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香绕的空间

　　不懂感恩的心灵会长满杂草,不知回报的人生将无限悔恨;岁月碾过父母的青春留下皱纹,但你的改变,会带去贴心的滋润和甜美的抚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记得有一年的五月二十七日，早晨惊醒，蓦然悲从心来，泪流满面，不能自抑，继而嚎啕而哭。儿和妻很惊愕，儿子扒开我的手：“爸爸，你怎么了？”我哽咽着说：“今天，是你爷爷去世的日子……”
　　
　　匆匆岁月，悠悠情思，二十年了，父亲如九泉有知，看着儿子，不知是不是依然觉得遗憾,不满。十七岁的我不知父亲临终时怎么想，三十七岁的我却知道:背负重压的我，很疲惫，也很无助。其实人生只要无愧于心，谁又能让谁十分满意呢？
　　
　　我是我们家的长子，母亲先生了三个女儿，也有过一个哥哥，但很小就夭折了。我出生时很危险，没有呼吸，经过抢救才活过来，所以一直很受宠爱。七岁入学，开学那天，我怎么也不肯去，爷爷把我绑送到学校，回到家就心脏病突发而去世。爷爷很爱我，总记得在他的怀里放牛，暖暖的，摇摇的，青山绿水间，多少故事，都成为过去。爷爷是周家的长工，奶奶丧偶后入赘我们周家，一生无所出，但爱我父亲和我，甚如己出。记得有一次，因我顽皮，从牛背上和爷爷一起掉入河里，冬天很冷，我至今记得，他惊恐的样子，跑东跑西借衣服给他的宝贝孙子穿.在孙子入学第一天被气死，至今我仍觉得既惭且愧。
　　
　　我生性顽劣，反应很快，但在学校从不肯好好听课，父亲没办法，只好亲自带我.十一岁我就跟着父亲到很远的一个山区读书，他总管全乡的教育，平时很忙，有时我一个人会在一座大山谷里的宿舍里过夜，狂风呼啸，地动山摇，我只能蜷缩在被窝里，等着天亮。也许为了锤炼我吧?冬天，父亲总让我洗衣服，十一岁，还是一个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我却在冰结得很厚的井台上，手冻得像红萝卜，在我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我经常会攒下一毛钱来，买一袋萝卜干，每天含一块.我挨过他很多次的打，我却从来不哭，只有一次，我哭了，那是考初中的时候，录取尖子班，考完后,我要去看榜，他说：“你去干嘛？你不用去看也考不取”。我执意地去了，结果考取了，回来后只见他愣愣地说：“瞎猫撞到一只死耗子。”我流下了泪，但我很快走了出去，我死也不愿让他看到我的泪。
　　
　　我很快地长大，个头在十六岁就一米八零，自然父亲也把我当大人一样使唤。86年的一个冬日，他买了两车湿的松木，要劈开做饭，斧头则是又锈又钝的，我倔强地劈完，两手都是血泡，没有做成饭，跑到两里外的食堂，却只剩下最后的一份饭，我买了回来，对父亲说我吃过了，他问都没问，吃完饭，我洗好碗，在被窝里再次流下泪水，那天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第一次我感到内心的孤独和寂寞，也许父亲的一生有许多实现不了的梦想，想在我的身上能够实现。看到我不能如他所愿，故情郁于中，而发之于外吧？
　　
　　其实此刻我写下这些，心里一点对父亲的怨恨也没有，眼里一直噙着泪，二十年了，在我和自己的儿子的相处中，我越发理解他，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希冀，由希冀变为失望的痛苦，是不做父亲的人体会不到的。
　　
　　时间很快到了1987年的5月26日，那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天，照例我做好饭，和父亲吃过，提起背囊准备到外地去上学。父亲却突然地说：“你不把碗帮我洗过再走吗？”我不说一句话，洗完提起背囊就走，我与父亲平日不大说话，我听到他说话，顶多就是一个"嗯"字，到了学校我才发现，父亲把他住院的营养品，装了好些在我的背包里，包里还有两封信，一封给他的同学---我的老师，信里说："我的儿子生性顽劣，请老师多担待"。一封是入团申请书，让我上交，求得上进。我不以为然，把两封信揉成一团，扔入水沟。如果我知道父亲会在第二天，永远离开我，我宁愿死，也不会把他的一番苦心丢弃的。
　　
　　第二天，天很阴沉，我正在上课，父亲学校派了一个女教师来接我回去，车上她不停地哭，但总不说明，我就觉得可能是父亲过世了，因为在那以前，他的身体就不好，一直带病在工作，回到父亲的学校，他已经死去了多时，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房间里凌乱不堪，吐得血迹斑斑，我呆呆地看着父亲，一言不发，没有泪.这就是我深深畏惧的父亲吗？这就是我深深爱着恨着的父亲吗？为什么他的面容如此安详呢？你在知道自己将死的时候，是怎么想我这个让你如此伤心的儿子呢？一大家子人，你没有安排好，你怎么就能抛得下呢？
　　
　　刹那间，我原谅了父亲，我从他安详的面容里读懂了一些东西，他不还有儿子吗？是吗？我的爸爸！！！我的泪奔流而出，旁边的人都说:"这狠心的孩子总算哭了."可是，爸爸，你根本就没看过我的泪啊！！
　　
　　父亲死后的几年，家里很是艰苦，孤儿寡母的，别人不欺负，但也是不帮的，家里没有牛耕田，妈妈就带着我们五个子女挖田，借来牛平田的时候，我不会使唤牛，栽到在犁耙的下面，锋利的犁刃刺伤了我，我不哭，我笑;收割稻谷时，我挑和成年人一样重，下暴雨，担子足有200斤，我在泥泞里挣扎，我不哭，我也笑。
　　
　　二十年了，爸爸，你已走的好远，远到像一个世纪，你走后，虽然我还是劣性不改，但有一点我是不会辜负您的，那就是责任:对家庭，对社会.我不会辱没你给我的这个姓，也不会丢弃你教给我的一切，我依然会在很多的时候很想你，抽烟时，想到你眯眼的样子;喝酒的时候，想到你脸红时偶尔的慈爱;当我想呵斥儿子时，也会想到你，但我不会像你那样.儿子是父亲的朋友啊，爸爸，你知道吗？
　　
　　今天，在这个静静的深夜，我敲打下这篇回忆您的文字，我一直在流着泪，爸爸，你放心，明天，我又会笑对.我的泪，你看不到，别人更是看不到，砂子吹到眼睛里谁都会流泪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