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不乖的空间

　我一直都在流浪
　　可我不曾见过海洋　
　　我以为的遗忘　
　　原来躺在你手上
　　我努力微笑坚强
　　寂寞筑成一道围墙　
　　也敌不过夜里　
　　最温柔的月光
　　
　　－－林宥嘉《残酷月光》
　　
　　耳朵里听着歌，想象你干净的脆弱，幸福在不安的流年里被岁月定格。我踩着细碎的步子，看谁策马扬鞭红尘过。那一抹暗红的斜阳，为了谁自甘堕落。是谁昼夜不寐浅唱那歌？指冷夜寒轻笑岁月蹉跎。我背负着寻找的宿命，化成遗世而立的雪莲，守望一段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彼岸流萤。
　　
　　－－－－题记
　　
　　珊蔓在QQ上发来信息说：“亲爱的，我今天包了饺子。”彼时，颜若正忙着处理手上的订单，那个客户有些甚是刁蛮，任颜若说破了嘴皮，他依然不愿意付款。颜若目然着表情，在QQ上极尽暧昧的和客户打着周旋，觉得身心疲惫。惯性失眠、工作的压力、以及在工作中某些同事背后的黑手，都让颜若应付得手足无措。如果不是碍于颜若的工作能力，估计BOSS早就直接让她回家吃自己了。
　　
　　颜若也知道，自己的职场经验太过薄弱，接触的人又都是比较单纯的，偷奸耍滑的手段，自己是做不来的。如此，便只能拼命工作，拼命在工作中去证明自己的能力。反正自己一无所有，拼失败了最终也只会是一无所有。
　　
　　颜若嘴角牵扯了下，打字过去：“你这丫头，找抽呢，馋我呢是不？”珊蔓今天很是兴奋，迅速回到：“是啊，就知道你妮子是馋猫，不馋你馋谁啊。”
　　
　　颜若脸色有些暗淡，客户那边总算是搞定了，虽然比预期的低了五个百分点，最少这个大客户是争取到了，今天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大半。看看珊蔓发过来的俏皮的表情，颜若把眼睛闭上很久，才摸索着打字过去：“丫头，我想你了。”
　　
　　珊蔓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颜若。在她眼里，颜若是那种倔强到打死都不会认输，不会说想念的人。今天的颜若，为什么打出这样脆弱的字眼，在她的眼里，脆弱可是懦弱的象征，而我们骄傲的颜若同学可是打破脑袋都不会承认自己懦弱的人。“妮子，我一直都想你，想得不敢告诉你，想得有个地方软软的疼。”这样的颜若，让珊蔓心疼，不是想煽情，而是颜若是那种不肯相信眼泪的丫头。
　　
　　颜若有些怔愣的看着珊蔓的话，突然无言以对，是啊，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拒绝他们的关心，拒绝他们的思念，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想念呢？“亲爱的，你一直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地位，你将会是唯一，一如初见的时候一般。”煽情又如何，今天，颜若很想煽情，只为了这个唯一的朋友。眼底有些湿润，抬眼看了下其他的同事，全都低头在忙自己的事情，颜若低头，对着电脑屏幕傻傻的嗤笑着。
　　
　　这是颜若，珊蔓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颜若。她用层层伪装把自己包裹起来，只有深深的刺伤这伪装，才可以看到她最本质的善良。“亲爱的，那么让我走近你的生活，我不要空洞的一句话，我想知道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心里想着谁，有没有生病了。亲爱的，让我知道你的生活，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丫头，好。我跟你说，我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工作压力太大，你知道，我太好强，总是想做到比别人好，为此我必须投入比别人更多的精力，可是，我不在乎。BOSS的肯定是我最大的动力。丫头，我有想念，想念你，很想很想。想得我睡不着觉，想得我觉得自己没用。丫头，我想你环抱住我脖子的样子……”
　　
