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淡漠的空间

　　（一）
　　
　　自从她把媚儿带回别墅来住，静儿就变得沉默不言，郁郁寡欢了。有好几次午夜回家，她都看到偌大的房子只开了淡蓝色的壁灯，楼上楼下幽暗的情调让人恍如梦境。静儿一动不动地蜷卧在沙发上，抱着她送她的那只通体黑透、肥胖可爱波斯猫，粉红的小脸偎在猫的脖子上，与猫的脸并齐凝望着她。猫儿的那双宝石蓝眼睛发出幽幽的蓝光与静儿郁郁的眼神是那样的一致，她的心突兀地跳出一丝寒意，心，被刺般地痛。
　　
　　眼泪在她胸中沸腾，心在泪中煎熬。
　　
　　静儿，她在心底轻声呼唤着，疼痛撕扯着外表冷漠的她。她是真心对静儿的，但静儿未必了解，未必知道。
　　
　　那一天瓢泼大雨如注地从天空倾泻下来，似乎要清洗些什么。失魂落魄的静儿狂奔在暴雨中,像个被遗弃的孤儿。已经厌倦了生活的她，选择了一种自虐的方式脱离痛苦，解脱生命。她在驱车回家的路上，看到迎面冲向车来的静儿，清纯可爱的脸，绝望冷彻的眼神，不由得心疼、心动。她毫不犹豫地把静儿带回了她的家。她让兰小心照料着静儿，兰儿半是狐疑半是幽怨，但依然对静儿精心照顾。
　　
　　兰是个标准的美女，淡雅而高贵得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如她的名字一样时时散发着幽兰般的非凡气质，她好像被一团雾包围着，朦胧而美丽的散发着迷惑之光。
　　
　　为了一个不值得再爱的人，静儿颓废、绝望、心伤到心死。那个让静儿十八岁就和他同居的男友，三年后的今天不声不响地与一个大他十四岁的女人结了婚。她惊疑，发懵，她不相信地跑去找那个男人，结果却是冷漠、决绝的回答：那个女人能给他想要的物质资本。静儿说，从哪一天起，她最爱的那只猫也不见了。
　　
　　这是静儿在住进她的别墅，两周后的一个有着迷人晚霞的黄昏，坐在她那张豪华大床上告诉她的故事。一色大红的铺盖在晚霞的照射下，映着静儿白皙清秀的脸，越发使静儿楚楚动人了。她一直都很怜惜静儿，她给了静儿舒适、奢侈而温暖的生活。静儿逐渐恢复了少女独有的娇丽与可爱。
　　
　　也就是在那一晚，她抑制不住地要了静儿。她帮静儿脱衣服的时候，静儿惊慌失措地、羞怯地不断往身上揽着大红被子，她惊愕地看着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不知道怎样才好。她理解静儿的感受，不去看静儿的脸，只是拼命地吮吸着静儿那闪着乳白光泽的身体，静儿渐渐在她那几近疯狂的激情里释然。
　　
　　第二天，她送给静儿一只纯种波斯猫。静儿对猫爱不释手。
　　
　　（二）
　　
　　兰的黯然离去，让静儿有种负罪的沉重。她知道她很诚意地挽留过兰，但兰还是决心离开。她给了兰很多钱之后，兰就带着苦涩飘然离去，再也没有回来过。或许兰是对的：感情一旦走远，任谁也勉强不得，挽留不住的，放手也许是最唯美的结果。这是静儿遭受爱情的挫折后最深的感受。
　　
　　静儿是那种娴静而温柔的女孩，在她身上似乎永远流淌着一股暖气，像一束阳光照在她身上，像妈妈一样温暖着她的身心，她因此疼静儿，爱静儿。
　　
　　静儿又是单纯而美丽的女孩，她单纯的让人一眼就能把她看透，就像山间的溪水一样透明、干净。只有看到静儿时，她才感到世界上还有一方净土，还有一片让人心宁的蔚蓝。正因如此，她对静儿的爱是洁洁净净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晦暗。
　　
　　静儿和媚儿是两个境界的女孩。
　　
　　媚儿是撩人魂魄的女子。从第一眼看到媚儿，她就知道媚儿是个大胆、泼辣、霸气十足。她的眼中似乎一直向外喷射出一股不灭的欲望之火，一眼看去就能感觉到她那种不甘人下的倔强的人。也是个时刻知道怎样标示自己、抬高自己的女孩。
　　
　　那一晚隆重的“Party”中，参加的大多是社会名流。媚儿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光芒四射。她搀着一商界前辈出现在晚会上，她的眉眼风情迷倒了不少人。媚态十足的媚儿太像她的继母--环，也许正是她那张扬的狐媚才让她一眼看中。
　　
　　媚儿和环都是妖一样的女人。她们漂亮，妖艳，招摇，浑身洋溢着迷人的媚态。她们的情感更像一片沼泽，人一旦踏入，就难以自拔地深陷。
　　
　　但，人天生就是有缺点的，每个人都像一轮月亮，有见不到光的一面。媚儿和环的致命伤是“爱慕虚荣”。
　　
