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箩索叙事

(10-06-17 05:29)

【导读】从树到箩索,坚挺起来,它是农具,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事实上,箩索很多时候处于休闲状态,耷拉在箩筐上,慵慵懒懒的,盘在土地上,弯弯绕绕的,挂在锈钉竹楔上,安安静静的。

  (一)
  
  箩索,以棕索最常见。它就来自一棵树,棕。我曾在一篇散文中写过,棕是树中长者,因为所有属树的汉字中,它是唯一能跟“宗”平起平坐的“木”。我终于醒悟,我儿时的柴刀一次又一次狠狠地砍向那些高大挺拔的松树杉树油茶树,一次又一次毫无顾忌地割倒那些茅草灌木,它们都做了柴火,化成了灰烬,而为什么这样的事却从未发生在棕身上,为什么在棕面前,我手中的柴刀向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这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敬畏!
  
  从树到箩索,坚挺起来,它是农具,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事实上,箩索很多时候处于休闲状态,耷拉在箩筐上,慵慵懒懒的,盘在土地上,弯弯绕绕的,挂在锈钉竹楔上,安安静静的。这样的箩索看起来无筯无骨,但周身的绒似乎更密了,毛刺刺,硬扎扎,人们的目光不会长久驻足,而一些记忆总在不经意间醒来,疼痛。
  
  心理断乳期,这是我当老师好几年以后阅读教育学心理学专著碰到的一个名词,我弟弟那年十七岁,正处在这个年龄阶段。弟弟十一岁读到小学四年级就再也不肯背书包去学校,任家中所有亲戚苦口婆心相劝也无济于事,十三岁跟人学裁缝,他又半途而废,说堂堂一个大男人学做裁缝,糗死人。弟弟无所事事,很快跟邻村年龄相仿的小青年混在一起,游手好闲,一连数日不归屋。慢慢地,父亲就听到了一些风声,那时,正是收割季节,父亲,一咬牙便将打稻机扔在收了一大半的稻田里,四处寻找他的小儿子。第二天黄昏,弟弟回来了,闷闷地跟在父亲后头。一进家门,父亲二话没说,就三下两下从箩筐上拆下一根箩索,将弟弟绑在我家老屋门前的木柱头上,啪啪啪,又狠狠地连扇好几个耳光,弟弟的脸上,顿时鼓起好几道红红的指印,两行泪水源源不断地滚下来。我不明白,一向倔强的弟弟这次为什么不跑,但我相信,弟弟都十七岁了,只要弟弟稍微挣扎一下,父亲手中软沓沓的箩索想要绑住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的。祖父来了,伯父伯母来了,邻居们也都来了,但父亲不听任何人替弟弟求情,更不许任何人给弟弟解箩索松绑。父亲搬一张小板凳,坐在弟弟面前,什么话也不说,就一支接一支地卷喇叭筒,将自己彻底淹没在又浓又呛的旱烟中。
  
  夜深了,父亲硬要我和母亲以及我正读初二的小妹统统去睡觉,什么也不要管。我和衣躺在床上,张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弟弟,偏偏一根箩索参在中间,我真的害怕会弄出什么事来。那个夜晚,父亲到底对绑在柱头上的弟弟说了些什么,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知道,但弟弟在外面和他那帮朋友都干了些什么,弟弟自己记得,父亲也很清楚,当箩索一点一点勒进弟弟皮肉的时候,那种钻心的疼痛,弟弟知道,父亲更知道。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弟弟就跟着父亲及家人去收中稻了,当他们父子挑着一担一担沉甸甸的谷子走在田埂上,听着箩索绷直身子一路吱嘎吱嘎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这两个亲人心里都有些什么感觉。许多年后,我弟弟当年那些不务正业的哥们,有的染上毒瘾,有的进了监狱,而弟弟在父亲的管教下结婚成家,又经过自己的打拼,成了一个建筑包工头,还将我的侄儿侄女接到城里,使他们接受更好的教育,我想,这一切,是不是跟箩索有很大关系呢?
  
