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的空间

【导读】授奖词：《弦歌·五月》，以散文诗的形式缅怀了诗人屈原，字里行间透出了一种大气磅礴之美，格调高雅，气势恢弘，既有深度，也有广度。尤其是作者那至情至性的书写，的确彰显了一种高洁的价值和信念，也契合了屈原一生“上下求索”的悲苦与沉痛之意。此文荣获第三届“大众传媒杯.屈原杯”一等奖作品。

　　溯流而上
　　
　　流放的影子，溯流而上。
　　从公元前二七八年农历五月初五的那日出发，逆风，行进。
　　脚下，是衰草连天的荒野，一道残阳铺满血色的江水，浓缩了这片暗淡天空。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湿湿的意念将沉重的心情，把时光斟进一只酒杯，再把漂泊斟满。这漂泊与江有关，与诗相关。
　　夜的深邃没有安顿灵魂的栖所，一双湿透历史的眼睛透出冷静的光芒，漫溢着对故国家园的眷恋。
　　怀念南楚的那一片天空，泪眼从五月里仰望潇湘。苍老的家园，正把苦难包裹在箬叶之中。
　　五月已临近。忧愤的灵魂啊，为什么与汨罗江靠得这样近？诗歌，为什么与长江魂靠得这样深？是谁，用一滴泪水，把汨罗江的风月吟咏成胀痛？这一滴泪，融进了长长的思念，融入了诗人的风流。
　　一条河里隐藏了《远游》的苦吟。
　　穿过岁月的水声，历史已被箬叶裹成一颗诗心。
　　一片箬叶，一颗涅槃的灵魂。
　　
　　兰幽蕙芷
　　
　　锦绣江南，温润华滋。
　　岁月的岸边，一棵美丽的桔树。
　　扁舟。箬叶。艾草。
　　依旧是这条流经洞庭湖畔河流，我坐在江浪扑湿的岸边，驻足，眺望。咏着《九歌》，吟着《橘颂》，再划着龙舟去寻找诗眼。
　　借高天为背景，倚大地为琴架，用江水为琴弦，操一曲《离骚》的沧桑。以七弦琴音之响，奏太古之音绝。这琴曲凝重如青铜，剔透似白玉，华丽若丝绸，绵延的岁月里。忧庙堂之高远，矍铄的目光洞穿了岁月的风霜；诉江湖之遥远，清癯的瘦肩，扛起了一腔抒写天地的正气。
　　四季如歌，生命如诗，高洁与兰蕙相依。琴音舞落兰幽蕙芷的一阕娇蕊，把诗魂用芳香铸就。
　　将时间留给驿站，穿越远古和今天。欲语还休。
　　我看见那支蘸满风舞弦歌的瘦笔，把诗魂刻在一朵纯洁的素帛之上。
　　
　　逆风而行
　　
　　五月，向远方。逆风而行。
　　风吹五月，低吟浅唱。江水湛蓝如碧，长天浩瀚。村庄内外，河流上下。鸟群驮着忧伤的落日，游弋在楚国的天空。
　　选择流浪。向着暮色中落日的浑圆挺进，置身于夜的深沉。这一路注定行进于漫长的岑寂，那冰冷的殷红在内心已化为醉人的醇美，将故园春色和月光泊在肩头。
　　诗语寒月，汨罗江畔的沉默。思想的碎片漂在沁凉的夜色里，消逝在飘渺的天边。悸动的情思，在如疏的风景缓缓舞蹈，缓缓沉淀。
　　是谁独饮流放的雄黄酒？是谁独自与桔树为伴，倾听花开花落？既然注定上路，那就拒绝飞翔。我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聆听风舞花落，守望着飞过历史的画卷。
　　站在飞絮轻扬的世界里聆听，心如铅灌。
　　
　　离殇
　　
　　五月，凝结着悲欢而来，风儿已把冷月擦亮。
　　哀鸿的唳鸣，独行的孤寂，无形的黑暗，寂寞长成了孤独的行吟。
　　当寂静啃噬着唯美的孤独与无奈，你用带血的嗓音，哀君王之昏庸，恨佞臣的奸虐，叹家邦危而民生艰。
　　掩涕叹息中坐困愁城中，独自在醉昏昏的浊流中挣扎，独醒自洁。心哭痛了，碎了。所以，选择了黯淡。选择了逃离。
　　飘雨如尘，红尘飞花。这个夜晚，大地上没有落雪，所有的神祗，一言不发。落英缀泣，委身泥淖。这浓得化不开的国破，把心中伤口里洒满疼。
　　孤独中，将生与死，神话与梦境，追求与绝望，融合在文字里发问：且驱逐这充满谎言的嘴脸吧，总有一天你们将懂得，谁清？谁浊？谁醒？谁醉？谁放逐了离骚的逆耳之风！
　　形单影只。走在忧与惆怅的彷徨中，一路《离骚》，一路《天问》，一路《九歌》，汨罗江水回荡着“极目千里兮，伤心悲”的《招魂》曲。
　　纵身跃入江中，把灵魂融入汨罗江水，融入江东。
　　你走了，一声来自历史的叹息把楚国划上了句号。
　　你走了，用诗歌放逐灵魂，背囊里已盛满落花的牵挂。
　　这五月的端阳，我看见前仆后继的灵魂，在倾听山鬼的呓语；我看见历史深处飞来的子规鸟，以声声凄悲的鸣叫——魂兮归来。
　　
　　羽衣之舞
　　
　　秭归，子规，子归。
　　风儿牵着你的手蹒跚而来。一袭羽衣，霜染两鬓的蹉跎身影，在无数沉沉的夜里守望，仿佛还能听见轻轻地叹息声。
　　屈子。三闾大夫。《楚辞》。
　　从终点至起点，沿汨罗江畔再一次逆流而上，向着内心深处的目的地一步步靠近。心灵的行程构成了人生的全部过程……
　　我沿着汨罗江畔寻找那叶古老的小舟，用舟楫踩着波浪的疼痛，眺望南楚的天空。用一袭飞翔的羽翼，拾起思想的碎片，在灵魂深处继续摸索，搜寻，再将一切抛弃。一曲弦歌，溅起的是五千年悲莫悲兮的浪花，疲惫的桨橹，打捞着漂泊的水魂、神魂、灵魂与诗魂。也许，冥冥中早已注定，汨罗江早已把一个投入碧波的诗祖，定格了一种壮阔的缅怀。
　　请寻觅江水深处那颗宁静的灵魂并为他高举起诗歌的火把吧！
　　请带上一杯薄酒和这首诗，将诗魂化为飞翔的羽衣之舞吧！
　　请以最轻的语句，最美的弦歌，最痛的哀思和所有的虔诚，再用重叠的菊花和诗歌的祀奠，朗诵悼词。
　　五月，撑起的是永恒怀念。我理着那缠着五色线粽子，再将思念注入江水。从此，岁月将这个日子定格为一个节日，化作千古竞渡的思念之舟，把你的名字刻进了永远。
　　风逝了，叶落了，一朵桔花静静的绽放。
　　从此，岁月变长，流年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