　　“妮子，我在，我一直都在。我告诉你哦，我过几天就要回学校了。所以，这些天，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们总是那么不懂得珍惜，那么糟蹋自己糟蹋别人的感情？这些天，我努力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爸妈吃，看他们脸上的幸福笑容，我就想到你。我想你也能吃到我亲手做的东西……”
　　
　　“臭丫头，你就继续勾引我吧，看我回来怎么折磨你的，哼哼……”颜若发了个小人头，腮帮子鼓着，脸往旁边侧着，就像人赌气的时候样子。
　　
　　“小样你，还生气呢，哼哼……”珊蔓也是不甘示弱，直接一个鄙视的表情杀过来。
　　
　　这样的对话，颜若才会有一丝正常的情绪，不会紧绷着神经，害怕哪句话说错了，便是损失了一个客户。瞎扯了半个小时，颜若有些漫不经心，人太累了，意识就容易游离。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使劲闻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那种感觉，有一丝惨淡的清凉。看珊蔓说自己最近的生活，说新交的男朋友，说学校的课程。颜若有些淡然，可是，心底是羡慕着的。认识五年了，五年，不长也不短，可是，终究是有些改变的。比如颜若，已经被这个社会打磨得早就已经没有了锋芒，她喜欢珊蔓那股天真得一如五年之前的思维，所以并不打断她。
　　
　　“妮子，我选了同传专业。你觉得好么？”珊蔓打下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忐忑。
　　
　　“恩？同传，虾米意思？”颜若脑袋乱乱的，理不清头绪。
　　
　　“同传就是同声传译啊，哎呀，妮子，你知道这个好难的，我需要你的支持。”珊蔓开始带有撒娇的语气，很害怕如果被颜若否定，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继续这个选择。
　　
　　“哦，那好啊，只是同传很难考的，你自己要想清楚哦，不过，我相信我的丫头肯定可以的了。”颜若有些兴奋，同声传译，曾经是两个人的梦想，没想到珊蔓真的选择了这个专业。
　　
　　“恩，我明白，我也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妮子，我知道，我的身上背负着我们两个人的梦想，所以，请相信我，我会加倍努力的。”珊蔓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
　　
　　网站又积压了几笔订单，颜若只得和珊蔓说再见，珊蔓有些失落的不舍，颜若看着那酸酸的话语，心底也跟着瑟瑟心疼着，于是说：“乖了，丫头，我保证，以后每天晚上给你信息，告诉你我一天的行程，好么？”
　　
　　珊蔓这才放过颜若，看了下颜若的头像，那首《似是故人来》她似乎听了一个上午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们以后会成为故人么？珊蔓抬头看向窗外，骄阳似火，灼灼的燃烧着人的欲望。思念是一道透明的墙，穿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要到达哪里呢？珊蔓不知道。
　　
　　颜若疲于奔命的在几个客户间游走，网络销售这个职业，你除了有极好的抗压能力外，还得有极好的忽悠能力。当然，打字速度则是必须的。解决完几笔订单，颜若有些虚脱，觉得办公室很冷，瞄了眼旁边安静放着的空调遥控器，十六度。轻笑，说声难怪，继续工作。肚子不合时宜的唱起歌来，中午没有吃饭的颜若有些无力的感觉，现在离下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也就是说现在吃了东西晚饭又得泡汤。想着咬牙忍忍，继续埋头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作对。
　　
　　可是，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对，那些数字总是入不了眼的感觉，鼻子酸酸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该死的空调，颜若心里暗骂了句，觉得自己一定是感冒了。心里莫名的躁动，让颜若根本无法安静下来，一直以来自视甚高的自制力，此刻却早已崩溃，这样的感觉不是颜若可以把握的。
