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河老僧的空间

　　当我走进生命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已经开始了生命的旅程；那种无知，该是多麽的美妙和温馨！
　　萌稚的生命无忧无虑地安卧在母腹之中。至于母亲是怎样的状态，我不懂，也无心顾及自我以外的事情；我有我自己的事做，那就是不自觉的用整个身体消耗母亲，养成一个不知心肺为何物的、润泽且又眉眼分明的生命幼体。
　　走出母腹的那一天，我与其他人毫无二致，一样的要哭，大声嚎哭！母腹多么温馨、恬静！吃吗，喝吗，睡吗，排泄吗……一应大小巨细全然不用自己操心，那是一种完全理想化的“共产主义”的自然享受流程。
　　我不需要知道什么，不需要去做什么。比如学习，比如工作，比如爱情，比如为生活奔波……十个月的舒适、懒散，一朝放弃，真让人难以割舍！我不用睁眼，就知道我已经融入这纷繁迷乱的尘世之间了，干嘛不张大嘴哭喊，我不想出来混迹于人世，从而接受苦难；我不情愿！
　　有人说，谁说初生的孩子不懂世事？不懂，她为什么要哭？
　　我说，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件大事，我不能不提出抗议，活得滋润的时候，我可以装聋作哑，充楞作傻，而当让我从此走向生活，我还能优雅地装下去吗？谁优雅谁是傻瓜！（看看，人的本性是多么贪婪和自私！）
　　也有忍得住，或是气愤得一声不吭的主儿，这时，接生妇必定要捏住其细细的小腿，倒提起来，一巴掌拍在粉红粉红的小屁股上。
　　不哭？你以为你是享福来了？
　　哇——哭吧！别的生命哭不哭不知道，但皇上哭，哭起来同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要多丑有多丑，咱硬拧着，何苦呢，这不，还没咋就挨上打了，人生果然是苛舛不堪啊！
　　哭过了，我不说话。
　　我心里想干什么，可我就是不说。一个“哭”字，能解决许多许多复杂的事体。
　　吃、喝、拉、撒——哭！
　　不舒服——哭！
　　不高兴——哭！
　　给母亲或他人一个微笑，那是骗他们更好地照顾我。
　　赖吧，赖一天轻松一天……天赋告诉我，享受是天籁般的音乐，这根本不用人教。
　　我不愿长大。
　　咿咿呀呀学语，非我所愿；跌跌爬爬学路，非我所愿……这些都是走向苦难的变奏音符，人们想方设法、唱着歌儿引诱我前去。眼看着那是陷阱，可我就是不自觉。有些是我一时糊涂，像一条鱼追着饵料，忘记了四伏危机；有些是被迫无奈，不由自主——不吃，就得饿着，不会走路，人家欺负。
　　我豁出来了，跌倒不说“哎哟”的话。
　　世世代代多少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能免俗吗？人人都说神仙好，可当神仙，不也先得不懈地吃苦修炼吗，而这修练据说要付出一生的艰辛。罢了，还是作个凡人了事。
　　上学上学，工作工作，有苦有乐，酸了甜了……多么遥远、漫长的一段路程！
　　我常常痛苦得不知应该如何面对自己。
　　然而有时，我却充满了快乐。这大多是在生命旅途中，自己为了某一件事努力之后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可这在生命中，总不是不败的花朵。所以我说，谁能说谁的生命一生都是愉悦充当主角？
　　看到昨日朋友，今天却瘁然去赴黄泉，我感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短暂、不堪一击。活着走在旅途，又觉得生命是那样的悠悠漫长——无味的，漠漠；有味的，乐乐（但是不多）。
　　两厢作比，我似乎又觉得，健康活着，即是沾了人生生命的许多便宜。
　　这样想着，心里说不出是感谢呢还是忧伤，庆幸呢还是怅惘？
　　经过生命的风雨冷暖，经过生命的世事变迁，我从不自觉走进生命，到自觉感受生命，这其间为着生命挣扎着，走过一年年一天天，明知道有一只手（是神灵之手吗）在左右我，而我总在一次次地失却自我。
　　这不是我的错。
　　每一个人都没有错。
　　走进生命时，生命的苦痛和无奈就在天经地义的传衍和实施着，我无法选择。
　　懂得了生命，还要犹豫吗？不要。勇敢面对，坚强地走，击剑而歌！
　　天空的阴霾是暂时的，坎坷的道路是可以征服的，想着“母腹”对于生命的馈赠，想着心中有一轮太阳的灿烂……我（我们）应该义无返顾——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