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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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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文章

13-06-05 06:51

香火

阳港山里的矬子阳老三终于有了个儿子,他们家的香火算是给接上了。

矬子老三是阳家港头上阳家邨的人。可怜他家的祖上是连续三代单传,望子成疯。到了矬子这一辈,他父亲倒是生了拐子老二和矬子老三两个儿子。可惜好景不长,拐子老二在刚满十六岁的那年,放学回家,走在村头的石板桥上时,不慎掉下了水,被山洪给冲跑了。矬子的父母瘫坐在桥头边的地上,不知哭死了几多次。如果不是乡亲们啥得紧,矬子的父母早就跳下了阳家港,寻他们的拐子崽俚去了。这样一来,矬子老三一家无形中又成了单传,算到矬子的头上,已经是四代单传了。

矬子的父母痛定思痛,将接续香火的重任与厚望矬子全都寄托在了矬子的身上。

日思夜想着人丁兴旺的矬子父母,在矬子十八岁那年,就用家里养的两头大肥猪外加一担麦子,早早地给矬子说了个媳妇。矬子的媳妇儿姓殷,叫殷桃。是阳家山里殷家涧的女身。只因家里头穷,拿不出钱来,她的父母指望着用矬子家聘她的那两头大肥猪和一百斤麦子,给她的哥哥殷柳娶媳妇进门呢。

别看矬子老三的个子虽然很矮小,人也老实巴交的不招人待见,但是,他的身板却是粗壮、墩实、有力,做起田畈地里的事来,自然是一把好手。那些年,他在生产队里可算得上是个能吃苦耐劳,十足的好劳动力呢。

由于他的老实本分,生产队里给他定的工分却并不高,别人能记十分工的,轮到矬子老三头上,就只能记八分了。再加上他的胆子小,嘴又笨,脑筋也转不快,老是憋了半天都打不出一只有用的屁来,所以,他也就不敢去跟生产队里跟队长争个么得,得过且过算了。那只坏得两头流浓的生产队长,见他为人老实,房份又小,势单力薄,自然是少不了地经常派些队里的累活、脏活、难活给老三做,明着去欺负他。

就这样,每到年底生产队里算帐的时候,老三的屋里总是出钱户。因此,把个家里的日子过得穷巴巴的。

矬子自从娶了殷桃后,一门心思地想多生几个儿子,好接续和兴盛他阳家的香火。殷桃过了门之后却偏偏一直不能开怀,肚皮上就是长不出棵苗来,大家都说她那里是块冷浆田,只有得种却冇得收。矬子的老爹嘚和老娘,可说得上是盼孙子盼得将一双老眼都望穿了,盼瞎了,到最后,他们也没能抱上孙子,心里憋气得紧,不几年,竟致积忧成疾,先后撒手人寰,含恨而西去了。

那年仲春的一天,矬子老三一个人弓腰驼背地推着独轮车子,从港头街上买了几包肥料回村去,走到曼家垅口头上的时候,见路边的地塍上有个不小的花布包袱,包袱里面包着一个小女婴,女婴的嘴里正咬着奶瓶嘴儿在那里吮吸着,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式。

矬子老三见了那小女婴,看着她乖巧玲珑的模样,一对乌黑的小眼珠清纯明净,让他顿时在心里先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婴。矬子看了看四周,见四外无人,心想,这该不会是哪家的父母狠心将这女娃儿丢在这里吧?这可是迟早都要遭老报应的事。他弯下腰身去将女娃儿抱了起来,解开了包袱,只见里面有一只红纸包,包里面有两张拾元的大钞票,红纸上写着女娃儿生辰八字。矬子一看红纸上面写的生辰八字和二十块钱,他摇了摇头说,造恶哟,晓得生不晓得养,要遭雷打天遣啊。说话间,他赶忙将包着女娃儿的花布包袱放在独轮车上的肥料袋子上,小心地用带子将包袱系牢靠了之后,便一路“吱呀,吱呀”地推着车子,带着小女婴往阳家邨里走去了。

在鄱阳湖区,不论是山乡还是湖区,只要有人撞上了被人家丢弃的弃婴儿,第一个见到弃婴儿的人,就必须将她抱(领)回家去认养,如果不认养的话,那么,在这个人的一生中,是将被世人唾弃的,会遭遇天遣神怨的。所以,矬子老三他连想也不用想,带上女婴儿就回家去了。

这也难怪,矬子老三这些年,几乎是三天两头地就要爬到殷桃的身上去,精耕细作她身上的那块田土,老想着能让她的肚皮快些地鼓起来,可他也搞不清楚他们俩到底是谁没用,这播下去的种子就是不发芽。如今,让他白捡了这么一个女婴儿,倒了却了他心里藏着的一门心事。

当阳矬子推着轮车到了大门口前时,他扯长了声音叫殷桃,桃哇,快来搭把手,帮我拉过门槛去,你看我今天招什么来了?桃哇。殷桃在隡屋听得矬子叫,便赶紧从隡屋里面跑了过来,嘴里连连说道,矬子莫急,我来哩,我来哩。到了门槛前扯着车耳便用上了劲,“吱纽,吱纽,呯” 地一声,独轮车轮从门槛上重重地落到了地上,一下子将正憨睡着的小女婴儿惊醒了,她哇哇哇地大哭了起来。这时,殷桃方才注意到了系在肥料袋子上的花布包袱,她见小女婴儿大哭,急忙解开系着的带子,将小女婴儿抱在了怀里。“啊,啊啊,小乖乖不哭……” 地逗引和安抚着小女婴儿。