　　
　　扔下那些繁琐的数据，颜若直接走出办公室，脚步迅疾而慌乱，吓坏了坐在她旁边的同事，面对她关切的目光，颜若抱以一个歉然的目光。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听水哗啦啦的声响，手指碰触到清凉的水，心底逐渐清晰明朗起来。看看窗外高楼林立中，几抹寂寥的绿色，颜若拿出手机，轻轻写下：“亲爱的，我很好，此刻，想念，为了你。”一个发送键，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那个蔓字有些突兀的在心底盘桓。
　　
　　初上高一那年，颜若十五岁，扎长长的马尾。眼里流淌的满是对这个城市的好奇以及惊恐。她是以全校最高分的成绩进入这所私立中学的，当初校长几经周折联系到颜若的母亲，以免除三年学杂费包括生活费的条件，换来了颜若这个活广告。颜若那个时候不懂什么叫推广，什么叫宣传，但是知道成绩好的好处就是可以得到三年的奖学金，如此划算的事情，颜若在母亲开口之前率先答应了那个年轻的校长。
　　
　　母亲抬眼看看颜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她是明白颜若的，拼了命的考上了国家级重点高中，还比录取线高出了三十分。这样的成绩进入私立学校，很有被埋没的可能。可是，看看家里，也确实拿不出国中天价的学费。从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起，颜若的脸上从来都没有过笑容。可是今天，母亲分明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丝丝的希望，轻微的笑意。
　　
　　颜若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比较任性，可是早熟如她，面对自己的家境从来没有埋怨过，身上穿的也还是两个姐姐穿过的衣服。好强的她，总是用成绩，用实力让那些家境殷实的学生刮目相看。所以，颜若的世界，因为这个校长的到来，一片晴朗。她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残花终将凋零，可是，希望不会毁灭，绝处逢生，没有人可以阻挡梦想飞翔的势力。
　　
　　可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象，现实我们永远无法估量。颜若不懂什么是MP3、不懂什么是最新的时尚潮流，更不懂班里的女生为何要把一张干净的脸蛋画得五颜六色，不懂老师为何要对经常对那些学生点头哈腰。不懂，不懂，太多的不懂了。单纯的颜若，突然在那个时候眼底盛满了忧伤，这个地方，与自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洗得发白的校服，一双已经穿了一年的帆布鞋子，一条长长的马尾；看看其他人，高级名牌加身，一双铮亮的鞋子动则上千。颜若第一次听到同桌说的时候脸色刷拉一下，变成了白色，那是死灰一样的颜色。那是她永远都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在这些人的眼里如此习以为常。
　　
　　颜若甚至想着，为什么那一刻不晕倒呢？晕倒或许会更容易让人接受吧。可是，颜若没有晕倒，她用自己强悍的意志力，制止了自己发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同桌对颜若是不屑的，因为颜若的个子因为严重贫血，加上营养不良，看起来还如十来岁的孩子一样。经常被人当做小不点叫来叫去，颜若也只是淡然的看着他们。偶尔间或的时候抬头望向窗外，看那片蔚蓝色的宁静的天空下，是否有大雁飞过的痕迹。那个时候，颜若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贫富差距，也明白了，什么叫做现实。
　　
　　成绩算什么？拿同桌的话来说：“成绩就是狗屁。请老师吃一次饭，送一点钱，你就可以提前拿到考试的题目，你猜题再怎么厉害，也不如这个来得直接吧？”同桌不屑一顾的看着颜若，颜若眼神黯淡，点点头不说话。
