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空间

【导读】一个人，只有以别人不可理解的毅力，付出别人不可理解的劳动，才能获得别人不可思议的成果。这一年，全公司实现利润70.5万元，比84年翻了一番还多，超历史最好水平。

　　——给大连宏大企业总公司总经理徐长元
　　你从哪里来？
　　你从乡村来。
　　涌动起一片春潮，
　　你走向未来……
　　这首歌很美。可惜歌唱者的嗓子显然是用奶油而不是高粱苞米喂出来的。
　　你却是吃着苞米高粱长大的。从30岁韶华年际投入这方干涸迷蒙而又崎岖的天地，你如今39岁了，青春烘托出一个怎样明媚而冷战的记忆，开掘出一条怎样弯曲而阵痛的道路，变幻出多少个新奇而鲜为人知的诗句！
　　可惜我不是诗人！
　　我也无力以诗的语言来雕琢你的足迹。
　　时间和空间是可以有无数种组合的，生活和人也是可以有无数种选择的。当你——徐长元，从大连管理干部学院毕业后，等待你的，却不再是那片金黄的土地。收获的季节，你来到了宏大企业公司的前身——包装制品厂，这个以安置盲聋哑残呆傻为主的县级福利企业。等待你的是什么呢？
　　一部年久失修的汽车！
　　我蔑视叹气，你就从不叹气。
　　你说过：“只要大家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后来这话便在报上看到了。
　　从那一刻起，我便注意到了你的深远。
　　在匆匆流逝的时间里，已经和即将有多少人意识到了一种神圣的历史感和庄重的命运感呢？
　　那是1984年的年底。对于今天宏大公司的部分职工来说，1985年的春节恐怕会记忆犹新的，因为刚刚上班，就有262人被迫待业。
　　第一次优化劳动组合开始了。
　　当这些人纷纷从各个班组车间走出来，涌进了你的办公室——一个小的不能再小，仅在山墙头搭的偏厦——里时，你没有皱眉。一个拄着拐的肢残人坐到沙发上高声叫骂：“这个倒霉的年，过回家了”时，你只是脸色很苍白。
　　是的，对于没能被组合上岗的工人来说，这个春节确实不能算是一个喜庆之年。以往无任何危机感的时代随着85年春节的过去而过去了。这样的骂声算得了什么呢？而12个科室砍掉8个，96名行管人员仅留下27人，那些人的制约力却是大的不得了……你却是义无反顾的。你渴望并正在实现着打破桎梏着企业发展的现行体制。
　　你得承认，这家工厂太古老了，古老得使它的职工总认为生活在回忆里才是合理的、骄傲的，于是，重复便成了他们的专利。你就说，“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是今天的重复，这就是这个工厂的现状。”
　　我必须承认，当时我并没完全理解你的话，但我愿意理解，我所遇到的一切也帮助我理解。
　　难道能够永远这样重复下去吗？
　　你的心不是安分的。18岁入党，先后担任过村团支部书记、乡党委副书记的你，已经具有了一个挑战的性格——向自己挑战，向昨日宣战！明天绝不能再是今天的翻版！既然你是为明天而活的，你的生命就已经与时代的使命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了。
　　也就从这一刻起，你的真正的经理生涯开始了。
　　没有创新就意味着永远受制于人。在新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要想生存和发展，单纯依赖政府已不可能，企业要把握自己的命运，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己拯救自己。
　　终于，到85年7月1日这一天，编余人员全部安置完毕。新建的地毯车间、饮料车间、建筑工程队、虾场等先后上马。更有一座当年设计，当年施工，当年竣工，当年投产使用的500吨冷冻库运转了。
　　岁月如歌。
　　一个人，只有以别人不可理解的毅力，付出别人不可理解的劳动，才能获得别人不可思议的成果。这一年，全公司实现利润70.5万元，比84年翻了一番还多，超历史最好水平。
　　可是谁又能够说得清，你是怎样以那单薄的身躯，启动了这部年久失修的汽车，驾驭上轨的呢？
　　有人说，你其实就做了你该做的事情。我以为这并没有说错。该做和不该做其实并没有质的区别，应该做的完全可以不做，没人用枪逼住你的后腰。可我又在想，有多少事是本该你我他去做的，而你我他又做了什么？！这里，我不想讨论该与不该的问题，我只是说，你——徐长元，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这样说，你是否感到委屈？