阳矬子放下了车子,这才凑到殷桃跟前来说,桃哇,我们俩就认养了这女娃儿吧,我早就想做爹嘚,你也想当妈,我们盼了这么多年都没能盼来个一男半女的,说不定,养了这个娃儿,我们俩这棵老树会开花也说不定呢。也算是我们积阴德了。殷桃忙回答阳矬子道,矬子说的是哩,我这肚皮就是不争气,都快把我愁闷死了,我们就认养了她。

说话之间,殷桃对阳矬子说,娃儿尿湿了,你赶快去灶前打盆水来,我来给她洗洗,换换尿片。说完,抱着女娃儿进了自己的房间,寻出两件旧的棉布衣服来,用剪子剪成了大小不等的几块做尿布。

当殷桃把尿布剪好了时,矬子已将水盆端了过来。殷桃忙将花布包袱解开了,将女娃儿放在了大腿上,给她褪去身上尿湿了的衣服时,殷桃和阳矬子这时才发现女娃儿的左脚是畸形的,难怪娃儿那狠心的父母要将她丢弃,原来是嫌这女娃儿是只天生的残疾。阳矬子心头好一阵难过,他愤愤不平地对殷桃说,桃哇,不管这娃儿咋啦,我们俩都认了。上有天,下有地,我们做银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殷桃说,当家的,我全听你的。我要了这个女儿了。

晚上,阳矬子便将生产队的几位干部请到了家里,告诉他们诉说自己捡了个女婴儿,要认养,请大家帮忙给她取个名字,还要在生产队里上个人口。众人见阳矬子和殷桃这么多年来都未曾生养,便一致说是好事,大家冥思苦想地给女娃儿取名字,最后还是当会计的阳伟说,矬子哥,这女娃儿不是捡来的吗?就叫她做捡花吧,不过捡来的捡字太土了,就用这个枧字吧,说完写在了纸上说,就叫枧花。大家伙听了后都说好。从此,阳矬子和殷桃夫妇便有了个女儿阳枧花。

阳矬子和殷桃两人没有因为枧花是个残疾就嫌弃她,夫妇俩都很喜欢枧花。那时候,生产队里分的口粮少,一家人不够吃,矬子老三和殷桃两人宁愿自己少吃,甚至不吃,也不肯去饿到枧花,就是每天上畈出工,在生产队里劳动时,怕枧花一个人呆在家里不安全,总是给她带上吃的,抱着她一起上畈,让她跟着自己坐在地头上。晴天,怕太阳晒着她,下雨,又怕雨水淋着她,便想方设法地用一根棍子顶起一只大斗笠来,顶枧花儿的头上给她遮阳挡雨,用尽了心思。无论矬子和殷桃他们夫妻走到哪里,他们都不会忘记枧花儿,出门时,不是将她驮在背上,就是把她顶在肩头上,喜欢得是不得了。每到收工回家时,矬子还常常要跑到去港滩上去捡来些各种各样的彩色石子,甚或是在地头坎边采摘些野花来给枧花儿玩,给枧花儿戴。枧花儿俨然成了矬子老三和殷桃夫妻俩的掌中宝,心头肉,夫妇俩的开心果。

那一年,枧花儿生病了。连接几天是高烧不退。矬子和殷桃俩惊慌得赶快将枧花儿送到了港头街上的大医院里治病。为了给枧花治好病,矬子老三和殷桃俩人是天天寸步不离地守在枧花的身边,陪她住院,喂她吃药,抱着她打针,无时无刻不是惦记着枧花儿的病情,不几天功夫,就将矬子老三和殷桃他们俩累得整整瘦了一圈,象是换了个人似的。

后来,又由于给枧花儿治病的钱不够用,矬子老三和殷桃俩人在枧花的病床边,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夜后,让矬子第二天回阳家邨卖掉了他们家的半边房子。

后来,枧花儿长到了六、七岁,是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由于她的腿脚严重残疾,走起路来是很不方便,矬子又怕她在学校里受别人的欺负,于是,便每天几趟往返地望邻村的小学校里跑,只要家里头没啥大事,他就必定要接送枧花儿上、下学,一直以来是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的。

就这样子,五年的时光很快地就过去了,枧花儿在邻村的小学也读到了毕业的时候,在那一年的小升初考试中,别看枧花儿是只残疾,她倒很是替矬子和殷桃俩夫妻争了口气,给他们夫妻俩大长了脸面。枧花儿她以优异的成绩,顺利地考到了港头街上的初中去读书,比村里其他几个男孩子都争气。

从阳家邨到港头街上的初中学校,可是有十多里长的小路要走。枧花儿读初中的二年都是在住校。每个星期六的中午放学,星期天的下午上学的时候,矬子老三都要推着独轮车去接她。读中学的枧花儿渐渐长大了,身架也长成了,便不肯再要矬子老三背她了。矬子似乎也也弄明白了女儿的心思,知道枧花儿是怕同学们笑话她,便不再抱着她背着她了,改成了用独轮车子来专门接送枧花儿上学放学。