  关于这一点,村里的成贵叔肯定比我弟弟感受更深刻。成贵叔的父母是在三年苦日子里饿死的,成为孤儿的成贵叔到处流浪,成贵叔有一个亲哥,但哥嫂自己都难以养活,哪有心思和精力管他呢?重新回到村里的成贵叔手脚就有点不干不净了,今天东家的门锁被撬坏了,明天西家盛在饭篓里全家人要当晚饭的几个荞糍粑不翼而飞了,这准是成贵叔干的,但邻居们除了叹气,从未说啥,一个孤儿,不是饿坏了,谁会干这样的事呢?但有一回,村里人忍无可忍了,二十出头已经是一个精壮劳力的成贵叔从生产队的仓库里偷走了一箩筐蔗糖。那时,成贵叔已被人强摁着扑通一声跪在全队社员面前,吓得浑身筛糠似的直打哆嗦,他的心理防线就要崩溃了,但我想,那一瞬间,他勾着头,一眼瞟见了社员手里拿着浑身毛绒绒的箩索,他才铁了心要矢口否认的。鬼才相信呢?不是你成贵,哪个王八蛋会做这种缺德的事呢?别跟他啰嗦了,拿箩索捆起来,送到公社办学习班。后来,我听人说,那次,完全是因为队长和几个老人从中解劝,说大家都是叔伯兄弟,屋檐搭屋檐住着,给个教训就行了,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箩索捆人又没轻重,万一弄出个人命案就不好交代了,成贵叔虽然暂时躲脱了箩索,但他踉跄着起身的时候,裤裆早湿了,地上都湿了好大一砣。
  
  我仍记得生产队牛圈前的那一大堆牛粪,其实也不是牛粪,只是牛吃剩下又被牛蹄踩烂的各种草料,大人们定期从牛栏里清出来特意沤在这里当肥料的,散发出一股特殊的气味,冬日黄昏,上面干干爽爽温温暖暖,我和我的伙伴常在这里翻跟头摔跤。我们谁也没想到,有一只盛过蔗糖的箩筐就埋在牛粪下面。那天,青壮劳力交支撑点粪往水田里挑,那天,该是成贵叔这一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日子。那么大一箩筐糖,成贵叔是自己一个人吃了,还是分给了某些人,抑或卖给了某个人他自己得了钱,这些我都不得而知,就是那天审了成贵叔整整一个晚上的队长和其他干部,也没能从成贵叔口中审出一点点有用的信息。而现在,我却止不住傻傻地想,如果箩筐上的那根箩索像沾在筐底的几片蔗糖一样沤融了,一节一节断了霉烂了,成贵叔可能不会那么快就被五花大绑。当然,我这样并不是同情成贵叔,我那时只有五六岁,对偷生产队蔗糖的成贵叔照样恨得咬牙切齿,因为那一大箩筐糖,其中就有那么小小的一两块是完全可以融化在我舌尖上,帮我解解馋的。事实上,那根箩索除了沾了几块沤得黒黒的牛粪,散发一股牛屎臭,连色道也没变,依然那么坚挺有力。当成贵叔挑了一担牛粪回来挑第二担的时候,早有几个人拆下箩索合伙将成贵叔反绑的结结实实,不用人摁,这回成贵叔自己一下就跪在了牛粪上,他的面前,就摆着那只沾满黏糊糊的糖渍的空箩筐。第二天,成贵叔被押到四里外的公社。还是那根箩索,从成贵叔的后颈弯绕过去,又在双臂上缠了好几道,一提一锁,两只胳膊死死地反贴在后背上,那种滋味,只有挨过箩索的人自己知道。
  
  那天早上,全村的孩子都来看稀奇,一路边追边喊,贼!贼!
  孩子有恃无恐,那是因为箩索制服了成贵叔。
  
  如今,成贵叔五十多岁了,去年当上了爷爷,但当年那些事,村里人从未跟他打听,背后也没人说,但我想,成贵叔现在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证明他当年那一箩索确实没有白挨。