　　你其实已无暇委屈，更无暇回顾历史。
　　梦的圆满即是生命的圆满，你的许多梦想已经成真，你可以满意地回首往事了。但是生活不是让你回头看，你还得展望未来，迎接和部署下一场战役。
　　战役连绵不断。
　　你在全公司推行了全员劳动合同制、全员风险抵押和第二次优化劳动组合。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你尽情地挥洒于这方天地，角逐于一连串的陈旧与落后。
　　“产品以优取胜，价格以廉取胜，服务以周到取胜，执行合同以守信用取胜！”
　　你的语言铿锵有力，震慑着一切保守和愚钝的心。
　　你的目光让人感到尊严，感到力量，感到一种决胜千里的气势。懦夫也会在你的逼视下勇敢起来。
　　诗的挥洒，确是种浪漫。你执著于圆的突破，又苦心孤诣地探求着美妙瞬间的爆发。
　　宏大企业总公司是以纸箱厂为班底的，而如果到今天依然还是生产纸箱一个品种，其后果必然让人不寒而栗。后上的塑料厂呢？虽然前期效益比较好，84年后则每况愈下。究其原因，塑料行业地位突出，新上的厂家多，而后上的设备都比前期的先进。
　　怎么办？修修补补，巩固已有的成果，经营好现有的纸箱、塑料、车队、机械、饮料、冷库、工程队……这已经不是一个小摊子了。
　　重复昨天？
　　冲出重复的小圈子，再钻进重复的大圈子。那明天呢？
　　你需要的是明天，是明天早晨那轮鲜亮亮的太阳！
　　就在那一天，宏大公司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变电所的一名电工在去冰峪沟旅游时救出了两名也是去旅游而落水的小学生。
　　学生的家长来了，班主任老师来了，教导主任来了，校长也来了。
　　就在这样一个空气颇让人觉得新绿的氛围里，我清楚地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有什么呢？不过是叫他碰上了……”如果当时我能够追上那个扬长而去的身影的话，我一定会揪住他的衣领，先扇他两耳光，然后跳下海，成全他当一回英雄——如果英雄能够这样“成全”的话。
　　机会对于每个人都是均等的，起码那次的瞬间机会是同时降临到了几十人的头上，然而几十人中真正珍惜了这机会的只有一个，就是这个电工。
　　你——徐长元，不也遇到了这样的机会吗？
　　机遇、偶然在人的一生中是常会出现的，问题是有的人并不重视这种机会，让可能是珍贵的东西白白地流逝，若不然，庄河市要从奥地利引进一条年加工能力为2000吨原料的塑料水泥阀口袋生产线，为什么历经一年多的工作，光考察费就花掉一万多元仍未能成交？是缺乏胆略付出270万美元的设备款，还是观念或目光的问题？
　　你抓住了这一信息。抓住了信息也便抓住了机遇。
　　你是有魅力的。你的风采折服了整个宏大公司，就为你那句话吗？“你敢不敢跟我走？要知道，干砸了，就不是游黄浦江了，而是投黄浦江！”
　　这话你是对当时的技术科长讲的，震撼宏大的，却是只有胜，没有败，舍得一身剐的气势！
　　最初听到这句话时，我竟激动的不能自持！
　　开拓，也是需要付出身家性命的。而对于中国人，是否就是缺少这样一条随时威胁你生命的“黄浦江”呢？
　　于是，在宏大企业总公司的院内，又立起了一座“联丰公司”的大楼。
　　你——徐长元，满足了吗？
　　你的才干是毋庸置疑的，像钢琴大师娴熟地按动键盘，你使两千七百余人的宏大公司发出了和谐的旋律。
　　如果到87年末做一个小结，宏大企业公司的产值已是2221万元，出口销售额1000万元，利润251.8万元。还有另一笔数字：从58年工厂成立直到84年，二十六年间共安置各类残疾人307名。而改革的85年到87年就安置了441名，三年时间远远超过了前二十六年的总和……难怪当时的民政部副部长张德江感叹道：“据我所知，全国2700多家县级福利企业，你们的人数最多，利润最高，效益最好，气魄最大！”
　　你——徐长元，满足了吗？
　　你是庄河的劳动模范，是市乃至全国民政系统的劳动模范。宏大企业总公司也以其显赫的成绩跻身于庄河的“明星企业”和“优胜企业”之列，并获得全国民政系统的“明星企业”称号。1988年2月23日的《社会保障报》报道：42家福利企业成为百万富翁，其中庄河的大连宏大企业总公司列全国县级企业榜首。
　　你却说：“从一定意义上讲，一个领导的满足，便是这个企业的衰落的开始。”