这些年,为了枧花儿能多读点书,多识几个字,盼望她将来能有个好出息,阳矬子和殷桃夫妻俩,不知是多吃了几多的苦,多受了几多的罪,风里来雨里去地忙碌着,生怕苦了他们的宝贝女儿枧花儿。

常言道,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正遇顶头风。人要是不行时,走背运,就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呢。

那一年,枧花儿正在港头街上的高中学校里读高二。

虽然她的腿脚残疾,但是这小姑娘的心思足,人很有志气,身残志不残,生理残而心理不残。她不像现今的某些残疾人,生理上残疾了,他原本无缺的心理便也跟着生理上的残疾而变得残疾了。枧花儿的学习成绩在港头街上的高中学校里,总是排在数一数二的位子,是深得全校老师和同学们的爱戴的。

在一次数学竞赛的颁奖大会上,学校曾经安排阳枧花在颁奖大会上,代表所有的获奖学生作过一次讲话。枧花儿在会上这样对大家说,同学们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叫枧花,我听别人说我就是我爹嘚捡来的一个孩子。由于我先天残疾,从小就被人丢弃了,是我现在的父母收养了我,养育了我。由于我的残疾,我不能帮助我的父母做多少体力活,但是,我要报答他们,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父母含辛茹苦地送我来上学,我只有用自己的努力学习,用优秀的学习成绩来报答他们,我要懂得感恩,没有我的父母这十几年的劳苦,哪有我阳枧花的今天……她的讲演是声泪俱下,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枧花儿念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正好十六岁。在她十六岁那年,她的母亲殷桃却不幸突患肺癌,骤然去世了。这对于矬子老三那个根基不稳,风雨飘摇,艰难苦寒的家来说,不啻于倒下了一棵栋树,使得矬子老三和枧花儿父女俩的日子,变得是越发地艰难了。

自从母亲殷桃去世后,枧花儿也就随之辍了学,她再也没心思在学校去读书了。她见矬子老三每天给母亲端饭的时候,都要在殷桃的遗像前默默地站上好长时间,枧花儿知道父亲的心里苦,可她偏偏又不能帮得上父亲的忙。于是,她死活都不肯再上学去,她要留在家里头,做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忙料理家中的一些杂事儿,要照顾父亲阳矬子的生活。

日子在岁月的长河中一天天地流走了。春去冬来,转眼之间,一晃就几年过去了。枧花儿出落得水灵灵地似凌荷仙子,面容姣好,身材匀称,体态婀娜,举止优雅韵致,端庄有礼,只是碍于腿脚残疾,未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照矬子老三心里的意思,他说是殷桃在临闭眼时,嘱咐他一定要让枧花儿在家里招赘个坐郎女婿上门来,一来有个帮手,好照顾自己下半辈子的生活,二来也好接续他老阳家的香火,免得在他手里绝了后。可是,眼见得枧花儿已是到了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没有个合适中意的人愿意上门来,把个矬子老三急得是整日里长嘘短叹地不知如何是好。

依照鄱阳湖边山乡渔村里的乡俗来说,一般到了二十四五岁的大姑娘,要是还没有嫁人,便都会被别人看成是老姑娘,是嫁不出去,没人要的货了。矬子更知道自己这么样的一个穷家,是没有人看得上眼,也没人向得上眼的,所以他也就打消了硬要招郎上门的愿望,只盼着能将枧花儿早早地嫁出去,好让女儿以后也有个奔头和长久的依靠。

一天中午,矬子老三从田畈地里收工回来后,径直去了堂庼,放下了肩上的锄头挂在了门后的穿方上,随手扯过对襟褂子的半边来,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对着隡屋里大声问道,花儿呀,饭做好了么,爹嘚回来了。只听隡屋里传来甜润的应答声说,爹嘚,你先来洗把脸吧,饭,我做好了焖在灶上的锅里,就等您回来吃呢。说话间,阳矬子突然听得隡屋里传来“哐当”一声大响,忙一边大声问枧花说,花儿呀,你这是啷个弄咯?一边慌忙就跑了过去。

阳矬子来到隡屋里头一看,见是枧花儿手里端着的脸盆儿掉在了地上,他忙走过去帮枧花儿将脸盆儿捡了起来说,花儿,没打到你吧?眼睛里流露出一片焦急与关爱的神情。爹嘚,我不要紧的,我这没事的,就只是洒了点儿水在身上。爹嘚,你累了吧?都是花儿不好,不能帮爹嘚做事,是花儿拖累爹嘚了。我原本只想打盆水给爹嘚洗把脸,不料却全部打掉了。爹嘚,花儿真没用。矬子老三爱怜地对枧花儿说道,花儿,你不用操心爹嘚的事,爹嘚做得动呢。枧花儿对矬子老三说,爹嘚,今天是十五的日子呢,爹嘚,我盛好了饭菜,等你来给我娘端饭呢。矬子阳老三接过枧花儿的话说道,好了,花儿,你先吃饭吧,我给你娘端饭去。说着话,矬子走到灶边端起了枧花儿早已盛好的一小碗饭和一小碟菜,朝堂庼走去。