　　
　　是的，全部人都知道，颜若是优等生，是唯一一个获得三年奖学金的人。是校长费尽心思挖来打名声的活招牌。可是，在这些人眼里，颜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因为他们拥有颜若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东西，那就是他们有一个富裕的家庭，有一对纵容孩子的父母。颜若心底特别瞧不起这些人，可是，面对现实却也不得不低头。独来独往成了颜若的性格，反正别人也懒得搭理她，她也乐得自在。依然一个人努力看书，努力多做习题，努力在考试中拿第一，努力用成绩傲视那些不知深浅的纨绔子弟。
　　
　　颜若是自卑的，也是骄傲的。
　　
　　十五岁的孩子独自承受着这些压力，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迷茫中跌跌撞撞，为何总是受伤？抗拒了所有的人，也被所有的人忽视，颜若突然在站在空旷的操场上，无所适从。抬头看着天空，一如往常一般安静、平和，没有一丝波澜，也不能给人任何力量。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抬头看天的了。好像是很小的时候有次飞机路过那个闭塞的山村，正在操场上体育课的颜若，听旁边的同学叫道：“看，快看，那是飞机。”颜若于是马上抬头看天，灼热的阳光刺伤了她的眼睛，只看到了飞机路过后那一条深刻的纹路。眼泪落了下来，不是因为阳光，而是遗憾，终究错过了。或许，就是从那以后，颜若总是希望在自己抬头的瞬间，刚好看到飞机经过。看到飞机，成了颜若整个少年时代的渴望。一次次抬头，一次次希望，然后一次次失落，颜若总是乐此不疲的和自己玩着这样一个游戏。彼时的她，还是老师的掌上明珠，同学眼中的骄傲女王，她总是站在高不可攀的顶峰，接受众人的仰望。然后再孤单的仰望天空。颜若想过，或许此生自己注定是孤单的，不管是骄傲的时候还是自卑的时候都是如此。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颜若固执的站在操场上，望着天空，似乎想要寻找到这样一个答案，谁能给她答案？优秀如她，骄傲如她，如今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虽然别人在她眼里亦是一文不名。可是，心底终究是落寞的，是难过的。有些东西，我们无法表达，有些体会，我们无法感悟。十五岁，本该是个多彩的季节，可是，颜若的世界一片空白。长时间的麻木，不代表已经没有知觉。有个地方，会痛，很痛很痛。
　　
　　雨淋湿了颜若的衣服，任泪水混合着雨水泼洒在这个阴郁的天空下。颜若的心在一点一滴被雨水或者泪水洗礼，她想回到那样一个干净纯洁的环境中去，她想念那些被众星捧月的日子。她想念自己骄傲的眼神，和简单的微笑。
　　
　　可是，老天呵，请你下得更猛烈一点吧，让雨水去冲刷掉那些芜秽，让雨水去冲刷掉那些现实，让雨水去冲刷掉那些无知。
　　
　　一把伞突兀的遮挡住了天空的琉璃色彩，只看见花花的hello－kity图案充斥着眼球，颜若回头看着这把伞的主人，没有话语，没有敌视，只是那么淡然的安静的凝视着她。她也只是安静的回望，两个人没有更多的话语，只是安静。彷佛这个世界里，只剩下天空下站立的她们一般。
　　
　　“给，你快擦擦吧，看你全身都湿透了，当心又生病了。”她加重了那个又字，颜若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她。前几天发高烧，颜若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请假，没有迟到早退。作业不仅一点没有落下，回答问题一如往常的积极，只是声音语气要无力许多。
　　
　　面对颜若固执追问的目光，她终于说：“好啦，你别这样看着我了，我会害羞的了。我是看到你一个人在旁边吃药，所以才知道你生病了的啦。”
　　
