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城的空间

　湖南老家安乡这个地方爱下雨，不是因为她的地理位子特殊，南靠洞庭湖，北处长江边，走进了梅雨季节，而是她一年四季都爱下雨，往往冬天的雨下得比秋天还热闹。她爱下雨，我爱听雨，日子久了，就把雨的姿态、气势、个性、声音与笑貌记录下来了，还听出了一些人生苦涩的味道。

　　春天的雨，是潜着、斜着、飘着丝落下来的，接一滴雨水到手上，瞬间就有一种凉爽的感觉，思绪也随雨移动成线，跺跺闪闪，将积攒下来的雨滴抛洒在地面，形成无数个蜂窝，被风一吹，弹起一阵薄薄的烟雾，有一种朦胧细腻清澈酥润的感觉。“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正是夜雨的气势，小中见大，雨丝织得天地相连。雨的声音，淅淅沥沥，嘀嘀嗒嗒。这时，你站在乡野听雨，你会有一种农人耕田泥浪翻滚行走在水墨画间的感觉，心中升起一片春耕的景象。扎根在时光里的春雨，象征少年的痴狂，回味诗人张志和《渔歌子》中“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所描述的情景，感同是自己的一段人生经历，今日用笔墨侵染，更加渲染了农事的氛围。

　　夏天的雨，是隔着、串着、夹着雷隆下来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这边晴天，那边下雨，就像诗人刘禹锡在《竹枝词》中说的那样：“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让人捉摸不定，雨下的很大很急，隔着田埂下，根本就躲闪不及，下过一阵后，天空中升起一道彩虹，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若不是这样，老天就会动怒，劈天盖地一阵响雷，为闪电鸣金，为大雨铺路，在暴风骤雨中把翻卷的乌云如数搬到地面，不断复制成洪水，汇成山洪，形成洪峰，然后以排山倒海之势下泻，危及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这时，你站在江边听雨，你会感到焦虑和心痛，这雨声哗啦啦，啪刷刷，没有住的意思，只见雨水冲垮了大堤，冲毁了家园，到处水满金山，就像98年那场大水一样，越是溃垸遭灾，雨会下得越大，那夜把我的家乡淹没了，我至今没有忘记，一想起来就心痛。20年，长江中下流的雨也像是下刀子似的，沿着长江往下涨，涨不动了就往洞庭湖、鄱阳湖、太湖里贯，湖上贯不动了就往天庭上串，然后又从天庭上轰下来，浸染了江河湖泊，使这个曾经滋生温情和爱的地方蒙上了一层阴云，吃尽了苦头，经受了百年不遇的洪水考验和磨难。

　　秋天的雨，是牵着、吻着、裹着物掉下来的，雨的起步一样，只是组词造句不同，爱用拟人的手法。雨的声音嘈嘈切切，欢欢喜喜，唠唠叨叨。站在果园小巷听雨，你会感到雨滴落在坚硬的广告牌上，发出的噼呖啪啦声，极像是放鞭炮。雨打在阳台的玻璃上，就像是牧马人挥动着套马杆，赶着马群在辽阔的草原上嘶鸣。雨停留在路灯下，宛如银盘，就像是恋爱女子刚读过的情书，给人一种羞涩纯真的感觉。雨吻在果树上，就像是耸立在沃土地上的一串串玲铛，让人欣喜若狂，到处是拥抱谷物果实的目光。随处可见的小草，与那遥相呼应的塔松、油松、落叶松构成秋天里的生命迹象，给人一种有红必有绿，有绿必有红的惊艳之感。此时的长江悲已滞，又见红叶飞。

　　冬天的雨，是披着、藏着、饮着雾曼下来的，雨会落地生根，有个性，喜欢独往独来，深藏自已的思想。雨的声音，鼓鼓咚咚、叮叮当当，如珍珠落地，滑落一地。有时会给自己留白，出现雨加雪的天气，使大地披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雾松，在长堤、河面、林间、草堂、屋檐下做消瘦的梦，时不时围住村庄，升起飘白的雾，将雨水搂进怀里，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站在山间听雨，你会觉得云雾长满翅膀，变幻莫测积攒雨滴，咏怀原野冬藏的意趣，就像唐白乐天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无欲雪，能饮一杯无。”诗词一样，吟出繁华落尽到处是枯寂的严冬景象，让人觉得冬雨甘甜，梦也蔚蓝。只要太阳一照，各处通径的小路就露脸了。

　　四季的雨，就像移动的伞在川流不息的桥上漫过，构成了人生听雨的另一个姿态，如同“少年听雨歌楼上，壮年听雨客舟中，而今听雨僧庐下，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