矬子阳老三端着饭菜来到了堂庼的香火桌边,香火桌的左边摆放着樱桃的遗像的桌子前,将碗碟放在了桌子上。矬子“唉”地叹口气道,殷桃哇,吃饭了。今儿个是女儿给你做的饭,我晓得是做得是好好吃啊,你觉得味道么样啊?殷桃。可惜你在世时,还没能吃得上花儿给你做的饭就走了,哎……桃哇,你老三我好没有用啊,你走了几年啦,我还没有帮你完成心愿,没能给枧花儿找到个人上门来,她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眼看着跟她同龄的人都早已结了婚,都生儿育女了,我这心里呀,真不是滋味。现在我也不想那么多了,只要咱们花儿后辈子有个依靠,能有个人家嫁了也就嫁了吧,我不能老了还要拖累孩子啊。桃哇,我咋就这么没用呢?

自说自话之间,矬子阳老三满怀愧疚地对着殷桃的像片低声地叹气道,桃哇,看来我这辈子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爷娘,也对不起你了,我老阳家到了我矬子老三这一辈,算是绝后了。说完话,斜过身子向着香炉钵拜了三拜,老阳家的祖宗有上,不肖子矬子老三给您们请罪了,我对不起祖宗啊。拜谒祖宗之后,站在殷桃的遗像前抽抽嗒嗒地泪泗横流,伤心不已。

这时,猛听得隡屋与堂屋相连的过弄门口传来“叮当”一声碗落地上摔裂破碎的声音,吓得矬子阳老三忙转过身子去向后一看,只见枧花儿的身子倚靠在弄口的献树屋脚上泪流满面,花容哀戚,正在轻声地呜咽不已,手中的饭碗已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饭菜撒在了她的脚下,散落了一地。

矬子老三见了枧花儿这般模样,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赶紧抢上前去对枧花儿道,你这是怎么了?花儿。你没事吧?你不在灶前吃饭,跑堂庼来做么得呀?说完,弯下身子爱怜地将枧花儿背起在背上说,花儿,我们去灶前吃饭。枧花儿听话地趴伏在矬子老三的背上,将脸埋在他的肩上,一句话也不说,任矬子阳老三将她背到了灶背后,放在了她常坐的那把杌子上。花儿,你坐在这,爹嘚给你拿碗去。说完,矬子推开菜橱下层格子间的推门,重新拿了一只饭碗出来给枧花儿盛上,端到了她的手上。

枧花儿双手接过矬子老三递过来的饭碗,眼眶里的泪水在打着转儿就是没让它流出来。她坐在杌子上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矬子阳老三,哽咽着边看边吃着饭。

矬子老三细声地对枧花说道,花儿,你又是想你娘了吧?别难过,快吃饭吧。枧花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老三的问话,安静地吃起了饭来。

傍晚收工下畈后,矬子阳老三回到家里时,枧花儿已将饭菜做好了焖在了灶上,只等阳矬子回家后就可以吃饭。然后,她又将大灶里面的那口大锅烧开了,烧好了满满的一锅热水,她父女俩洗澡用。

吃过晚饭之后,枧花告诉矬子阳老三说,爹嘚,灶上的内边锅里烧好了洗澡的滚水,你洗个大澡换身衣裳吧,昼时我嗅得你衣裳有好重的汗味呢。下昼我给你把换洗的衣裳拿好了,就放在了你的床上。床上的被单我也跟你换了一床干净的,你先去洗澡吧。

矬子听枧花儿这么一说,赶紧扯过衣裳来一闻,真的是有很重的汗腥味,忙对枧花儿说道,还是我花儿心细,我去洗个大澡了。说话间,从门后拿出一只铁皮打水桶舀了半桶滚水在里面,然后兑了小半桶冷水,提到隡屋的小门口,脱光了膀子,穿着短裤站在那里一边浇水一边擦抹了起来……

这时正在洗澡的矬子阳老三,根本就没注意到此刻坐在隡屋里的枧花儿正在静静地看着他洗澡呢。他结实粗壮的身板,强健的肌肉,根根紧绷而起的经络,看在枧花儿的眼里,是那么地阳刚和壮美,看得她神思仿佛,意乱情迷。芳心在“咚咚咚”急速地跳个不停。

矬子淋完了澡之后,将毛巾搭在肩上,穿着湿漉漉的短裤进了隡屋,放下打水桶后,便径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去换衣裳。

 矬子阳老三在房里换好衣裳之后,便赶紧走出房来,穿过弄道口,要到隡屋里去看枧花儿收拾完了没有,好帮着她拾掇拾掇。这时,就听得枧花儿在她的房间里大声叫道,爹嘚,您帮我把内边锅里的滚水用打水桶提来啵,我也要洗个大澡。矬子老三听见枧花儿喊他的话后,连忙回答说,花儿,你在房里等着,爹嘚这就给你打水去。说着话,矬子老三拿过打水桶来,舀了瓢水将水桶净了净后,放在灶背上将锅里的滚水全舀在了桶里,然后又加了点冷水,伸手试了试水温,感觉不烫后,便一把提了起来,往枧花儿住的拖步房里送去。