　　她会主动找她的。她心里想，像媚儿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接触她的机会呢？！实际上几乎没有人不想借机讨好她，巴结她，认识她。
　　
　　她，商界近几年出道，素有“冷面玉人”之称的“雅丽”公司、身价千万的总经理。经济管理学出身，她的精明、成熟、干练，她的漂亮、高雅、冷傲，在圈内早已人皆共知，传为美谈。美色，名利聚一身的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女人一旦有了高贵的地位，那就成了任何人都无法抵御的气质。
　　
　　媚儿高雅地端着高脚杯，深红的美酒在她朱唇边浅吟。鲜红的礼服把她饱满玲玲的身体衬托的娇艳而妩媚，瀑布似的长发黑缎子般披散至腰围。乳白俏丽的脸孔，直挺小巧的鼻子，恰到好处的精致，使媚儿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那一晚，她和媚儿身上犹如有一道聚光灯照射，媚儿妖艳如火，她冷美而出色。
　　
　　媚儿优雅款款地向她走来。她轻描淡写地、礼貌地敷衍。媚儿对她对她的态度毫不在意。
　　
　　有的人需要热情感化，才有好的结果，比如静儿；而有的人则需要冷处理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比如媚儿。静儿是内敛而柔情的，媚儿是外向而炽热的，还带有威胁的攻击性。
　　
　　她从来自信自己的判断。
　　
　　果然，她越显得冷静，媚儿越发热情，就像一道很窄的门，她正努力往里面挤。她只稍稍把握了火候，媚儿就心花怒放地对她崇拜不已。
　　
　　晚宴结束的时候，媚儿和她已经形影不离。在那间豪华宾馆里，她轻轻脱去媚儿的衣服，直到最后一件内衣，媚儿也没有一丝的慌乱与娇羞。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媚儿果然是媚儿，显然见多识广。与她肌肤相亲的女孩有几个了，从来没有一个像媚儿一样，遇到同性的性爱也不诧异，而像一团充满欲望的火，燃烧的火辣而热烈。第一次，她体验了无法言喻的眩晕！
　　
　　激情过后，她内心有种背叛的感觉，这是她从前没有过的。她明白，那是因为静儿。
　　
　　愧意如网，网在心上。
　　
　　（三）
　　
　　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媚儿是个不甘寂寞的女孩，她的生活一定多姿多彩。但她还是没有想到媚儿泛滥的情感与随意，是那样让人难以接受。说她处处留情，到是恰如其分。和她接触时间长了，她才知道和媚儿关系暧昧的男男女女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她大把大把地挥洒着用青春靓丽的外表换来的大把钞票，用来满足对高档衣饰的痴狂，她眼光向来只洒向有钱人士，她挥金如土地过着奢华生活。
　　
　　她突然觉得媚儿的可怕。但她还是希望媚儿能改变，做一个知道自立、自尊、自强的人。她把媚儿带回了自己的家。
　　
　　静儿像水永远潺潺地、静静地流淌。她总是安静的像猫，无欲无求地呆在家中。没事的时候就抱着猫静静地看书、上网、听轻音乐。猫也特别喜欢静儿，它总是陪在静儿的身边。
　　
　　常常回到家总能看到静儿那期盼的眼神，却很少看到媚儿，偶尔在家看到她，也总是没心没肺地望着她一脸的坏笑。她想：得让媚儿干点什么了。
　　
　　也许人总在欲望中生活，才有了那么多的不满足。生活给了她很多荣耀，也给了她一些不能释怀的伤痛。她似乎一直在寻找一种可以平衡的砝码来平衡她压积在心头的失重。
　　
　　静儿是她心灵的汤药。在商场上禅心机滤、勾心斗角地打拼，她需要家的温情。
　　
　　媚儿是她释放性的焦渴，她需要她给她的那种欲神欲仙的快感来颠覆内心的伤痛。
　　
　　人本来就是一部欲望难平、矛盾重重的机器。她并不因自己爱同性而感到羞耻和难为情，她甚至觉得自己能给那些可爱的女孩子奢华舒适的生活，恰恰证明了自己的能干与强悍。只是当她刻意带媚儿在身边时，静儿的哀怨情绪就显得没有遮掩了，她知道静儿的醋味是冲着她对媚儿的，但在没有更好的方法安排媚儿的时候，她只能选择这种隐形的伤害。还有一个原因静儿不知道，媚儿患有轻微的心脏病，她几乎药不敢离身。
　　
　　静儿是不了解她的，媚儿更不了解她，也许根本没有人了解她。
　　