　　颜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算是感谢，然后拿起她扔给她的衣服走进了宿舍的浴室。她便是与颜若同寝的珊蔓同学，一个来自另外一个城市的美丽温柔的女子。一个学期快过去了，两个人没说过什么话。在教室里，珊蔓的美丽与温柔，当然也包括殷实的家境都是成为同学们追捧对象的理由，颜若曾经想过，物以类聚，所以，面对这些娇娇女，她总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是，今天的雨伞和衣服，突然让颜若有那么一丝感动。或许，人生就是如此，突然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闯进心底的人，才可能停留得最久吧？
　　
　　温暖的热水蔓延过颜若的疲惫的身体，那一刻，心底柔软清晰，脚下不听使唤的瘫软，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一片漆黑。晕倒的时候，颜若眼底没有疼痛伤悲。
　　
　　听见浴室里传来的巨大动静，吓坏了在外面帮颜若铺床的珊蔓，赶紧跑到浴室，使劲敲门，可是里面只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音。珊蔓焦急的呼唤着：“颜若，颜若，你开门，你别吓我，你快开门。”声音里渐渐带着梗咽，珊蔓强忍住呼之欲出的眼泪，跑到舍监那里，找到舍监，拿来浴室的钥匙。打开浴室的门，就看见颜若在那温暖的热气里，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脸上安然。地上的血迹已经被热水器流出的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可是，依然让人触目惊心。珊蔓突然就哭了起来，为这个倔强的女子，为这个执着望着天空的女子。不顾一起扑到颜若身边，吃力的想要抱起颜若，可是，她的力气那么弱小，年长的舍监看到这个场面，也有些惊呆了。短暂的失神之后，赶紧跑过去和珊蔓一起把不省人事的颜若抬到床上，然后打了校医务室的电话，等着医务人员上来急救的时候，珊蔓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帮颜若穿好了衣服。眼泪一直不争气的跌落，珊蔓无暇顾及，那一刻，她的心底很疼很疼。看着颜若安静的脸庞，她以为自己是在睡觉么？还可以如此的不在乎？
　　
　　“颜若，颜若，你一定，一定不要有事啊。我还没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望着天空的样子，你让我看到那样一种无法企及的孤独，你的样子定格在脑海里，像极了我向往的样子。颜若，颜若，请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我保证，你醒来以后，你的世界里，从此不会再有孤独。颜若，颜若，我会陪着你，请让我陪着你。”校医在给颜若包扎伤口，并且告诉珊蔓，颜若只是由于太过虚弱，加上感冒贫血，所以才会晕倒，而伤口也不过是头部因为倒在地上，撞伤了而已。总之听在珊蔓耳朵里就是：颜若没什么大毛病，全部是些不容易治好的小毛病，不至于要命，却让人痛苦得要命。珊蔓心疼这个孱弱的女子，转头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写下那几句话。来到阳台边上，看着那些开得正艳的菊花，突然心生悲凉。冬天就快来了吧？抬头看看天空，雨后彩虹，正明目张胆的招摇着。可惜，颜若此刻看不到。
　　
　　“珊蔓，我……”颜若几次欲言又止，想说谢谢，却无论怎么努力，都说不出口。
　　
　　“嘘……”珊蔓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让颜若噤声的动作：“什么都不要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颜若，你该保持你的骄傲。”
　　
　　“珊蔓，我哪里有什么骄傲。”颜若自嘲的笑笑，接过珊蔓递过来的鸡汤。眼底那丝落寞没有逃过珊蔓的眼睛。
　　
　　“颜若，你有骄傲的资本。你的成绩，你的智慧都是你可以骄傲的东西。包括你刻意隐藏了的能力，那都是你的价值，不要去管别人的目光，坚定自己的路去走，相信我，颜若，你是那么的优秀。我期待着你绽放的时光。”珊蔓一字一句，不带一丝矫情说完这些矫情的话语，眼睛直视颜若。颜若低下头不语，一口一口漫不经心的喝着鸡汤。她尽量把头垂得更低，低到快接近碗里去了，如此掩饰早已经泛滥的眼泪。
