06-22 11:09 Says:
学习
依子诺 06-01 17:34 Says:
欣赏。
沪上人家 06-01 14:04 Says:
文字精美,精彩美文小说!文字功底很好,有古典雅韵之气,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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