这时的枧花儿已将洗澡用的大木盆,放在了房间的中央地上,床沿上放着她换洗的衣服,正靠在床沿边的踏脚凳上等矬子送洗澡水来呢。

矬子给枧花儿把水提进了房间之后,帮她将水倒入了洗澡盆中,抬头对枧花儿说道,花儿呀,你洗完、穿着好了以后就喊我,我来把水倒掉,你千万别逞能呵,怕摔了呢,花儿。嗯,我晓得了,你到外头去吧。枧花儿轻声细气地回答着矬子的说话。

矬子阳老三在说话间,也赶忙转身出了枧花儿的房间,反手将房门给扣上了。然后,他拿起来一条长凳搬到大门口,坐在那里看天去了。

枧花儿见矬子老三走出了房间,便动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脱了个精光,坐进了洗澡用的大木盆中。

枧花儿伸长一双嫩白的手来挽起头上的长发,将它绾在了脑后,生怕弄湿了它。然后,两手轻轻地往身上扑着水,润湿自已的身体,水儿扑在她光洁滑嫩的胴体上,似一串串珍珠滚落了下来。借着房中昏黄的电灯亮光,枧花儿用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神,久久地注视着一览无遗的,自己的身体,双手不停地抚摸着嫩白爽滑的肌肤,一对饱满,胀圆,坚挺的双乳耸起在胸前,是那么地散发出迷人的惑力,看得她自己都目醉神迷。她用两手托住双乳,一边一只大拇哥不停地撩拨乳峰上的那粒紫红葡萄,顿时,她的身体内不由莫名地涌起了一阵躁热,热得她的脸颊上烧成了一片酽红。

枧花儿被身体内的躁热弄得好一阵不自在,便赶紧伸手从踏脚凳上的肥皂盒里拿来半块香肥皂,全身地涂抹、擦拭起来。她一边擦洗着自己的身子,一边无声地流着眼泪,点点滴滴的泪水全都滚落在了澡盆中,和着自己的身体一起在生活的苦水中浸泡着。

枧花儿好不容易把澡洗完了之后,她揩干了身上的水渍,便爬到了自己的床沿上坐着,坐在床沿给自己的身体上下都抹了抹花露水,然后赶紧穿着好了衣裤,套上鞋子下了地。

爹嘚,我洗完啦。爹嘚,帮我把水倒了吧。枧花儿捶着房门在里面大声地叫着矬子。矬子阳老三坐在大门口看天都看得出神了,突然听得枧花儿叫他,他赶忙起身奔了花儿的房间,一把将门扣儿扯了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哗”的一声响,阳矬子端起木盆将水倒在了打水桶内,然后一手提桶,一手提着澡盆走出了枧花儿的房间。

矬子阳老三一手提着打水桶一手拿着洗澡盆子就奔了隡屋里去了。他将洗澡盆放在地脚方上搁好,提着打水桶将洗澡水倒进了沤水的粪缸。进屋后,他将隡屋门从里面栓上,在门栓上的洞内插上保险销子,以防万一。等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他又来到了大门前,把长条凳收到屋里去,关上了大门,并在门后顶上了一根大杠子,然后,叫了一声枧花儿,花儿呀,你上床酣(睡)呐,就莫要熬夜了。我也进房去了,我要酣了。说完话,他走进房去“吱纽”一声将房门给关了,倒头睏在床上,伸开了四脚,扯过了被角盖在肚子上就要睡觉。

就在他似睡非睡之际,房门口传来了枧花儿拍打鼓皮的声音以及她颤抖的叫喊声,爹嘚,你开门,我有事要问你。

啊,来了来了,花儿。矬子阳老三听见枧花儿的叫门声,赶紧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将房门打开来问枧花儿道,花儿,你要问么事哟?枧花儿神情惶惑且又很紧张的样子对矬子说道,爹嘚,你把我驮进房里去坐下来再说吧,我有好多事要跟您说呐。矬子阳老三听枧花儿这么一说,便跨过门槛来将枧花儿驮进了房里,让她在床沿上坐下来之后就问道,花儿呀,你到底有么事要问我哩?

这时,只见枧花儿珠泪滚滚,细声地哽咽道,爹嘚,你能把你是在哪里捡我的事详细地告诉我么?我常常听别人在背地里说,我是你捡来的女儿,所以叫捡花,这个事我以前一直都不相信,但是我现在信了。我求求你把事情讲给我听好么,免得我心里总是不着地,就像一个谜,老挂在那心里头,好不舒服。

矬子阳老三见枧花儿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知道枧花儿是真的长大了,要是再瞒着她也没有什么必要,今天不妨就索性全都告诉她算了。权衡思量之下,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对枧花儿说道,花儿呀,你的确是我在买肥料回来的路上捡来的。我捡你来的时候你还不到一岁,你娘自从嫁了我,一辈子都没开怀,我们俩没能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对不起祖宗啊。自从我们有了你,家里才有了欢乐,有了生气。说完话,他走到脚橱柜边,拉开下面的两开门,拿出来一只花布包袱递到枧花儿的手上说,花儿呀,这就是我当年抱你来家里时,包着你的包袱。包里面是你那时候穿的小衣服。花儿,你解开看看吧,我和你娘一直收着它呢。

