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的空间

爱的信物

——给王小萍的几则诗文

蔡梓权

2009年6月13日

小序：王小萍是玉林高中641班学生，我在655班，比她低一届。在校读书学习期间我俩并不相识，后来有缘吧，相识，进而相知，后来相爱，结婚成家。那时尚属年青，满怀激情。期间，我曾写过几首情感伧发、急就之章的小诗给她。1995年她英年而逝，哀痛中我写了痛悼的诗文。这些就是我们之间的爱的信物吧。现忆记于下，且集作一束小花，奉呈给我心中的永恒的妻。

一、表 白

——写于1968年9月10日

经得起冰雪雹霜才是真正的友谊，

严寒中傲然妍放的梅花格外鲜丽。

战斗的感情象高山一般地耸立，

平庸的际交不过是海滩上的一抹潮泥。

用鲜血浇灌成长起来的青松，

以战斗的姿态迎击着暴雨和狂风。

只有经历千百次斗争的锤炼和洗礼，

才能真正体验到险峰上风光无限。

年青的人儿敢于献身全人类的解放事业，

就有勇气和力量决裂与之违背的一切。

去他的什么风楼水台晨花夕月，

海燕喜爱搏击那雷鸣电闪的浩瀚海空。

南海的波涛汹涌澎湃，

斗争的浪潮翻江倒海。

友谊的火花是就此熄灭还是永放异彩？

等待着你——亲爱的同志抉择与表态。

二、别 离

——写于1968年10月31日

十月的秋夜里肃瑟着寒风，

黯暗的弦月孤悬在际空。

身旁已没有群星在闪烁眨眼，

漫天的空际呈现着一片灰濛。

昔日暄闹的校园突变成死一般的籁静，

无数的战友毫无声息地离我远走。

你也要走了，亲爱的同志，

离别给人多少辛酸和苦痛。

前头正是横断的巫山，

要跨过它尚需经历艰难的道途。

我们曾经并肩携手走了过来，

战斗的友情给人多少幸福和憧憬。

险道上为什么要分别？

我从心底里诅咒这神圣的魔力。

大厦将倾呵独木难持，

失群的孤雁声声在呜咽。

三、寒 夜

——写于1968年11月1日

漫天廓秋霜，

真谊火正旺。

战友身影去，

同心在一方。

四、结婚之前——心声

——写于1973年3月25日

千里姻缘一线牵，

万山屏隔两心连。

与共患难同劳苦，

愿作鸳鸯不羡仙。

五、结婚之时——喜悦

——写于1973年5月1日

当年秋风肃煞，

而今春意盎然。

秋风曾劲春色，

无阻春满人间。

六、痛悼贤妻

——写于1996年4月7日

王小萍于1995年4月7日不幸逝世，一年后，安葬回乡，立碑墓前，诗以痛悼。

忠贞不渝历艰辛，

鞠躬尽瘁政清廉。

丹心碧血素练湛，

感天动地泣空前。

七、悼小萍

玉林地区教育局  蔡梓权

编者按：王小萍，陆川县副县长，最近不幸去世。为悼念其妻子，蔡梓权写下《悼小萍》一文。人间真情，天地可鉴；拳拳挚爱，日月当昭。作者为玉林地区青年文学协会副会长，对其妻子的谢世，地区青年文学协会全体会员及《青年文学报》全体同仁表示深切的哀悼，并刊发此文以作纪念。

亲爱的萍，你走了，没有留下一言半语、片言只字。

4月3日，星期一，送你离家的时候，我们一如往常。“再见！”“祝你一路顺风！”你带着病体离开了家，你说，回陆川处理了事情，要请几天假回来，看来要好好治治病才成了。

可4月7日夜，一辆车载上我急驰陆川。8日上午，我才得知，你走了，永远地走了。

我再见到了你——你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一如平常睡着的时候，安祥，从容，自然，亲切，心底无私，无怨无悔……可是你没有再看见我，你的眼睛，再也不愿睁开——我多想再看看你那纯静而又美丽的大眼睛啊！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怎么能这样就走！你怎舍得放下你的工作，你怎舍得我们的孩子们，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明明知道，工作需要你，党和人民需要你。

4月1日，你刚过了47岁的生日。女儿从北京打电话回来，向你表示祝贺，你十分高兴。女儿叫我买件纪念品送给你，你说，不用的，这么多年，我们从来就是这样平平常常地过。我也忙着去开会，什么也没有买。一如往常，生日如平常，一样地过。现在我真后悔，如果早知几天之后，我们就会诀别，无论怎样，我至少要给你送上一张生日贺卡！

你怎么能刚过了47岁生日就走！我们早有言在先，要走一起走，我计划活到九十岁，你就活到九十一岁半。咱俩一起走。到了来世，我再找你，你也找我，咱们继续一起走。可是现在，年龄才刚刚够一半，你怎么能这么快，舍下我就走！从来没有哭过的汉子也止不住泪直流，这怎能叫我不疾首心痛！

十九岁时的诺言化成了一片沉寂，化成了一片一片的真切的回忆：

那一年，我受了伤，你来照护我。你以少女的纯真，象姐姐、象亲人，关顾着我。你大概喜欢我的坦诚率直，我喜欢你的真诚和美丽。我们相知，但不敢谈到爱。

是在那史无前例的斗争最严酷的时候，在我被关押、斗争，几乎被打成“反革命”的时候，你向我表白：我接受你的爱，即使人家要判你二十年，我也等你！你那纯真的爱情给了我无限的力量。为了我，牵连着你，你也给关押了两个多月。但我们都经过来了。