　　
　　珊蔓看着颜若那已经快要低到尘埃里去的脑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妮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倔强啊。索性一个人来到阳台，看万里无云的天空，试着用颜若常用的姿势，倾斜着身子，努力抬头，目光飘向远方，嘴角上扬起四十五度角，完美的渴望飞翔的姿势。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这个姿势的涵义。
　　
　　颜若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珊蔓就陪了她一个星期。她们一起看书、吃饭、睡觉。一起讨论题目，一起讨论看过的书。珊蔓特别喜欢余秋雨的《借我一生》，她总是说：“有些高度虽然不是我们所能企及的，但是我们必须去尝试着改变自己。只有改变才能成就，飞翔是需要实力和勇气的。”
　　
　　颜若喜欢看珊蔓侃侃而谈的样子，笑而不语。她感叹于这个拥有着花瓶美丽外表的女子居然博览群书，掌握的知识丝毫不亚于自己。颜若突然觉得很是欣慰，有这样的一个朋友陪伴着，每天互相鼓励，互相督促。颜若曾经和珊蔓讨论过列夫托尔斯泰的著作《安娜卡列尼娜》两个人的观点有十分强烈的分歧，甚至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珊蔓对待安娜的爱情观点极其反对，认为安娜不该如此固执的寻找爱情，而忽略了现实本质，她说道：“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一种供人玩弄的本能，在这场游戏中，玩得起—继续；玩不起，出局。一切就是那么简单，他们背负的不仅仅是贵族的名誉，他们还背负着责任。安娜的丈夫卡列宁同样在这场闹剧中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他的胆怯。把安娜推进了绝望的深渊。这个世界等价交换永远都是不存在的，最后的悲剧便是这个时代，以及这个社会留下的阴影。安娜不仅是爱情的牺牲者，更是时代的牺牲者。”
　　
　　颜若看着激动的珊蔓，惊讶她的观点居然如此的犀利，看似柔弱的一个女子，心底却是如此清明。可是，颜若是相信爱情的，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的。
　　
　　所以颜若也振振有词的说：“她是这个时代的牺牲者，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你同样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故事里，爱情是存在的。就算所有的背叛，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因为不需要理由，去为谁承担责任和后果，只是因为爱情，如此就足够了，不是吗？安娜爱得决绝而惨烈。沃伦斯基爱得虚伪而胆怯，他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当时的社会制度，是这个社会给爱情下了个圈套。包括当时那个社会里的人们的社会观以及价值观，所以才会扭曲了爱情的本质。”
　　
　　两个女子，在自己不同的坚持里，找到了自己相同的坚持。
　　
　　日子总是过得流水不经，一起看书、散步成了两个人每天课外的最惬意的休闲方式。颜若不再对其他人报以轻视的态度，别人也没时间搭理她的转变，只有珊蔓暗自为她高兴着。两个人总是喜欢在每天晚饭后围着校园一圈又一圈的散步，两个人并行着，并不如时下流行的为了显示亲密而手拉着手。他们只是独自行走着，间或停留在道路边的平台边，看看花，摸摸草。安静的陪伴着，听小广播站的主持人好听的声音。偶尔会有颜若写的文章被主持人用温柔似水的声音念出来，感觉减少了一丝尖锐，多了一点温情。珊蔓常说：“喜欢你的文字，尤其是别人念出来的感觉。”若就笑，说：“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写情书，然后拿去给别人念。”珊蔓追着叫着要打已经跑远的颜若，每天晚归的夕阳总是见证着这样单纯的快乐。
