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窗的空间

　　母亲回到了病房，输着氧气，挂着吊瓶，带着心脏测试仪，腿上缠着绷带…她似乎安逸平和了很多，不多会渐渐昏睡了…我们紧张忙碌起来，盯着各路器械，生怕哪点有了过错和闪失…
　　
　　我执意和小妹留下陪护母亲，其他人回家安顿休息。
　　
　　病房逐渐冷清下来，母亲的吊瓶接近夜里两点滴完的，小妹躺在陪护的小床上睡着了。我看着母亲黑白相间的发丝和那张爬满岁月印痕的脸静着沉思着…
　　
　　母亲十九岁嫁给父亲是梳着辫子的，油黑而亮泽；母亲的脸颊是俊美红嫣的，姥姥常说几个孩子中母亲最漂亮…而今，虽然隐透着当年风华的影像，可不曾那么熟悉不曾那么亲切是很难寻到母亲当初的优雅和俊秀。我依稀记得母亲揽着我和父亲一起的那张黑白照。那时，我近三岁了，脑袋大大的，头发稀疏黄卷，母亲常担心我会是《烈火中永生》的小萝卜头。母亲梳着过肩的两条辫子，浓眉大眼，口唇微翘，满目精神满幅秀气…若果时光留在那一刻多好，母亲永远不老我永远长不大就依偎在母亲的笑容里…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不禁拿着毛巾轻轻地擦拭母亲睡着的脸，母亲似乎有感应，眼睛微微动了动，缓缓泛开笑意…
　　
　　母亲的手粗糙而沧桑，这双手自我记事起从未见写过一个文字。母亲常自夸或自嘲：上了几天夜校，学的几个字全就糊涂汤喝了…可是，就是这双手，不知给我们做过多少棉被和棉衣，不知纳过多少鞋底缝过多少破烂的补洞；这双手，不知做过多少农活又做出多少美食…就是这双手，让我们衣食无忧的长大，让我们背上书包扎着漂亮的辨儿上学去；这双手不知冬夜里给过我们多少温暖不知多少次牵着我们玩累的小手回家去…这双手接连的给叔们盖了新房送爷爷奶奶老去又把我们的孩子逐一带大…
　　
　　我从来没如此深刻仔细地看过母亲的手，蓦然感觉手掌里爬着太多的内容和故事。我不禁用我的手指轻轻抚触起来，母亲的脸上好似又多了一层笑意…
　　
　　母亲在感知吗？母亲知道此刻我在离她那么近吗？近到彼此的生命和骨髓里…
　　
　　我也有些疲倦了，我试了几种休息一会的姿势，最终选择坐着马扎依在母亲的手臂边趴下头不知不觉也睡了。迷糊中，被一只凉温的手拨弄醒了。我抬眼，母亲依然睡着，而我依靠的那只手确在来回游走抓摸着。我把母亲的那只手握在两掌间，轻轻呼唤几声，母亲醒了，虚弱地问我：“你一直没睡吗？”我静然地回答：“我睡了，就在你醒时我也醒了！”母亲说手术时间太长了，早知道如此就不做了……我说，结局还是圆满的，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母亲轻轻笑了，说让我给她嵌嵌背揉揉肩，躺得太久，筋骨疼…我有点激动了，像骤然接受了上帝的使命，马上进入忙碌状态。不但做一定做到细致轻柔恰到好处，就像小时我崴脚母亲在火炉旁一遍遍给我热敷按摩一样…原来，回报的感觉是无比的幸福和快乐…
　　
　　母亲在我的“折腾”下又渐渐睡去了，我知道她此间消耗了太大体力流了太多鲜血，好好安睡静养吧。此刻已是凌晨四点多了，天，要亮了…
　　
　　母亲醒来时天一定亮了。这样想着，我把窗帘稍稍开出一道逢，那缝隙正对着母亲的床头…
　　
　　微光渐起，夜渐渐离去。果然凌晨时分母亲又一次醒来，果然母亲看到了透窗的光线。她平和地像似自言自语：“月儿，天亮了！”“是的，妈，天亮了，待会太阳就来了…”我近乎带着骄傲回答着…
　　
　　我又把窗帘的缝隙拉大一些，我要让更多阳光透进来，我要让母亲更舒缓地看到冬天的暖阳…
　　
　　天亮了，太阳马上就来了…
　　
　　母亲眼中的第一缕阳光一定是清新灿烂的…
　　
　　一定是！因为我感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