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华的空间

 黄土坡上的老榆树

村西的黄土坡上长着一个老榆树，她看见那棵老榆树就哭，她一看见黄土坡子上那棵老榆树就哭，三十年了，她一看见那棵老榆树就哭，她哭了三十年了，想起现在日子好过了就想起那饥荒的年代，就想起儿子，儿子是从那棵老榆树摔下去的，摔进黄土坡下的沟里，那年儿子才七岁，说话就上学了，还有几个月就上学了，还没等到上学他就没了。

那年把人饿的呀，都吃树叶和草根了，他爹得了浮肿去了，儿子饿的呀，饿的呀，天天到村边撸榆钱吃，爬到树上撸榆钱吃，那天儿子是和成子和铁锁上树撸榆钱，三个孩子都上树撸榆钱吃，儿子踩着的那个树杈折了，儿子就掉下去了，掉进了深深的黄土沟里，成子和铁锁吓坏了，看见柱子躺在沟里，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们俩从榆树上下来，他们就下到黄土沟里，看见满脸是血的儿子，就叫着儿子：柱子，柱子，你快醒醒啊，你快醒醒啊！柱子一直也没有醒来。

成子和铁锁急坏了，他们跑呀跑呀，就往村子里跑，就疯了似的往村子里跑，快救人啊，快来救人啊，柱子掉进沟里了，他们一边哭着喊一边哭着跑，他们一直奔柱子家跑，一直奔柱子家跑，呼哧带喘地跑到了柱子家里，呼哧带喘地站在柱子妈面前，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柱子妈问：柱子呢？柱子呢？我们家柱子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柱子呢？我们家柱子呢？

成子和铁锁说：柱子他……柱子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柱子妈问：你们不是到上坎儿地的老榆树上撸榆钱去了吗？怎么就你们两个回来了？柱子呢？我们家柱子呢？

成子和铁锁半天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柱子妈明白了，疯了一样的冲出院子，朝村西黄土坡跑去。她站在黄土坡上看着坡下的沟里：儿子就躺在那里，满脸都是血，满脸都是血，她扑向沟里，摇晃着儿子，儿子就是不答应，她摇晃了半天儿子，儿子就是不回应，儿子死了，儿子死了，儿子再也听不到妈妈的呼唤了，儿子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柱子妈半晌哭不出声，成子妈和铁锁妈也赶来了，成子带着妈妈来了，铁锁带着妈妈来了，成子满和铁锁妈安慰着柱子妈，柱子妈哭出声来了：柱子啊，我的柱子啊！你好命苦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成子妈和铁锁妈安慰着柱子妈，她们也哭出声来了：柱子多好的孩子，多么的孩子啊！

成子和铁锁也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小伙伴就这样走了，就这样悲惨地走了，以后再也不能跟柱子一起玩了，一起上学了，说话就快上学了，柱子就这样没了，就这样没了。“啊……啊……柱子呀，柱子呀！”哭声响遍了村西，在黄土坡上回荡。

成子爹和铁锁爹也来了，他们都和柱子爹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发小，他们都帮着柱子妈把柱子轮换着背回了村里，背回了柱子家，又都帮忙找木匠给柱子打了一幅小棺材，不能让可怜的孩子就这样赤条条地走了，这样也对不住柱子他爹呀；柱子他妈也不容易，一个人拉扯着柱子，柱子就这样走了，就这样走了，就撇下他妈一个人了，柱子妈不容易啊，不容易啊!我们不帮忙谁帮忙啊？柱子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孩子啊！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三十年了，成子爹和铁锁爹到村西干活就路过黄土坡，就看见那棵老榆树，就想起柱子那孩子，三十年了，路过村西黄土坡就想起柱子那孩子，多好的孩子啊，要是活着也跟成子和铁锁一般大，也都三十七八了，孩子都上中学了。

转眼三十年了，三十年了，成子和铁锁回到家就上村西，就看见那棵老榆树，就想起柱子，想起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想起一起撸榆钱的时候，三十年了，那一幕始终刻在心里头，心头里总是隐隐作痛，三十年了。

转眼三十年了，她不敢到村西去，就怕看见黄土坡，就怕看见那棵老榆树，三十年了，，她不敢到村西去，就怕看见那棵老榆树，看见老榆树就想起自己的儿子柱子，三十年了，她忘不了柱子的模样，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孩子，这一走三十年了，三十年了，她的眼泪快流干了。

202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