　　这话很对。
　　与其说是荣誉感在支持你奋战不息、一往无前，不如说是责任感。荣誉感只浓缩于赢得成绩时、捧得奖杯时的那片刻时光，而责任感却在每一分钟强烈刺激着你。
　　取胜是责任，而荣誉只是尽责之后的事。
　　责任感是你的生命。
　　今天想来，如果当时满足于百万富翁，就绝对不可能成今日的千万富翁！
　　永不满足，方能永远进步，这是一个复杂而又简单、深邃而又清澈的道理。
　　我常常在想，奥运冠军的日子比起普通运动员来，其压力不知要重多少倍，他们要挥洒比其他人多数倍的汗水，才能保住其实力，甚至仅仅领先零点几秒。为了奔向下一个目标，创造一个更加崭新的记录，他们会用整个生命去拼搏。
　　你就是那种永远都在超越自我的人，用你的胆识、魄力和忘我奋斗精神。
　　你没有陶醉于风平浪静、风光旖旎的大海，而是清晰地捕捉到这大海潜藏着随时可以陷你于波涛下的危机。
　　于是，就在宏大企业总公司逐步完善企业内部经营机制的时候，谁会想到又突然崛起了一个化纤厂呢？
　　当“FDY指挥部”的招牌挂在一个临时借用的办公室门上时，人们都是持怀疑和观望态度的。
　　不可否认，任何一段路程，有上坡就必然要有下坡，企业也同样如此，重复昨日——不论这个昨日如何辉煌——便意味着迈向下坡路的开始。
　　市场如战场。虽然市场竞争看不到弥漫的硝烟，但激烈的白热化程度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生死搏斗。狭路相逢勇者胜！
　　你拍板了，决定开发高质量的“牵全伸仿真丝”。这种产品属高新技术成果，具有较高的经济效益和广阔的市场前景，其产品在目前的国内市场上供不应求。
　　当92年，化纤厂完成产值3450万元，利润863万元，上缴利税总额1006.8万元，一个厂子创造了全公司一半利税的时候，全公司上下欢声雷动。而你却是冷静的，冷静得近乎残忍。
　　没有一个出类拔萃，那只能是竞争初期时的情况。竞争一经开始，肯定就要伴随着淘汰和分化。同样，最好的也要被淘汰，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纸箱厂、饮料厂已是微利或仅仅是保本了，即是联丰公司也不似往昔的轰轰烈烈了，而明日的化纤厂呢？
　　不可自欺欺人，化纤厂，同样会有那么一天，十年八年，或是三年五年。
　　你说：“化纤厂刚上马时，全国生产同类产品只有12家，东北仅有两家。而到92年底，全国已有30多家上马投产。”
　　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漾着笑的，丝毫没有悲观的表情。
　　宏观失控，冲击着市场，或曰市场经济，奈何人家不得。悲观又有何用？重要的是，必须接受市场经济的考验，站稳脚跟，更新产品，敢为人先，敢为天下先！
　　你的单薄的躯体蕴含着多大的能量，没人说得清。我只是常见你间歇着到卫生所挂几个吊瓶。而那吊瓶却绝对不可能是你的动力来源。你已将生命发挥得淋漓尽致。
　　全公司的职工是相信你的，在化纤二期工程一时贷款没到位的情况下，他们掏出了自己的钱，一千、二千、三千，直至一万、二万……共筹集了399.5万元，于是一个产品更新，规格标准更精密，销售价格更昂贵的化纤二期工程上马了，今年7月正式投产，年底即可创利400万元，整个化纤厂将上交利润1250万元。而技术更加高新的化纤三期工程的设备安装已近尾声，四期工程也已运筹于帷幄之中……
　　我想为你写一首诗，但我不是诗人，我更不愿用那些华丽的词藻盲目地堆砌你。我想，人生满可以卸下生命的负累，就此寻一处温馨安顿灵魂，享受生活的甜蜜和荣誉的庇护。但这绝不是你。如果你仅仅满足于全公司创造产值1.3亿元，销售额1.2亿元，利税2300万元这样一个结果，那就不是你徐长元了，或者说这个徐长元就太浅白了。作为一个具有战略眼光的企业家，你深知市场无常势，企业无常胜。面临激烈的市场竞争的严峻挑战，你登高望远，踌躇满怀。94年将完成利润4000万元，95年要达到4500万元以上！前景是灿烂而诱人的，你目光所视是更加宏大的明天！

　　明天的太阳是否还是鲜亮亮的呢？
　　你说：“起码宏大的明天是鲜亮的！”
　　我相信你。因为你终于从艰难崎岖的路上走过来了。你赶上了一个可以任改革者展开翅膀、充分施展自己才能的伟大时代！

　　未来，依然需要开拓者的不断进取！
　　明天，依然是一首奋斗者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