　　她的记忆永远定格在那一刻：妈妈躺在床上，苍白泛青的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可怕。嘴角凝住的那一长串刺眼的血块，像一朵朵夺人魂魄的花，残红，残红、、、、、、那一刻她心碎，她绝望，她愤怒，她怨恨、、、、、、也是那一刻，她发誓：要为妈妈找回尊严和公平。
　　
　　（四）
　　
　　十七岁，已经懂得了人生的很多东西。虽然感觉上仍有些懵懂，但毕竟已经开始学会了思考。从妈妈离去的那一刻起，她变了，她不再娇气，不再软弱，不再温顺。也是从那一刻起，她有种对女性强烈保护的渴望，她的思想里汹涌着对男性的不信任。
　　
　　冷眼打量周围的世界，她开始用脑规划她的人生。她在明白了有太多叫做“无情”的东西之后，学会了隐忍和虚情。她把她妈妈过世不到三个月，就代替女主人位置的环叫妈，这让她爸意外，环，更不自在。
　　
　　环比她大六岁，是个媚态十足的女人。她知道，妈妈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而含泪、含恨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恨爸爸，恨这个整天称自己忙的男人，把家中老小及一些琐事丢给一个柔弱的女人，自己则西装革履、不知疲倦地带着这个妖精一样的女人出入于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之地，去潇洒，去浪漫，去过着自己的美满。她更恨环，她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正是她毁了她的家，毁了妈妈的幸福。
　　
　　“什么事变了，都有可能重新开始，唯有人心变了，是怎么努力也收不回来的。”妈妈无奈的话语时常在她耳边响起，她想起，爸爸在妈妈出事时，给她的那个明显心虚的电话。于是，她更看轻男人，她知道妈妈是因为她才忍辱，委屈的生存着。
　　
　　往事不堪，如刀刻剑砺一般撕扯着她的心，她在屈辱、沉闷的重压下苦苦地奋斗。5年啊，那压抑的残梦使她的心早已苍老到麻木状态，没有一点青春的朝气与幻想，一切都是按照她定下的目标进行，其他的一切对她都是苍白的、无足轻重的。生活实实在在的尖锐，使她有种警觉的、幻灭的精神自虐。为了妈妈，她必须活的更好。
　　
　　名校经济管理毕业的她，有很多可以选择的路，而她只选择了爸爸的公司。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掌握了公司的流程及运作。她的聪明和经商天分，在这片领域里发挥的淋漓尽致。很快，她就在商界展示了她的魅力：她的魄力与美丽，她的冷傲与坚强，都成了她身上的闪光点。
　　
　　生命原本各自精彩，谁也不能真正涉入别人的内心去看那个究竟。就像她一样，外人看到的她是无限风光，只有她知道自己的伤郁积在心中有多深、多痛。
　　
　　也许经历才是人生真正的财富。她的经历，让她能圆滑地处理好很多棘手问题，商场上的她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有了公司老总的女儿、公司总经理这个身份，围着她转的人实在很多，但她总是很冷，冷的让人看不清她身上是否有人间烟火。对她狂热的追求者，她更冷，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她也有温情的一面。对爸爸她嘘寒问暖，主动分担爸爸的重担。对环尊敬有加，对五岁的弟弟小宝更是宠爱地让人看着都眼馋。她给小宝买高档玩具，一有空闲她就会带小宝去游乐场、、、、、、只是她这种温情与给媚儿的不同，与给静儿的更不同。
　　
　　（五）
　　
　　环，自从嫁给她爸爸就开始年复一年地在麻将桌上挥霍时间与金钱，由于缺乏锻炼和营养过剩，年轻轻的她就变得腰圆脸肥，还患上了高血压，当年的魅力、风韵锐减。环对麻将的痴迷远远胜过对她爸爸和弟弟的照顾，也难怪,家里一直有两个保姆，用不着她操心什么。她爸爸比环大了二十一岁，当然宠着环，让着环。环也在宠爱的光环里放纵自己的任性与霸道。也许时间真的可以改变那一切，她感觉父亲对环的爱已没有当初的热烈。有好几次她看到爸爸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失神地凝望着天空，空洞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吧。
　　
　　小宝太可爱了，聪明，顽皮，但很孤单。他最喜欢到花园里摘花，然后做成各种各样的花菜，玩过家家，请家里每个人欣赏。爱美是人的天性，小宝对花的喜欢也是正常不过的。好在花园种了很多花，一年四季都有鲜花开放，尤其是泳池周围的花更是格外美丽，鲜艳。
