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周的空间

 【导读】在王衙弄里，四年来，他们第一次手拉手的走着，短短的王衙弄，此时显得那么的长，他们一遍一遍反复地走着，千言万语此时成了默默牵手。

　　
　　每次回绍兴，我都喜欢到绍兴保留的老街区走走。看看那黛瓦白墙的民居，走走那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感受那小桥流水的水乡风情。
　　今年的绍兴是特别的冷，那天，阴沉沉的天空飘着零星的，大大的雪花。二哥陪我来到了西小路。西小路保留了绍兴老街的风貌，那清清的小河，河两边是带廊檐的小路。走在小路上，让人仿佛回到了那旧时的绍兴。
　　走过古老斑驳的谢公桥，我们来到新河弄，眼前立着一块大大的牌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天官府第”，这是近年才立的牌坊。“天官”是指明嘉靖年间吏部尚书吕夲，因旧时称吏部尚书为“天官”，吕府也就成了“天官府第”了。吕府十三厅，是绍兴为数不多的明代古建筑群，可惜我们到了大门口，是铁将军把门，门里门外悄无声息，只有一只小花狗懒洋洋的趴在门口。
　　我正想招呼二哥原路返回，只见他在向一位老妈妈说着什么，然后匆匆的向吕府旁的小弄堂走去。这是一条江南常见的小巷，因为一面靠着吕府的高墙，一面是带高墙开着小门的民宅，底下是窄窄的石板路，所以这小巷显得十分幽深。二哥一边一家一家的张望，一边嘴里喃喃的说：“忘了，忘了，大该是这家吧。”我追上二哥拉着他离开，“让人看见多不文明呀，你在找什么？”我笑着问二哥。他一脸深沉的对我说：“这条弄叫王衙弄，这里有过我的初恋，有过我刻骨铭心的伤痛，容我慢慢的讲给你听……”
　　那年，二哥上初二，他的中长跑特别好，是学校二百米.四百米冠军（成绩被学校保留了二十年才有人打破）。因为速度快，反应灵活而被学校足球队选中，踢左边锋。足球队多次代表县队，参加地区的比赛，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不经意中，二哥发现在训练场边上，有个同班女生一直在关注着他，只要有训练课，就能看到那个默默站着的身影。
　　到了初三，有一天放学的时候，这个叫晓红的女生，悄悄地递给了一封信。信中表达了对二哥的爱慕之情。从此他们悄悄地，在老师和同学的眼皮地下相爱了。和现在学生早恋不同的是，他们从不约会，也不影响学习。只是在书信的往来中相互鼓励，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好学校。
　　一年后，二哥如愿以偿考上了绍兴二中。晓红则考上了绍兴卫校。临上学的前一天，晓红邀请二哥去她家玩。这是他第一次走进王衙弄。在王衙弄里，二哥来来回回的走着，心里咚咚的跳着，就是不敢敲那个门。后来是晓红出来，看他到了没有，才发现他傻傻的站在门口，一把他拉进了她的家。晓红的母亲是个开明的长辈，没有给二哥难堪，还按绍兴待客的习惯，给二哥做了点心吃。从此王衙弄成了二哥常去的地方，在弄里留下了他一串串，长长的脚印……
　　第二年父亲因小腿静脉曲张，住进第二医院做手术。住院期间，父亲发现有一个护士对他特别的关照，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等到二哥来探视，这个谜底才揭开，这个护士就是晓红，那是她正好在这个医院实习。知道真象后，父亲高兴的合不拢嘴，逢人便夸晓红姑娘。父亲说：“等到我二儿子高中毕业后，就上医科大学，这样我家医生护士都有了，哈哈。”
　　但是，很快，父亲的梦想破灭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二哥上大学的梦也破灭了。大革命的结果是，所有“老三届”初高中毕业生，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本来我们家已经有人下乡了，二哥是不用下乡的。可是偏偏有人别出心裁，搞了一个所谓的“全国山河一片红”，二哥也在劫难逃。被列入了下乡的名单。
　　晓红也要走了，她被分配到一个海岛的医院。作为卫校的学生，虽然被分配到边远的海岛，但是她是有公职的人。而二哥却是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两人的社会地位有了天壤之别。经过了几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二哥作出了艰难而痛苦的抉择：斩断情丝，断绝往来。让晓红走自己的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六九年冬天的那个夜晚，天也是这样的冷，天上也飘着这样零星的大大的雪花。二哥又一次来到了王衙弄，二哥心里清楚，第二天晓红去海岛，这将是他们最后的离别。晓红问二哥分配在那个公社，那个大队，以后可以通信。二哥撒了谎，说还没有分配。
　　在王衙弄里，四年来，他们第一次手拉手的走着，短短的王衙弄，此时显得那么的长，他们一遍一遍反复地走着，千言万语此时成了默默牵手。
　　夜深了，小巷那边传来了母亲的咳嗽声，二哥知道是晓红的母亲在召唤她回家。二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曾经魂牵梦绕的王衙弄，消失在那茫茫的黑夜里……
　　“后来，晓红来找过你吗？来过信吗？”我急切的问。
　　“她来来过信，回家探亲也来找过，但是我都躲了，”
　　“后来你们见过面吗？”
　　“见过，后来她嫁给了一个海岛的军官，她和丈夫一起回到了绍兴，现在有两个女儿，都已大学毕业，过的很幸福。其实她调回绍兴后，对我的情况已了如指掌。只是为了不打扰我的生活，才象是在不经意间的邂逅，在农贸市场见了一面。”
　　“见面后呢？”
　　“一切照常，大家过着平静的生活，我知道你的意思，傻小子，你想象的那种结局是小说家编的，现实生活没有那么浪漫。”二哥笑着回答道。
　　是的，这就是生活，但是我真的希望，他们在那长长的王衙弄再牵手走一回。

【责任编辑：田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