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兰的空间

若可，只愿做一个安静的女子，不动声色地看茶语新，菊花香。

   【一】茶语新

   久雨初晴，长空如洗。心，也随之变得很轻、很轻。

   如雪的阳光斜过宽大的落地窗。长风穿指，光影如魅。细碎如苔的微尘恰似无忧无邪的精灵，曼妙翩跹的身姿是一朵朵飞舞的流光，柔暖且明媚。日光倾城。这样的字眼呼之欲出了。而微笑，自唇边浅溢开来。我知道，那个可以看日出的城市，即便是在深秋如许的十月，亦会有云淡风轻的静好和美丽。

   逐渐习惯了喝茶，习惯了跟你一起闲闲茶话。喜欢看滚滚的沸水银线样地注入杯底，如一泓飞泻的清溪。而莹润透碧的叶芽在小小的漩涡里翻转、浮沉，最终以暗潜的飘逸淡然落定。袅袅升腾的水雾逐渐模糊了视线，若有若无的清芬在瓷白的杯中缭绕、氤氲。缓缓舒展的一叶一芽，漾起绿茶特有的涟漪与温醇。润碧的芳泽，澄柔的绿意，沁沁的余香，刚刚好暖了指尖微凉。

   这样的时刻，适合在泛黄的卷册里沉沦，一任霞栖云隐，流年似水。淡淡的茶香，如同一阕阙高古韵致的唐宋年华，洇开风云变幻里的平平仄仄。那些残韵袅袅的诗词与千古韵事，洗尽铅华，轻扬落花。当那一缕回旋萦绕的静叶融入沉淀的岁月，我知道，生命如尘，只为撷取一味无言的淡泊与凝定。

   茶语初开，清心养神。“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中澹闲洁，韵高致静……”自古以来，那一盏幽润盈碧的香茗，便以其“理、敬、清、融、静”的禅茶一味与道家的天人合一，形成淡泊明性、博大精深的中国茶文化。从此，茶道、天道、人道，肌理契合，鹤心杳冥，终至“物我玄会”的境地。所以，嗜茶如命、飘逸出尘的陆羽，才能够潜心而就流芳后世的《茶经》。

   还记得栊翠庵里妙玉烹雪煮茶的那一段。五年前珍藏的梅花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的竹根盅，绿玉斗、点犀盉，花谢花飞，落雪红梅，再加上几个风流俊逸的画中人，想想，都令人心醉神迷。这世上，能将茶饮讲究到如此精巧奇雅的，除了道骨仙风的茶圣，怕也只有那槛外清修的绝世妙玉了。

   人生如茶，当细品。书画琴棋，几案婷婷，茶语新，隔坐香三分。

   【二】菊花香

   窗边的雏菊开了。浅粉素淡的朵白，隐在盈盈碧透的叶纹中，娇小玲珑、温秀内敛得如同一个个淡若轻痕的远梦。印象中，雏菊从来都是以这种清雅含蓄的韵致，不显山不露水地默默盛放，独自凋零。即便满岭满坡构筑成最宏大最繁华的场景，亦保持着自身的静雅与端庄，如同超凡脱俗的隐者，静处一隅，尘嚣隔绝。

   没有富丽如牡丹的国色，没有名贵如兰芝的天香，但她高洁的气质，傲冷的幽芳，疏淡的风骨，从来都心素如简，凌寒欺霜。一径枫红舞斜阳，落日秋水共长天时，那一笔诗画般的菊蕊便花盈枝梢，满城金甲。无怪乎陶公爱菊成痴，终日侍花弄草，悠然南山，一任秋丝绕篱日渐斜。而曹公的红楼一梦，更是纤云弄巧，题尽菊魂，将一朵冷凝孤洁的霜华，渲染到淋漓尽致。

   “毫端运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曲竹暗接的藕香榭里，芙蓉破影，菱藕香深。风流袅娜的黛玉素手轻扬，美目倩兮，一咏一叹一问，便把菊花的神韵奇秀与高风亮节吟哦得恰如其分。而她的纤柔静美与善良清纯，不就是一朵孤标傲世、不染纤尘的秋菊么？只可惜，理想与现实的堪折，注定这支丰盈清寂的花儿，弦断知音，遗世独立，魂归离恨。

   怅望西风，空篱瘦月赋诗情。“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珠圆玉润的宝钗果然腕底生香，落笔成画，将秋光重叠的一缕花魂，涂抹得淡浓神会。谁曾想，蓼红苇白秋无迹，黄花解语，是时序零落。这个睿智冷静、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女子，太过圆滑的隐忍和深沉，终被自己的聪明误了一生。

   东篱访菊，蕉下浣琴，香分三径。散淡无求的湘云才思敏捷，豪爽热情。这个活色生香的女子只知供菊赏菊，酌酒弹琴，并不贪恋世俗繁华，可近可亲。按理说她的生活应该相对美满。然，“圃冷斜阳忆旧游”一句，便已道出她清寂潦倒的后半生。红尘烟雨，富贵风流，原本就没有什么是可以长久的。“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醉卧芳魂，霜印传神终成空。

   世事如尘，悖于时令。那样一群绣口锦心、笑谈诗文、淡对红尘的男女，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宿命的辞笔，只能流放成末世里最远的景。满纸素怨，半卷秋心，依然看不透前世翠离魂应驻，踏不碎露冷严霜几重深。前尘旧事，恰飞花，去难留。红楼一梦，几时休？

   募然惊觉，雏菊芳影，生命轮回。摇曳的时光里，有纯净透明的菊花，漫过隔世的清凉，抵达永恒。而那一窗盛放的朵白，柔软清冽，暗香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