　　
　　快乐的日子似乎总是那么短暂，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确定，人生是一场闹剧，演戏的人太多，有资格看戏的人太少。平静的天空，或许偶尔也会有情绪，会有抱怨。百年罕见的洪灾淹到了校园门口，校园后山的石头塌方，随时有可能发生山崩的危险。学校开始紧急疏散学生，很多家长的小车开到了校门口，开门便涌进去一股水。可是，就算打湿了车子的座椅，毕竟也是可以回家的工具。班主任老师打爆了两块手机电板，才看到蜷缩在教室角落里，独自安静看书的我们。珊蔓最近迷上了小四，看他的《幻城》看得眼泪稀里哗啦的，有时候颜若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便打趣道：“下次我也写篇，看你眼泪能泛滥成什么样子。”珊蔓拿眼睛斜她一下说：“就你，写下情书还是不错的。”颜若就撇过头，不看她，继续看手里的《张爱玲小说集》。
　　
　　颜若是极其喜欢张爱玲的小说里。那个冷清孤傲的女子，那么冷静清醒的看着那个时代，以及那个时代发生的故事。用自己特有的淡漠的笔调，写出时代和历史都无法忽视的真实。这样的文字，让人看到太多残酷，看不到希望，如颜若一直仰望天空的姿势一般，执着倔强的希望，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变成了绝望？
　　
　　学校放假一个星期，这个星期，由于洪水泛滥照顾了整个城市，全市停水停电。能吃的是学校仅存的一点存粮，水是几位老师不顾危险，从山上接了条水管，完全的天然。颜若是从小就吃过苦的人，珊蔓却也没有叫委屈。但是，看她每天面对那几个干瘪的馒头，奋力咀嚼的样子，颜若就有丝丝的心疼。她清晰的记得，珊蔓和她家司机的对话。
　　
　　珊蔓：“你回去吧，我很好，不想回去。”
　　
　　司机：“小姐，詹先生说了，一定要接你回去，现在这里很危险，你就跟我回去吧。”
　　
　　珊蔓：“我说了，我不想回去，我要看书。”
　　
　　司机：“小姐，你别为难我，从小你就一直很听话，这次也听话好不好？”
　　
　　珊蔓：“我都说了，我不回去，别跟我说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叫我爸打电话给我，就这样了。”珊蔓拉起在一边呆立着的颜若转身就走，那姿势如骄傲的公主一般，盛气凌人。
　　
　　忘记说了，珊蔓姓詹，是临市一家大型企业的公司董事长的掌上明珠。之所以来到这所学校，是因为想要忘记，想一个人独自学会成长，而不仅仅的依靠父母的势力庇护。这个女子，是那种外柔内刚的性格，很多东西，很多光华都被她柔弱的外表掩盖了。
　　
　　不管怎么样，颜若都很感谢珊蔓留在这里陪她，因为家在农村，是根本没有办法回去的。好在，危险也不是很大，据说学校在这次洪灾中损失了五百万，而全市的直接损失则是十个亿以上。颜若和珊蔓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些事情似乎和他们无关，一个星期的极端生活，已经让珊蔓更能体会颜若的那股子傲气从何而来。有多少城里的孩子能够忍受这样的生活，就算能，又能忍受多久？
　　
　　有些时候心灵的相通，是无需要过多言语点缀的。学校正式恢复上课以后，两个人依然保持着每天绕着校园打转的习惯，偶尔交谈，偶尔对视，偶尔两个人一起抬头看天空，安静的温暖的。那段时间，是颜若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回忆，总是会在梦里再次回到那时。记得那时候一起唱过的歌，记得一起走过的路，记得一起寻找四叶草时候珊蔓认真的说：“我找四叶草只是为了能够给你带来幸福。”
　　
　　颜若看着珊蔓，眼底的感动无可言表：“珊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一辈子就这样陪着你。”珊蔓笑得牵强又委屈说：“若若，我懂，我都懂。你的心，有多大，你想要飞多高，我都明白。只是，请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好朋友，一辈子，不离不弃。”
　　
　　“一辈子，不离不弃。”颜若闭上眼睛，抬头望着天空，只用心感受，“飞翔的渴望，该是什么样子的姿势？”颜若问珊蔓。