枧花儿双手接过矬子递过来的花布包袱,将它抱在胸前仔细地看着看着,竟不由得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激动得是热泪直流,抽抽嗒嗒地哭得好伤心。矬子见枧花儿是情到深处的自然流露,便也就不再劝她了,让她尽情地哭个痛快。

待枧花儿哭过之后,矬子阳老三又继续对她说道,你娘临走时要我给你招个坐郎女婿上门来,好给我阳家接续香火。唉……说罢一声长叹道,你爹嘚我也知道,这么一个穷家有谁作兴来呀,我晓得是没人愿上门来的,你又是只残疾,也是只包袱,一生中都需要有个人能耐心地扶侍你,帮助你的,所以,我晓得是没人能愿意来我们这么个穷家,愿意来打这个背躬的。我现在也想明白了,花呀,爹嘚也管不了你一世,我还是要给你找个人家,不管咋样我也得把你给嫁出去,我不能让你往后就没有了依靠,那样子的话,也好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你说是啵,花儿呀。

枧花一听矬子说的这番话,立马变脸变色地不高兴起来。她反而抽抽嗒嗒地哭得更为伤心了。嘴里不停地恨恨说道,他们既然要丢弃我,不愿意养我,那就干脆别生我好了,我的生身父母怎么就是那么一种薄情寡义的俩个人呢?矬子阳老三见枧花儿哭得是愈来愈伤心了, 嘴里还在怨愤地怪罪她的亲生父母,便赶忙走近前去对枧花儿道,花儿别哭,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也许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难处,你如今就不要再去怪他们了,想那些伤心的事儿了。你在我们家的这些年,生活上虽然是穷了些,苦了点,但我和你娘不是一样地把你拉扯大了么?你就不要去怨怪别人了,这就是我们的命啊。说完,伸手轻轻地拍在枧花儿的肩上安慰她道。

枧花儿此刻抬起满面泪痕的脸来对矬子阳老三说道,爹嘚,我真不晓得要啷个说和啷个做才能报答你和我娘对我的大恩大德呢,爹嘚,感谢你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是一个不知自己来历的人了,我也不会去找我的生身父母,我就跟定你一辈子了,我要照顾你后半辈子的生活,我不可以让你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下去,你也别想让我嫁人,我就是要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一直陪着你过下去。

矬子阳老三听枧花儿这么一说,连忙赶紧摆摆手对枧花儿说道,那哪成啊,花呀。你还年轻,爹嘚我一定要给你找个不嫌弃你的人家把你给嫁了,你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嫁人咋行?我这反正也是个穷破的家,也没人向得上眼,败了也就败了,不要紧,你可得要好好地活下去呀,我的花儿呀,不然的话,我以后可怎么去见你躺在地下的娘啊。说着话,轻轻地摸着枧花儿的一头秀发,流下了满腔的辛酸苦泪。

这时,只见枧花儿在听了矬子老三的那一番话之后,突然激动得伸开双手来一头扑在了矬子老三的怀里说,我哪里也不去,我也不能对不起我躺在地下的娘啊,爹嘚,我要给我们阳家接续香火,我不能让好人没有好报。爹嘚,我今天就要在你床上睏,我要为阳家生儿育女,我不能眼看着断了我们阳家的香火。话一说完,她颤抖着身子死死地将矬子阳老三箍抱得更紧了,将一对高耸的双乳紧紧地顶贴在了矬子的胸前,身体在不停地颤栗着,呜咽地哭着。

矬子阳老三被枧花儿眼前这异常的举动吓得惊呆了,嘴里结结巴巴地忙说道,花儿,你疯了吧?你啷个能在我这里睏呢,我是你个爹嘚,我啷个能跟你睏呢?明天我不得被村里人骂死,被唾沫淹死呀?花儿呀,你这是疯了还是病了,你可别吓唬爹嘚啊?脸上是一片惊慌错愕的神情。

矬子阳老三说话间,赶忙将枧花儿扶到床沿上坐好,伸手摸了摸枧花儿的额头说,花儿,你不是发烧说胡话了吧?来,爹嘚背你去大队里的卫生所去看医生,你可别吓唬爹嘚呀,我的花儿崽哩。说话的同时,他的腿肚子在直抽筋,不停地颤动呢。

见矬子阳老三吓成了眼前的惊慌模样,情绪激动且显得混乱、冲动的枧花儿反而倒平静了几分似地坐在了床沿上,用略为镇定的口吻对矬子阳老三说,爹嘚,从今天开始我不再认你是我个爹嘚,我枧花儿只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将我从路边捡来养大,我这个残疾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也早就被狗咬狼拖地死去了,骨头都烂到土里去了,哪里还有今天的我,我这个残疾留在这世上啊?说完,她发了疯似地冲矬子老三声嘶力竭地喊叫了起来,阳老三……我不是你的女儿,你也不是我的爹嘚,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报答你的大恩……我不能为了咱老阳家做别的什么大事,但是,我可以不让咱阳家绝了香火啊,呜呜呜……