  (二)
  
  目睹了箩索捆成贵叔后,我自己也遭遇了一件事,吓破了胆,至今回想起来,还能隐隐地感觉到那种惊骇。
  
  冬天,离我家不远的油坊里,隔壁生产队在榨茶籽油,牛拉碾,人们便把甘蔗嫩梢砍了喂牛。那天,我本来和伙伴们玩得好好的,突然想起要到外祖母家去,外祖母家只有两里多路,我母亲也就放心地答应了。那个年代,孩子们几乎没有零食吃,嘴都特别馋,我走到油坊门前的时候,就到那里翻拣甘蔗梢棒。其实,我刚刚剥开青灰的叶子,还没有尝到那种清淡的甜味,就听到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吼起来,我猛一惊,抬头看到一个白发老者正从里面慢腾腾地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把镰刀,或者菜刀,亮亮的晃我眼睛,似乎还有一根箩索,从他指缝间垂下来的一小节荡荡悠悠的,蛇信子一般逼过来。我转身就跑,他却追了上来,还使劲跺脚,不跑啰,箩索绑起来,杀吃了!我惊叫着长哭,亡命朝外祖母家跑,但一个六岁的孩子,又是冬天,穿着臃肿的棉衣,脚步怎么也迈不快。那老者好像还在追,还在跺脚,还在敞开苍老嘶哑的喉管吼。现在,我细细回忆,我那时吓得魂都丢了,其实只听到了几个关键的字,箩索,杀,但这已经足够了,我一直跑到外祖母家,躲在外祖母的怀里,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我从此知道了那老者叫恶狗婆,他的正名叫什么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单这外号就已经吓死人了。后来,我外祖母顛着一双小脚,一个人到油坊将恶狗婆骂了个狗血喷头,具体骂了些什么,外祖母没说,我没有问,但我想,恶狗婆到底心虚,连半个字也是不敢回的。
  
  现在回想起来,恶狗婆那时也只是手拿箩索逗着我玩,决不会真的捆人,但他的意识深处是不是附带了其它什么东西呢?我外祖母那时的表现,除了对外孙子出自母性的庇护,是不是还跟箩索有关呢?
  
  我外祖母出生在大户人家,五岁缠足,解放前,她嫁给我外祖父的时候,离外祖父家很近的一个小山冲里,那一大片足有二十多亩的梯田只是她嫁妆的一小部分。当然,那些田后来大多拿来抵了外祖父的壮丁,解放初,剩下的耕地耕牛,以及包括箩索在内的所有农具都归公了,但那个年代,再菩萨心肠的外祖母也只能是个地主婆,动不动被她那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们揪斗,还用箩索将我外祖母捆起来,轮番审讯。他们中有一个人叫得最凶,斗得最积极,他就是恶狗婆。在他看来,一个缠着小足的地主婆,有那么多田产做嫁妆,肯定还有其它什么资本主义的东西随嫁,比如鸦片,比如地主武装枪支弹药,但被箩索捆得不能动弹的我的外祖母,什么也不承认。我外祖母为人厚道善良,左邻右舍都曾得到过她的资助,借一升粮,借块把钱,甚至借几尺家织的布,大家心知肚明,这个小脚女人是个好人。但恶狗婆可能觉得他自己好歹算个爷们,就这样收场了对不起自己的外号,关键的时候总是他将箩索紧一点,又紧一点,外祖母的脖后颈椎骨格格叫,疼痛难忍,好几次昏了过去。可怜我的外祖母那时五十岁了,不老,但也不年轻,却还要饱受箩索之苦。
  
  当然,那个年代,挨箩索的远不止我外祖母一个,有说错话的公社干部,有城里下放的连带海外关系的临时赤脚医生,有忘带伟人像章就进教室给学生上课的老师,还有抓了壮丁侥幸逃回家种田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的问题似乎都很严重,他们无一例外地撞上了风口,连起码的人格都失去了保障。而每次揪斗,最先扑上来叫他们肉体疼痛,使他们精神倍受折磨的,偏偏是箩索,曾经与他们同心协力挑过五谷杂粮,背过柴禾,捆过稻草麦秸的箩索。
  