　　
　　自从她把媚儿带在身边，媚儿收敛了很多。她是个舍得为女人花钱的人，媚儿也许被她的魄力震住了，很乖地听她话。她让媚儿没事的时候就看菜谱，经常带她到父亲的家，让媚儿偶尔露下手艺。媚儿也乐意显示一下，父亲和环也很高兴品尝。媚儿的到来为这个家注入了新的活力，家徒地温暖起来了。媚儿天生就是一只烤炉，她的热情奔放和张扬到哪都能很快地燃起一片火来。小宝尤其喜欢媚儿，只要媚儿在，他就围在媚儿身边，“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看到媚儿很受欢迎，她由衷地高兴，她把媚儿暂时留在父亲的家中，她要让媚儿多陪陪小宝和她父亲替她尽下孝心。她实在太忙了，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维护亲情。
　　
　　媚儿永远是媚儿，总是光亮而动人。她时时刻刻像火一样热烈地燃烧。
　　
　　也许是父亲厌倦了商场的纷争，也许是一年年的衰老让他力不从心。从外观上看，她的父亲依然潇洒，只是略显苍老。在媚儿住进他家的两个月后，她父亲宣布由她掌管公司大权，他暂时当她的参谋，随时可能上任。她多少有点意外，毕竟父亲还没到不能工作的地步。既然父亲决定了，她就勇敢地承担了这份重担。
　　
　　（六）
　　
　　媚儿很少回公寓来，静儿明显地欣喜和动情。她尽量安排些时间陪静儿，但再不和静儿缠绵了。和媚儿有了肌肤相亲之后，她对静儿的感情变得更纯洁了。她知道静儿现在对她很痴情，她很感动，也很伤感，虽然她能给静儿很多，比如金钱，比如享受，但她们的感情是不耻与人的，是得不到人们认可、尤其是在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中国。她更想静儿能真正幸福，是男人给女人的那种幸福。
　　
　　她有过几个女友，她们大多是冲着她的钱或者是利益来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她也没当真过，从来把她们看成她生命里的过客。在她眼里，人生就是行旅匆匆的过客，谁是谁的谁呢？用感情来折磨自己是最低级的错误。但是静儿，让她心有所留了。
　　
　　媚儿留在父亲的家中，她似乎更漂亮了。偶尔也会像幽灵一样到公司来看她，也是来去匆匆。媚儿变了，真的变了，她在她面前没有往日的放肆与张狂了，媚儿开始收敛自己的野性，真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她心想。
　　
　　环境真的是可以改变人。她父亲现在也变得容光焕发，红光满面了。看来适当的休息还是对人有改变的。她抽空回父亲的家中看过两次，小宝也变得充满了朝气，对媚儿的依赖更重，据说每天上幼儿园还非得让媚儿接送。现在的家，处处弥漫着快乐气息，让她倍感欣慰。
　　
　　这世间，有些事的发生似乎早已料定，顺理成章，但真的发生，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小宝死了。死在游泳池里。是他摘花不小心掉进去淹死的。这是媚儿住进她父亲家三个月后发生的。据徐嫂说小宝最近一直粘着媚儿，从幼儿园回来就要媚儿陪的，今天竟一个人去摘花了。
　　
　　媚儿一脸无辜的可怜相，站在会客厅的酒柜前默默地哭泣。她边哭边说，她和小宝摘完花回来后，她去了洗手间，不知道小宝怎么就、、、、、、
　　
　　父亲惨白的脸满含羞愧与愤怒。他怒气冲冲地将一腔怨恨撒向迷恋麻将的环，失去理智地将环从另外一家太太家中的麻将桌上揪出来，狠狠地聒了一耳光之后，像押犯人一样押回家。小宝的尸体像环的催命鬼一样，一下子抽走了环的魂魄，她由气恼之极到悴然惊吓，一口血喷出，倒地而亡，前后不到五分钟。
　　
　　她第一次看到了她父亲无助、绝望的表情；第一次看到她父亲面如死灰、悲凉的神情，一丝冷笑掠过她的眉眼。
　　
　　报应，这就是报应。
　　
　　遭此横祸，她的父亲一蹶不振，公司也不过问了。到是媚儿比以前出现在公司的时间多了。媚儿现在成了她爸爸唯一的开心果，这个结局她曾经设想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现实了。她越来越觉得有种可怕的东西威胁着她，她想：一切应该结束了。
　　
　　（上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