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临窗的空间

　　（五）
　　
　　下午快下班时，我说：“我要下了。明天还聊吗？”
　　
　　他说：“明天我可能较忙，但我会把QQ挂起。”
　　
　　第二天，他果然早早在线。我像是和一个透明人做游戏，我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我。
　　
　　果然，他说：“不公平。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
　　
　　我说：“那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给你打电话吧。”
　　
　　他停顿一会：“先把你的电话告诉我，我打给你。”
　　
　　我说：“好啊。可别不敢啊。不敢是小狗，王八蛋。”
　　
　　然后我给他胡乱发了一个电话号码。
　　
　　我看他点燃一根烟，久久盯着屏幕，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好，你等着。”
　　
　　他起身，拿上手机，从我身后穿过，走出去。看着他隐没在走廊里的背影，我的心头泛起一丝悲凉，不由摇头感叹：男人哪！
　　
　　一会他匆匆进来，奔向办公桌。我看见了他的暴怒：“你是不是山儿？！”
　　
　　山儿是我们单位的同事，他的亲家。
　　
　　我暗笑：“你怎么知道的？”
　　
　　“你坏得很，耍我。只有你家伙才会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大笑：“兄弟，消消气，逗你开心嘛。”
　　
　　“你别跑，我过来检查检查。”
　　
　　他又匆匆出去，进了那个叫山儿的办公室。一分钟后，又折回来：“你不是山儿。那你到底是谁？求求你，告诉我，要不然，我说话无意伤害了你多不好。”
　　
　　我说：“不要寻根究底好不好。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就没意思了。”
　　
　　他顿了顿：“那倒是。那好，我不问了，什么时候你心情好再告诉我。”
　　
　　我长舒一口气。转头，看见他聚精会神的样子，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一整天我们几乎都在聊天，说莫名其妙的话，谈各自的家庭，婚姻。渐渐的，我觉得他越来越清晰，却又越来越陌生。网络里的他仿佛离我越来越近。现实中，却又离我越来越远。
　　
　　临下班时，我正盯着屏幕发呆。他的手机响了。我看见他站起来接电话，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他已站在我身后。关掉对话框是来不及了，用桌上的什么东西随便遮住仿佛也不适宜。一时间，我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大约三分钟，在我却像几个世纪。他终于接完电话，返回座位。
　　
　　我暗想：完了。我用右手挡住眼睛，心里暗暗叫苦。
　　
　　一会，我看见屏幕上的他说：“嗨，忙完了吗？”
　　
　　怎么？还要继续装吗？他已经明明知道是我了，我还要继续下去吗？
　　
　　我没有回话，仍呆坐着。
　　
　　他发过来一个表情：“你就和我说说话吧。”
　　
　　我苦笑了一下，觉得真的没有心情再聊了。无意中，在网络里遇见；无意中，又将网缘散尽。
　　
　　我迅速给他发了个“再见”，匆匆下线。
　　
　　下班时间到了。当我准备离开时，看见他斜坐在隔壁办公室的藤椅上，大开着电视，但眼睛却投向虚无处，显得莫名的深沉。
　　
　　走在下班路上，心情万分沮丧。我暗笑自己的幼稚，终于还是玩不起了。我完全可以继续装下去，装作我并不知道他已知道了我。可是我就是这样，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是亦正亦邪的人，在无人知晓的世界里，我们会肆意放纵自己；而在熟悉的人群里，我们就不得不伪装起来，用层层包裹缠裹起我们脆弱而虚空的灵魂。
　　
　　再次走进办公室，他已经坐在那儿了。他似乎抬头看我，我漠然垂下头匆匆落座，不敢与他对视。
　　
　　坐了很久才上线，看见他的头像在闪动，点开：“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还不来？”“很忙吗？那我不打扰了。”
　　
　　我给他发去一个握手动作，他分明在线，却不见回复。我不甘心，问：“怎么了？不想要我这网友了。”
　　
　　他说：“不是。今天有点事，心情不好，不想聊天。改天再聊。”
　　
　　我说：“聊天本来就是为了开心。开心就聊，不开心就不聊哈。”
　　
　　他说：“9494。”
　　
　　日子又回复了正常的轨道，他成天忙忙碌碌，很少上线，即使都在线上，我们也不再打招呼。我继续做我份内的事，随时准备接受他派下来的活儿。
　　
　　这天有个材料需要传给我，他隔着桌子问：“我用QQ给你传。你的QQ是多少？”
　　
　　我看看他：“你不知道么？那我告诉你。”
　　
　　当我说出我的号码后，他说：“哦，我有嘛。你的呀。”
　　
　　我只能说：“真的假的？别这样啊。”
　　
　　然后无话。
　　
　　一次他说：“一会你帮我给别人传个东东。我把QQ号码和密码给你。”
　　
　　我想说别呀，不能随便把密码告诉别人，但我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登录他的QQ后，发现我与他的聊天记录都被删了，而他与别人的记录还在。看他那些与别人聊天时展露出的轻松和随意，与跟我当初聊天时一样，心头有淡淡的酸楚。
　　
　　网络真是残酷，原本卿卿我我无话不说的人，转眼就无处寻觅他的踪影。
　　
　　至此，真应了那句话：相见不如相忘于江湖。怪不得会有“网友是见光死”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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