矬子阳老三让枧花儿这么一闹腾,心里立马就慌了神,慌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惊慌过后,他轻声地对枧花儿道,我只妮婆娘哎,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啊,这话要是让别人给听见了,我这老脸往哪搁哈,这村子里还不得要吵翻天了?他连忙好生地安慰起枧花儿来,生怕她弄出个什么响动。

此时的枧花儿用双手胡乱地抹去了脸上流着的泪水,放缓了声调对矬子阳老三道,爹嘚,不是我这做女崽俚的不要脸,我承认是你和我殷桃娘养大了我,也为我吃尽了苦头,不容易。我也知道,我殷桃娘老是为了她没能给阳家留下个一男半女的,落下了一块心病。从今往后,我要让我娘安心,我要让我娘暝目,她在生没有完成的事情,就由我来替她完成吧。枧花儿说过之后稍稍停顿了一下,随之她又对矬子阳老三说道,我不说,你是不知道的。也不是没人愿意来上门来入赘,也不是我嫁不出去,而是我一直以来不愿意那样糊里糊涂葬送自己。

黑山口朱家村的朱扁头也曾托人来保过媒,我就是不答应他。我跟保媒的人说过了,要等我弄清了自己的身世以后才会考虑今后的出路的。今天,枧花儿我终于听你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是我为以后的生活作出决定的时候。自从我被你捡回来之后,从小到大,我不是躺在你怀里,就是趴在你背上,我一直以来,习惯了你身上那特别的汗腥味,我的生命里离不了你身上的哪股汗腥味。你记得吗?读高中的时候,我不肯再要你背着我了,因为那时候,我的胸脯贴靠上你的脊背时,便让我全身有了酥麻、温馨和踏实的安全感,更有一种似乎是被电着了的感觉,那感觉令我今生今世,总也忘不了的。

自从我的殷桃娘死了之后,我就看见你总是站在我殷桃娘的像前发呆,我知道你一个人不好过,我的心里也好舍不得你的。如今,我晓得了我的身世,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我那可怜的殷桃娘也死了好几年啦,我更不想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下去,唉,我如今也不知道该叫你啥,我要陪着你,我要报你们的大恩,今天,既然我知道了身世的真相,我就不再是你的女儿,我决定要嫁给你。殷桃娘啊,是花儿对不起你啦,为了给我们阳家接上香火,我要嫁给他啦,您就愿谅花儿了呵。说完,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就将自己的衣服全给扯了下来,光着身子躺在了矬子阳老三的床上,一对高耸的玉乳直挺挺地立在胸前,惑力的光华四射。

矬子阳老三听枧花儿说到这里,心里已是倒海翻江,涛生浪涌,同时,他又被枧花儿大胆妄为的举动给惊得呆了,呆呆地立在床前似痴傻了一般,眼前顿时是一片空白,整个的人一下子就变得是意识全无,灵魂亦飘渺远去,离开了他的身体。

枧花儿挪过上身来一把将矬子阳老三拖到了床上,快速地褪去了他的衣裤,双臂环绕着老三的身体,与他缠绵纠结在了一起……

矬子阳老三在浑浑噩噩中,不由自主地与枧花儿一番云雨过后,人就慢慢地清醒过来了。他赶紧一把松开了抱着枧花儿的双手,从她的身体上爬了起来,只见枧花儿身下,换洗过的被单上是殷红的一片。他双手不停地抽打着自己,并且不停地恨声骂道,矬子,你真不是个人呐,就是只无情无义个畜生啊……他似乎是发了疯一般,死命地捶打着自己。

这时,只见枧花儿的脸上似乎是醉酒了一般地满脸酡红,两手紧抱着一对白嫩爽滑,浑圆玉润的双乳坐在床上,曲起夹得紧紧的双腿,将脸颊深深地埋在了双膝之间。

等矬子阳老三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整个人的神智也清醒了之后,他赶紧穿上了自己的衣裤,满面悲戚地坐到床沿上,伸手拿过枧花儿的衣服来,给她披在了身上,满脸愧疚的神情对枧花儿道,花儿呀,我是个畜生,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殷桃妈呀。你赶快把衣服穿好,回你的房间里去睏吧。唉……他不知所措地在房间里转个不宁,左右都不得自在。

枧花儿偷偷地用眼睛瞄了瞄矬子阳老三,在他转过身子去的同时,迅速地穿好了自己的衣裤,她抬起头来,用羞涩且略显惶恐的神情看着矬子阳老三对她说道,你抱我回房去吧,床上的东西,我明朝来弄吧。

矬子阳老三将枧花儿驮在了背上,出了房门便大步地往后面枧花儿住的拖步房里去,进去之后,他轻轻地将枧花儿放在了她自己的床上叮嘱说,花儿,你躺这,我去前面了。说完,他反手将门带上并扣好了门扣。

阳矬子走到堂庼站在殷桃的遗像前,双膝一软,跪在了殷桃的面前。他不敢大声诉说,只好轻声细气地对殷桃说道,桃哇,我活了大半辈子,咋就活出个畜生样呢,天杀的我,把我们俩的妮婆给睏了,你说我混蛋不?桃哇,我成了个千人骂的无耻畜生了。说完,他死命地拧掐着自己的大腿来惩罚自已。