后来，我们分别回到了乡下，我回到桂平江口农村，你回到博白周垌山村。五年后，我借得四十块钱，蹬上一辆借来的单车，途径桂平、贵港、玉林，到博白，往返五百多公里，前后六天时间，你就坐在我的车尾，回到桂平浔江边，我的乡下。我们无视一切艰难和困苦，顶着一切世俗的、传统的、有意无意、恶意无情的诸如此类的偏见、流言、压力，我们结婚了。你孑然一身来到我那清寒的家，你不肯用那40元钱买一、两件新衣裳。我穿着一件线衣，踏着一双木鞋，迎来了祝贺我们成亲的同学们。我赠给你一首诗：千里姻缘一线牵，万山屏隔两心连。与共患难同劳苦，愿作鸳鸯不羡仙。你收下了。

那几年是充满艰苦而又充满欢欣的岁月。我们朝夕相处，一起劳作，一起生活。你插田来我担秧，我驶牛来你割禾。我们一起铲草根，一起担石头，一起种瓜菜，一起卖丝瓜，一起卖大白菜，一起卖辣椒秧……一起吃清水白粥，一起吃无油的青菜干……我们在一起，苦中有乐。我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我们艰辛而甜蜜的生活。千百万农民能够过的生活，我们同样可以过。我问过你，我们就这样在乡下过一辈子，你后悔吗？你说，不悔。

你在我们家，历尽了艰辛。我们的三个孩子，相继来到了人世间。大孩子出世时，老父亲借遍四个村子，最后借到江口镇上，才借得2元钱买回三包生化汤。每个孩子出世之前一、两个小时，你都还在劳动着。第一个时，在碎石子赶建房；第二个时，在田里拔黄麻草；第三个时，在地里除花生草。孩子出世的前后，你几乎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天半天。你的勤劳，你的贤惠，你的无私和乐于助人，深得四方乡亲们的赞扬。为了给我治疗伤遗患疾，你又学得一手挑刺疗法。乡亲们有风湿关节炎痛、坐骨神经痛、腰肌劳损等痛症，你总是不取分文，无私地为大家挑刺治病。几年间，四方乡里前来找你挑刺治病的乡亲百姓，不乏几百上千。

打倒“四人帮”之后，全国人民都好起来了，我们的生活也渐渐好起来了。恢复高考时，我叫你去考。你说：你去考，我做你的好后勤。结果我考取了师范学校，而你就接替我到江口镇上作民办教师。

参加工作了，往常不能更好地用自己的知识才干为党和人民而工作的压抑着的工作热情加倍地迸发出来。你夜以继日地为学生为教学而操劳，又自学英语，胜任教学，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你那出色的工作赢得了师生和家长们的一片赞誉。很快，你被任命为新建的江口镇初中的第一任校长。

自我们参加工作以来这么多年，我们常常是分居两地的多。我读书，你在家乡教书。我回去教书，你又出来读书。我调来玉林，你在桂平。我回到桂平，你下在西山。后来我又调进玉林高中，你仍在桂平西山任副书记。到我调出地区教育局，你又在地委组织部调到陆川县任副县长。为了工作，为了党的事业，你从来就是一切听从党安排，党叫干啥就干啥，党安排在那里就去到那里，不讲价钱，不提困难，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无论在那里，无论干什么，你总是勤恳地工作，为人民服务，做出了突出的优秀的成绩。在西山，你踏遍了青山碧水的村村屯屯。为抓计生工作，你说沙哑了喉咙，做群众的思想工作，不用拆一片瓦，抓一个人，把任务完成得很好。在陆川，你常常下乡，走家串户，走访学校、关心师生群众，发动群众，想方设法，尽力把所分管的文教科体卫计生侨办广播等多方面工作干好。你所取得的成绩，各级领导、广大干部、师生、群众都看得清。

你热爱工作胜于关心我和孩子们，你关心群众而不考虑自己的身体。工作忙起来，你就难于回一次家。有时，我也会发些怨言，你关心群众，我们也是群众呀，至少也应当适当关心我们一下呀。你就说：别生气，我给你一个吻。笑一笑，马上扎起围裙，做饭、洗菜、拖地板、干家务、洗衣裳。看到你这样，心里总是甜的，谁又能生你什么气。夫妻多年，儿女几个，我们互敬互爱，从来就没有大声发过气，吵过嘴，婆婆夸你孝顺，邻居夸你平易好相处。我说过，共产党难得你这样的好干部，老百姓难得你这样的好领导，孩子们难得你这样的好妈妈，我难得你——我的亲爱的妻。

我们曾历经艰难，一同走过了风风雨雨。我们倍感今天的平和幸福的可贵。我们共同意愿为党和人民而工作，做出应有的一点贡献。我们相期并肩携手，白头偕老。我们曾相约，退休之后，两老骑自行车，旅游全国，遍走万里河山。我想写点东西，你十分乐意，认为应该，我们应该留给下一代一些永远弥足珍贵的东西。

可是今天，你正值中年有为之时，却如此悄然离去，怎能使我不痛心！也想陪你一同走，但一念之后，我又认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为了我的萍，为了我们心爱的孩子们，为了工作和事业，我必须坚持，活着，干好工作，走完本当我俩一起走的路。往日，我俩形体有分，从今天起，你就完全融合于我，我俩从精神到形体，完完全全地合为一人了。我要独自肩负起我们俩的责任，走下去，走完它。萍，你安心去吧，我会干好的。我们的孩子们会成长起来的。你先走一步，到泉台，先歇歇——你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歇过——耐心等我，到时候，我会去找你，我们再一同，并肩携手又走一回。

谨以此献给我的妻——人极平凡却又不乏伟大的当代中国优秀女性之一的王小萍。

草于1995年4月9日凌晨

泪眼，灯下，于陆川金川宾馆。

注：本文刊载于1995年4月《青年文学报》总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