　　
　　珊蔓正仔细在一大堆的三叶草里寻找着，努力找出一丝奇迹。蓦然听到颜若这样的问题，抬头定定的看着颜若，突然大笑的起来：“不就是你那样的么？目光游离，抬头傲视天空，让一切都踩在你的脚下吧。”说完，还加了句，“阿门。”颜若气得拿脚踹她，两个人又闹成了一团。
　　
　　晚上下晚自习后，两人偶尔也会去操场那个大大的升旗台边，做一些比较痴傻的事情，甚至比较弱智。比如，一起数星星，然后比较一下谁数得不对，哪里哪里多了颗星星。然后笑闹成一团。
　　
　　珊蔓有次孩子气的指着一颗星星对颜若说：“如果有天，我们分开了，我就是那颗星星，你一定要记住我，我会每天晚上都陪伴在你身边，这样你就不会孤单了。”
　　
　　颜若不想伤感，也不想让珊蔓难过，于是说：“哟呵呵，还知道自抬身价呢，你要真是那星星，我一定是那什么天使了，我要用我的羽翼画出一道光芒，让所有迷路的孩子都找到回家的方向。阿门。”珊蔓看着强装欢笑的颜若说：“恩，恩，然后说，找不到回家的路，就不回家了吧，走，姐姐带你们捉螃蟹去。哈哈……”
　　
　　关于捉螃蟹的故事，是颜若在那次晕倒后不久就讲给珊蔓听的。话说颜若同学有天跟着哥哥一起下河去捉螃蟹，却直接一个不小心被哥哥呼啦一下推到了水里，在那里打了个滚，然后不愿意起来，害怕被淹死，因为是深水区。结果，等到在水里泡了一个小时，哥哥回来看到后，直接跳进水里，把她给伶了起来，那个时候的颜若已经浑身打颤，连话都不能说了。为此，哥哥被禁足一个星期，颜若则得到了一套新衣服的奖励，虽然很糗，虽然很窘，虽然说出来很没面子，但是，颜若骨子里就是个胆小怕死的胆小鬼。
　　
　　于是，从那以后，珊蔓总是会抓住一切机会提起颜若心里永远的疼痛，那个黑点终究将一辈子陪伴着颜若了。
　　
　　暮归斜阳，谁人话离殇。
　　
　　可是，颜若要离开了。这是个不属于她的地方，早就注定的结局，没有人可以改变。在离别的站台上，珊蔓木然的看着颜若，淡漠的样子，让颜若差点掉下眼泪来。终究成为陌生人了么？终究都要食言了么？终究要离开了么？颜若苦笑，然后望望天空，那里没有任何可以捕捉的痕迹。珊蔓只是轻声说：“颜若，自己保重。”是的，要自己保重了，以后生病的时候再也没有人会在半夜陪着她打点滴了，更没有人会为了一个问题和她争得面红耳赤了，也没有人会为了她和那些纨绔子弟决裂了。于是，成全了一个她，一个她。如此而已，仅此而已。
　　
　　颜若没有说任何话，转身上车。不留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看着珊蔓渐行渐远的背影，颜若心底纠结难耐。疼吗？她问自己，很疼。一生知己难求，更何况一年的相处下来，两人的默契更是早已在心底根深蒂固了，突然一下任凭自己连根爬起，还没有流血的机会，还没有哭诉疼痛的机会，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么？
　　
　　再次看向天边，依然迷茫，依然如之前苍白。无力的感觉，让颜若突然没了任何话语，面对别离，原来我们是如此的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辗转奔波于生活的边缘，颜若总是记得每个月给珊蔓写一封信，写了撕，撕了写。没有勇气去揭开一些甜蜜，回忆总是伤人。忙碌的生活，却只能让颜若更加想念。拼命努力提高自己，好向自己证明、向珊蔓证明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自己依然可以强悍到保护自己。
　　
　　珊蔓的来信总是那么准时，颜若学会了不哭不笑，漠然对待一切。努力在工作中展现自己的实力，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可以承载那样的情感。
　　
　　消失了一年，颜若恢复了自信，恢复了仰望的本能。终于有勇气去正视那样一段短暂的美丽，终于有勇气下定决心去延续来之不易的友谊。于是偶尔联系，偶尔说话。颜若告诉自己说：“不奢求，不强求。”
　　
　　珊蔓则说：“不抛弃，不放弃。”
　　
　　如此而已，仅此而已。两个女子，两段不同的守望，两种不同的坚持，我们终究都会等到华丽绽放的那天。颜若想。然后走回办公室，继续与那些客户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