  外祖母挺过来了。
  
  长大后,我常去看望外祖母,她老人家坐在那张旧藤椅上,八九十岁了,满头白发,还能直起上身,微笑着同我说上几句话。只是外祖母从不和我提及当年那些事,包括我六岁那年她如何骂恶狗婆,都一个字也没有说。她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但外祖母颠着一双小脚走到人生尽头,享年九十有五,寿终正寝,算是有福之人。

  (三)
  
  外祖母是坚强的,但这跟箩索本身一点关系也没有。箩索,只是偶然察觉了一个人的内心。但那绝对是一个脆弱的年代,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扛得住一根箩索。
  
  箩索,在人手中,怎么用,那是人自己的事情。
  
  当然,有些事我实在是没有亲眼看到,就是看到了,我那时也刚刚出生,根本不可能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在这里,我只是重新拾掇并整理某些记忆片断,我不会借助文学手段夸大什么,也就不存在刻意回避什么,但这绝不会影响我的叙述与表达,我深信这些诚实而本分的文字,将引领读者一步一步抵达一个时代。
  
  我读三年级时,村小学教室不够。其实,那时村还不叫村,叫生产大队,我们全班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搬到大队礼堂的台子上上课。偌大的礼堂成了我们的乐园,一下课,我们男孩子争先恐后从台子上跳下去,从不走两边台阶。我们打纸板,滚铁环,捉特务,你追我赶,礼堂里人声嘈杂,灰尘飞扬。突然,不知哪个捣蛋鬼最先叫了一声,吊颈鬼来啦,所有男同学便都高声大呼,吊颈鬼来啦,吊颈鬼来啦,一窝蜂跑到礼堂大门外,嘻嘻哈哈笑倒一大片。我们经常这样吓唬那些正在跳绳踢毽子的女同学,虽然逃不脱老师的批评责骂,甚至揪耳朵打屁股,但我们总是屡教不改,乐此不疲。我们的叫喊源于一个故事,但记忆中,老师从没把这个故事说给我们听,是老师以为我们这帮孩子什么也不懂,还是担心说出来了女孩子害怕,抑或是老师怕唤醒自己某些伤痛的记忆,我想这些顾虑都是有可能的。
  
  曾经,大队礼堂里吊死了一个人!
  又是箩索!
  
  我知道,箩索走向那个人的时候,浑浑噩噩的箩索并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而那个人只是说了几句话,那些话也早化成了田间地头的笑声,让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愁眉苦脸的人们乐了整整一个上午。那人说他们家分得的那点口粮足够了,他一个人吃饭,婆娘吃他的卵,孩子吃婆娘的奶,狗吃孩子的粪粑粑!这话有点黄,但绝对是实话实说,那年代,谁的肚板皮不是饿成了两块夹板?但大家都忍饥挨饿,凭什么你一个人说出口啦,存心跟社会主义过不去不是!我想,那个人能说出这几句话,他多么开朗乐观,生活因为他才有了不少笑声,但当箩索将他捆起来,一点一点勒进他的皮肉,又让他跪在礼堂台子上,当着那么多乡亲的面坦白从宽的时候,他眼前肯定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夜深人静,一个人被关在礼堂里某间小房子,他真的绝望了,那一瞬间,他应该想起了家中的婆娘,想起了他正在吃奶的孩子,想起了那只吃孩子粪粑粑却依然朝他摇尾的瘦狗,但他还是将自己彻底交给了一根箩索。好多年后,我们这群不谙世事的孩子在大队礼堂里打闹叫喊无比快乐的时候,大人们常说的眼珠子暴出舌子伸出好长好长的吊颈鬼,从没出来吓唬过我们。直到今天,我也想像不出那是一根长到什么程度的箩索,能让一个大活人在大队礼堂里那么高的横梁上一颈吊死。
  
