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城的空间

潺陵的记忆

散文作者 梨城

    在我的老家，几个池塘一围就是一个村庄，几个圩垸一并就是一个乡镇，几条河流的一汇流必定是一座县城。

    老家安乡就是在湖泊、河流、湿地、圩垸、池塘相拥中织成的陆地，据《安乡县志》记载，安乡的乳名叫“作唐”，始于东汉建武十六年（公元40年），连名子都叫潺陵，那是西汉年间的事。由于这里冬夏雨水不断，过去街面上很容易被人踩出泥泞留下数不清的脚印，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柏油路，路面潺流若香，把漫长的7000年汤家岗文化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似乎还能看到先民用粗泥制陶的模印工艺。

    安乡县城紧靠虎渡河、松滋河的汇流处。夏天的河水高出县城地面十几米，千里长堤是她的保护神，船是过去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工具。这里还没有与火车、飞机取上联系，但与汉赋元曲、唐诗宋词有着深深的渊源，是一个有文脉有传承有历史的地方。

    春秋战国时期，安乡为楚国之地，有着自母系氏族社会发展过来的历史，在长江中游地区大溪文化的发展中奉献了智慧。安乡文化的第一个传脉人就是屈原，他写的《离骚》、《湘君》、《湘夫人》等作品，为中国文脉注入了强健的诗魂。东晋车胤“囊萤夜读”的故事，入藉了《三字经》，为激励中华儿女发奋读书振兴中华作出了榜样。南北朝时期的阴铿，站在中国前所未有的文化大汇聚的支点上，写下了《度青草湖》、《蜀道难》、《晚出新亭》等诗篇，影响了李白、杜甫走过了一个文学自立的盛唐。范仲俺少年时在安乡读书，被贬官后写下的《岳阳楼记》成为千古名篇，被人们熟记的那句“先忧后乐”哲言一下成了中国文人的座右铭。也许是像余秋雨所说的那样：“文人把洞庭湖的景观写进了文章，人们传诵时又把文章化作了景观”，使湖南人的胸襟变大了，促进了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

    我在退休前，回了一趟故乡，发现这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处是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原来残留在脑海里的那片井字型的老街已被无数个新街替代，过去一条干枯的河道中心变成了火树银花热闹非凡的文化广场，那些偏僻的居民私宅组成了新的城区中心。潺陵街上的中医院、汽车北站都往北迁了。通往各地的公路、物流四通八达，大鲸港的轮渡不用摆渡了，有了大桥相连，来往两边十分方便。既是到了夏天，这个被称为头顶长江“天上河”的江南县城，再也不用担心洪水的浸蚀。自从三峡工程修建后，这里的河床开始瘦身，连大堤也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成了国家湿地公园。

    可是在解放前，这里洪水泛乱，经常溃垸，人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我听说贺龙的岳父蹇承宴就是八岁那年因家乡发大水才背井离乡的。后来他到了慈利，靠做豆腐支持女儿读书走上了跟贺龙闹革命的道路。

    解放后，安乡也发过几次洪灾，但都是先把人撤出来，然后泄洪，没有对人的生命财产造成大的损害。我还记得那时县城的房子都很矮小，屋顶是青瓦盖的，墙壁四周是用细竹子夹稻草用泥巴糊的，然后用白石灰粉刷墙壁，也有用木板围的，还有稻草茅屋。我家因贫困住的茅屋漏雨，经常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母亲用各种盆具接雨时，眼泪都流出来了，以致虎渡河水从我家门前流过时都带有一种苦涩。如今，安乡人抓住机遇，发展经济，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从北向南修了很多工业园区。我家也盖上了二层小楼，过上了衣食不愁的日子。

    我现在看到的县城模样：街道宽了，楼房高了，小街小巷深了，花木树草多了，走在路上再也不是当年这只脚下去，另一只脚就想抬起来的感觉。也不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那样一种夏天残缺的美。如今的县城绿树成荫，碧草绕城，湖锦渔张，鸟息诗墙，好一派江南风光。

    当夜幕降临时，霓虹灯将街道两边的梧桐树罐醉得东倒西歪，就像喝醉的乡亲遇到了欢呼雀跃的牛群，忙于从这边躲闪，又想从那边离去。聚集在步行街、深柳书院文化广场的人们在一阵阵优美的音乐旋律声中蹁蹁起舞，各自踩着圣洁的节拍，恍惚进入时光的遂道，曼妙的倾诉着“小城故事多”的浪漫情怀。匆忙的的哥在光与影的世界里来回穿梭，就像天上飘动的云从这个地方飘到了那个地方，把拉走的客人又带回了故乡。至此，游人到了这里“乐不思蜀”，这在安乡人的眼里见怪不怪了。

    在我离开老家前，赶紧用键盘打捞这些弥足珍贵的记忆，好让在外面漂泊的游子和我一起分享这片充满灵性受用一生的心灵栖息地。故乡是我从娘肚子里生下来无法选择的胎记，是推涌我去那个遥远的地方又要回来的出发地，是让我经常放松心情寻找快乐所能明悟所能企及的心灵港湾。故乡就是一幅画，那潺潺流水的地方，经常会有成片的青苔在水下飘浮，走在上面有种滑滑的感觉，尤其那一地耀眼的绿从乱石堆上跳跃而过，变成了风景，成了我抹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