就这样,他长时间地趴伏在殷桃的像前跪在那里,不停地数落着,指责着自己,不停地向殷桃表达忏悔之意……这一跪啊,竟然就不知不觉地,一下子就跪到了外面远远地传来了公鸡的啼叫声。

当外面的鸡叫声,将矬子阳老三从极度的懊丧、悔恨与自责的深潭中拉出来时,他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慌忙跑去自己的房间将床上的被单扯下,塞在了打水桶中,他烧开了内边锅里的柴火,烧起了水来……

自从枧花儿跟矬子阳老三睏到了一张床上,初时的几日,虽然他们俩在一起时感到挺别扭的,但是,他们这个显得颓破了些的家里从此充满了醉人的温馨。矬子阳老三干起活来也特别地有劲了,浑身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力量似地在推着他往前走,全然不见了过去的那种颓唐与绝望。因为在他生命的前方,又升起了一轮希望的,火红的太阳。枧花儿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原本苍白失色的脸上已开始丰润起来了,常常荡漾开幸福动人的笑容,原来看上去布满沧桑的颜面上,如今是变得容光焕发,显得是越发地俏丽俊美,风情万种,光彩动人,光滑爽润的肌肤上跳跃着青春的光泽,令人迷醉。

唯一让阳老三感到不适应的就是枧花儿从那晚往后,就再也没叫过他一声爹嘚,她说她现在叫不出来。倒是矬子阳老三还得在人前人后装得跟没事人似地,一口一声花儿地叫着枧花儿,没让旁人看出些什么破绽出来。

无情的时光在一天天地流逝过去,单身汉矬子阳老三家的残疾女儿,枧花儿的肚皮却在一天天地长大起来了。转眼,几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枧花儿挺着个大肚子不敢走出自家的屋门。

那天,村子上边的寡嘴吴嫂来矬子阳老三的家里找他换工用牛,进门就看出了枧花儿身体上的异样,知道这枧花儿肯定是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了。她情急之下猜想道,这怎么可能呢?枧花儿可是个还没主的开苞货,啷个就会有这么大的肚子了呢?她越是寻思越是发觉不对,便暗暗在想,莫不是那个该死的,挨千刀的矬子阳老三强奸了他的女儿,才令枧花儿肚子大起来的?她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回去之后,就在村子里偷偷地传开了,这可让原本平静的阳家山邨掀起了惊天的波涛,更让好奇的村民们嚼开了杀人的舌头。

于是,村子里就有不少的人纷纷出来指责矬子阳老三,说矬子阳老三不应该在家里强奸自己的残疾女儿,骂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大家伙说,以前简直就是看走了眼,矬子阳老三竟然是这么一个无德无义,欺宗灭祖,不守伦理,败坏风气的东西,简直就是连猪狗都不如呢。大家伙当着矬子阳老三的面这样子骂他。

矬子阳老三面对众人的责骂,他也无力申辨,也无法去申辨,痛苦的内心中倍受外界舆论的强烈抨击和残酷的心理煎熬,他被外面的流言与讽刺逼迫得常常自言自语道,我不是人,我是只畜牲。

更有好事者将枧花儿肚子大了的事上告到了阳港乡政府,说是矬子阳老三强奸了他自己的女儿,连肚子都搞起来了。阳港乡政府的领导听得如此一说,咋闻之下,这还得了。于是,连忙派了几个干部和民兵去了阳港邨,立马将矬子阳老三抓到了乡政府里来。

矬子阳老三被抓到乡政府去了以后,枧花儿整个人就像是发了疯似地失去了往日的矜持与稳重,像个泼妇一般,拄着一条长凳,见了村里的男人就骂,见了村里的妇女就咒,她诅咒别人家都不得好死,是想要绝她阳家的香火,是想霸占她阳家的田地和屋场地基。她说矬子阳老三不是她的爹嘚,只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要报答矬子阳老三的二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情,哺育之恩,她要尽自己的能力给阳家接上香火,这是她自愿的。还说她们家的事用不着别人家来管,为了矬子阳老三和她阳家的香火,她是心甘情愿这样子做的,跟别的都没有关系。

枧花儿还说,矬子阳老三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与矬子阳老三发生关系是她主动的,她爱他,她没有错。她觉得与他在一起是很幸福的。如果大家伙非要拆散她和矬子阳老三俩个人,她就从阳家港上的石板桥上跳下去,让老天爷来惩罚你们这些不安好心的人。

这时,有好心人出来见了枧花儿的疯样,怕弄出事来,就赶忙跑到乡政府里头去报信,将枧花儿正在大闹的事情大致地向主管的乡领导讲了个大概。在场的干部们闻听之下,齐声嚷道,这可不得了啊,这事弄得不好啊,可是要出一尸两命的大事哩。他们短暂地商量过后,遂将矬子阳老三连忙带回到村里去作进一步的调查核实,摸清楚情况。

大家很快地就来到了阳家邨,枧花儿再也顾不得自己的颜面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情深谊重,义正词言地对大家说,我枧花儿不是个不明是非,不分好歹的人。我家的矬子阳老三他是只好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把我捡来养大,我的骨头都烂了。我这个残疾拖累了他的前半生,这往后哇,我就要照顾他的后半生,我要为他生儿育女,我要传承他家的香火,我不能让好银没有好报,好银得不到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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