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的空间

　　【编者按】在闽北农村，百姓都有采集草药制作凉茶的习俗，所采草药常用于防病治病、强身健体之需。在识药人的眼中，那漫山遍野不起眼的花花草草都是可以治病救人的宝。大山深处蕴藏着极其丰富的中草药资源，作者在文章结尾呼吁采药人一定要保护野生药材资源。
　　
　　我所熟悉的乡村，是闽北群山深处环绕的山乡村寨。关于这些乡村，留给了我许多复杂的情感。如今，这种有关于一些村庄的印象都在记忆深处逐渐隐退。
　　
　　我曾经多年在基层从事医疗工作，因为工作的缘故，每年都会选择时令到大山中采撷一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我很喜欢走进闽北大山深处的那种感觉，在它的每一寸土地上，你都能感受到大自然所散发的那种清新、朴实的气息。而走进大山去采撷草药，不仅能领略原生态的自然风光，感受山野清新的空气，采回来的草药还能治病救人，同时也能品尝到许多绿色的无公害时令野果。
　　
　　在20世纪60年代末的“备战备荒”时期，草医草药大行其道。那时农村的医疗条件很差，与现在是没有可比性的。基本的诊疗手段还仅限于听诊器、体温计和血压计等“老三件”。闽北作为中草药资源较丰富的地区，当时每年省上还会组织一些专家到这里开展中草药资源普查。我童年时居住的大院里就经常晾晒着父辈们从大山里采回来的草药。每到时令，大院弥散着芳草的清香和浓郁的药香。有些草药直接可以入药，而有些则需要经过晒干，加工，或制成糖浆、或制成散剂乃至片剂。这些制作的工艺流程并不复杂，生产条件也很简陋，可当时就是靠一把草、一根针，解决了农村群众最基本的医疗服务。当时，为了不使有限的资源消耗殆尽，有些公社卫生院还开辟园圃，将采集到的一些稀少的草药品种种植培育，以保护资源的再生利用。其中金坑公社卫生院的百草园，就种植了许多珍贵的中草药，像七叶一枝花、金线连等稀少的药用植物都有栽培。到了80年代末，国家规范了药品的生产使用，这些园圃便渐渐荒芜，如今已沦为职工的菜地。
　　
　　在闽北农村，百姓都有采集草药制作凉茶的习俗，时令多会选择在每年的端午节前。所采集草药常用于防病治病、强身健体之需。采草药要按时令，否则有些药效就会大打折扣。关于这个原因，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中有记载：“古法采草药多用二月、八月，此殊未当。但二月草已芽，八月苗未枯，采掇者易辩识耳，在药则未为良时……缘土气有早晚，天时有愆伏。如平地三月花者，深山中则四月花……一物同一畦之间，自有早晚，此物性之不同也。”
　　
　　我参加工作后，虽然学的是西医，但多年的耳濡目染，或多或少也接触了一些中草药，所以对于一些草药的功效，在治疗某些疾病的时候，确实目睹到所起的妙手回春的作用。在我们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一味单方，气死名医”。盖因其独特的功效使然。
　　
　　常年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大多都识得几味或几十味草药，他们用草药来调节自己身体，以适应四季的变化，同时也用来预防一些疾病。有些人还善于使用某些单方验方治疗一些常见病。谁家大人小孩有个头疼脑热的，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掳上一把草，把它熬成热汤服下，病就好了。时间长了，这些掌握一些偏方的人也就成为当地的土医生。60年代的赤脚医生队伍中，有许多就是从中选拔而来的。不仅如此，当时公社卫生院的医生，也非常乐于就地取材为病人治病。由于药物易得，简便易行且无须费用，对当时缓解农村群众看病贵的问题也起到一定的作用。
　　
　　在农村，将草药用于临床实践，也是常有的事。我曾接诊过一个患者，因低热不退，服药、挂瓶都没有明显的效果，患者也很焦躁。后来，一起工作的老医师让我不妨用一种叫“天青地白”的草药试试。服下草药后不久，患者的低热竟然逐渐消退了。
　　
　　闽北大山深处蕴藏着极其丰富的中草药资源，采草药的过程充满艰辛，但也有无穷的乐趣。中草药种类繁多，不少外形相似，但药性却千差万别。有些草药需穿行于深山老林，荆棘划伤，跌伤，蜂蜇蛇咬，都常会遇到。不过只要深入其中，那些在平时无法体验的乐趣是难以描摹的。看金银花弯弯的枝条诗意地伸展着，避开枝蔓上的小刺，踮起脚就能够着；在枝上风干了的连翘，像一串串的风铃，一动就哗哗地响，常用于治疗急性风热感冒、痈肿疮毒等症。也有许多草药生长在很陡峭的地方，如可用于观赏的野百合，其花、鳞状茎均可入药，有清火、润肺、安神的功效，是一种药食兼用的花卉。而有些草药还需要爬到高高的树上采集，所以采草药的过程中既有野趣也有风险。
　　
　　在识药人的眼中，那漫山遍野不起眼的花花草草都是可以治病救人的宝。虎杖、石苇、络石藤……哪些利尿、哪些健胃、哪些活血；哪些用根、哪些用茎、哪些用叶；哪些要花开时带露采摘、哪些得秋深时挖掘根系，真可以说是一门大学问呢！至于何首乌，对很多人来说都不陌生，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就把何首乌描写得很神奇，据说这种类似人形的何首乌吃了后就能成仙。神话传说中八仙之一的张果老就是吃了何首乌之后得道成仙的。而实际上，它不过是中药里常用的一种药材，其藤有安神的作用，成熟的根有补肝肾的功效。
　　
　　近年来，由于森林的过度砍伐，破坏了一些植被的自然生长环境，加之山里的草药被过度采收，因此野生药材产量急剧下降，有的品种近于绝迹。还有些人受利益的驱动，对山野的中草药进行疯狂的挖掘，常常不顾取大留小的采药规矩，往往是发现一片，便片甲不留。由于掠夺性的挖掘、采撷和原生态环境的改变，如今有些草药已很难寻觅了。自然之中，每一棵树上长出每一片叶子都有它自己存在的原因；每一条花枝结出每一枚果实都有它自己的理由，如果不加以保护这些资源，将来我们的子孙后代就再也无法得到上天赐给我们的这些天然的绿色植物。因此，保护野生药材资源不仅是每一个采药人的责任，更是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应尽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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