  箩索一旦惹了命祸,沾了晦气,也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那天早上,我就亲眼看到父亲将一根半新半旧的箩索丢进熊熊的大火之中。那是一根普通的箩索,它可能挑过玉米红薯,背过柴禾,捆过稻草麦秸,甚至顺便拴过牛牵过羊,但那一刻,父亲不可能想到这些,父亲点燃一堆干稻草,便将箩索丢进了火中,同时落入火中的,还有我父亲悲伤的泪水。
  
  我已记不清我小姑长什么模样,我想像不出小姑到底遇到了多大的过不了的坎,我也不可能明白小姑选择那种方式离开的原因。我那时只有五六岁,记忆力与理解力都是极其有限的,就是现在,小姑将箩索套在她脖子上,又用脚尖带倒小板凳,这些细节我也无法让它们在我的想像中连缀起来。其实,箩索是无辜的,箩索不会说话,箩索根本不知道我小姑那天清早要拿它干什么,直到我父亲将箩索扔进火中,懵懂的箩索才感到了毁灭的疼痛。
  
  疼痛到底来自哪里,人若有所悟。

  (四)
  
  要是永远软似棉条,有些事人就不会想到箩索;永远坚硬如铁,人握住箩索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一句话,箩索惹上是是非非,完全是因为它能屈能伸软硬通吃的天性,而最大的悲哀,恰是箩索自己又做不了主。所以,箩索教育我弟弟和成贵叔,浪子回头金不唤了,后来,箩索又紧紧攥在恶狗婆的手中,让我外祖母痛昏过去,时不时的还被我小姑这样死脑筋的人利用一回,箩索经历并记住了一些情,箩索真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但那个阴冷的冬日清晨,将那副棺木连同里面睡着的外祖母一路紧紧抱上山的,竟是箩索。那是我见过的最粗最长最有力气的箩索,拴牛牵羊的箩索,挑谷背柴火的箩索,当年一点一点勒进外祖母皮肉的箩索,统统无法比。我想,外祖母安然躺在棺木里,她也许知道,从家门到后山那口小小的土坑,是她在阳间的最后一段路程,除了亲人哭拜着护送,箩索起了关键作用。那时,我和我的亲人们身穿孝服,手拿哭竹,还点了一把香,沿路插在两旁,但这些东西除了帮我们表达悲伤,似乎什么用处也没有。当然,还有圆圆的纸钱,翻飞着,又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早就踩踏成泥了,还有鞭炮火铳,还有洋鼓洋号,一支送葬的队伍缓缓行进在山道上,但这热闹不属于箩索。箩索,一路神情肃穆,心无旁骛。箩索知道,棺木不重,重的是棺木里的灵魂,是我外祖母一辈子幸福与苦难的总和。最后一刻,棺木一点一点下沉,箩索一节一节抽出自己的身子,我听到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那是箩索跟棺木告别,是箩索说给棺木里的灵魂听的,到了,安息吧!
  
  箩索做这场事,早就是一个老手了,每完成一次,它就回到那间黑屋子里,静养调息,耐心等下一桩事。箩索见多了生离死别,箩索抱起棺木的时候,表现出人无法拥有的理智与冷静。
  
  有一回,我却听出了箩索的悲悯与叹惋。
  
  邻居四毛死了,死在广州,晚上睡得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起不来了,听说是猝死,人没有回来,回来的是一只四四方方的黑匣子。出殡那天早上,箩索刚抱起棺木,就感到了异样,一位白发老娘失去了儿子,一位妻子成了寡妇,两个女儿成了孤儿,而一路上,箩索看得最多的是孝服拖地的两个年幼的孩子被人拉着,始终走在前边,一步一回头。
  
  恍惚间,箩索感到棺木向下沉了一下,又沉一下,箩索明白,这不是棺木有多重,棺木里是空的,有一个灵魂还没回家。
  所有的丧夫也都感到了棺木从未这样压肩,因为箩索动了感情。

【责任编辑:叶子】

一共有 1 条评论
二丫山兰 06-18 14:51 Says:
感觉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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