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然的空间

年前的腊月二十八那天，由于腰间盘突出，我顿时慢下来行动的节律，无所事事地看天、看云，看风景、看雾霾，还有，我不停地在看街上行走的各色人群。

那天，我落寞地坐在临街的窗前，看熙来攘往的人群在窗前的宽阔马路上，繁华的街道上匆匆穿行，一种无以言说的惆怅袭上心头，我默然了。

我家的老屋还在，只是已经没有人在那里居住，而乡邻们也早已搬迁到新村去了；我家门前的那条土路也还在，只是由于走的人少了，路边上长满了荆棘与茅草。

于窗前宽阔的水泥马路，霓虹闪烁的街道，让我终日感觉不到泥泞中的艰辛，所以，它让我没有太多的感喟出来。老家门前的那条土路，虽然泥泞难行，它却总是会在时不时的空隙里，径直地闯进我的梦里来。

在我的这大半生中，一直都在为生存而奋斗，为克服各种各样的艰难困苦而奋斗，为自己设定的每一个人生目标而奋斗，尽管那些奋斗的年月已经成为了过往，成为了曾经，成为了昨昔，我依然不后悔，不后怕，因为那些个过往成了我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财富，成了我生命中的精神动力源泉。如今，虽然我的身体没有以前那样壮实硬朗，但是，我能够尽力做到让心情保持淡定，只是没有了以前那种奋发昂扬的斗志。

我想让我那曾经拼搏不息的心灵得以憩息，我的心灵深处获得的所在，是那最原始的乐土，是处在宇宙元初的状态。

在以往行路的日子里，在过去奋斗的苦乐中，我无暇去关注街道两旁的花草树木。如今，我丢弃烦躁与忙碌，慵懒涣散地坐在窗前，便开始注意起他们来，便开始和他们接触。我注目窗前的香樟树，她仿佛也在凝视我的脸，心里好像很着急地对我说，你读得懂我么？我沉静以对。过了一会儿，她显得越发焦急，瑟瑟地摇动着绿色的叶片，焦灼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晶莹的泪。我试着想她安静下来，便对她说道，我是你的旅伴。千百年来，在泥土筑成的游戏室里，我和你一样在享受和吮吸阳光爽滑的披拂和大地甘美乳汁的味道。你在，我在。你不在我在。我不在你在。你在你不在，你不在你在。我在我不在，我不在我在。我在，你在，我们同在。

这就是我们莫大的欢乐。我和香樟树一样，用沉静来表达心头的愿望。

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着。香樟树突然这样对我的灵魂叩问道，你在这个生命的世界里感悟到了什么？她说，她躯壳里的生命在纷乱的愁思中变得浑浊不清了，已经没有了继续走下去方向。我的灵魂简单地告诉他说，要观瞻自己生命的纯洁度，必须要正确地面对身外的物事，才能保持一份淡定。

我的灵魂又继续对她说道，你应该保持你元初时那质朴无华的笑容，让它在你的每一个叶片上闪烁。在我自身的躯壳里，我要把往日囚禁在忧思的牢笼里的原始生命唤醒，带着他走出牢笼，走进阳光，走进柔柔的风里，跟我一起携来形象的画笔，用装满色泽多彩的钵盂，盛放汁液浓甜的金觞，这就是生命的全部。

当生命离弃昏眠的床榻，走下来之时，当生命奔向未知的世界之刻起，生命就会进入到一种无感知的世界里去。到那时，它就会没有丝毫的忧愁和疲惫的倦意让人读得出来。

当他为了生存而战，当她为了获取而战，那时候的远处就必定会有一场为了舍弃的战争。当她与僵死作战，当他与贫乏作战，远处就必定进行着一场为了积蓄的战争，是那么地贪婪与残酷。当这些战争的号角传来，钻进耳鼓的时候，我们就能感受到那就是生命的回声，一切的调子都是充满疯狂野性的。但是，在野性的疯狂中会沉淀出沉静的元素，让自己回归元初的状态。

这就是我静静地坐在临街的窗前与香樟树的对话过程，就是我在与香樟树的对话中，听到生命物语的声音，是我听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生命的回声。

生命的回声在告诉我，过往的种种，大可不必去追忆，也不必去叹息。当生命从未知的世界里懵懂走来，经过风雨霜雪的一番洗涤之后，又茫然地回到了来时的未知世界里去，便是给生命画了一个完整的圆。无论一个人是怎样的贫穷、富有，还是如何地健康、疾病，都是生命的这个圆上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我想，在我健康的时候，是难得坐下来聆听生命的回声的。今天，我借这腰间盘突出的机会，安静地来一次与生命的真诚对话，来聆听生命深处的回声，这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