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翔的空间

微风撩拔着夕阳的刘海，绵柔轻悠得丝丝缕缕，将夕阳那淡弱的余晖缠绵得摇曳晃动，心猿意马，春意难遏。梧桐叶被深秋陶涤得五彩斑斓，但仍翘于枝头斗志昂扬，也有一部分难熬磨炼，落于驿道，却也不甘落败硬挺着翘首时的姿态，枯了的禁不住蹂躏掉落了，可还有水分娇嫩着的部分倔强地保持了叶的轮廓，并把那历经岁月的绚丽书写的非常得豪迈：五颜六色的视觉美丝毫不比树上坚持的叶逊色，夕阳的余晖将其温煦、抚摸、安慰、鼓励，反射后其倩姿愈加彰然。

我不忍心踩碎这些跟生活拼搏抗衡永不言弃的“英雄”遗体，更欣赏和礼赞其不屈不挠永葆青春不变色的遗韵。便小心翼翼地在驿道蹒跚，落脚之处尽量是没有殇体败躯的缝隙。如此的话，我觉得我和它们一样行路艰难。但它们处之泰然没有抱怨的声响，将静谧赋予这秋的靓境，而我，亦不能用怨言破坏了这清幽的秋意。

正当我专注于脚下的当间，一片叶子在静谧里悄然落下，打在我的肩头，尔后又折弯掉头，落于伙伴的中间，一切在一瞬间又回归静谧。生如夏花绽娇艳，逝若秋叶现静美。无声无息，不必争辩，一切自有公论，功过留于后世评说。飒然出世，突润初春一片绿，坦然归去，隐匿深秋多种寂。我捡起这片刚入尘埃的叶细细端详：纹路清晰的青筋刚韧如常，脊起残缺的脊，梁就缺失的梁。谁说枯叶不是风景？谁会漠视在抵挡严寒里不退缩、捐献了青绿不褪色的叶？

……

昆玉的夕阳，亦经受着微风的撩拔，而昆玉的艳叶，亦承载过了秋的清寒。不变的秉性，是面对风霜，默默地坚守、默默地抗衡，顽强地挺立、顽强地抵御。即便在寒彻心扉里倒下去，亦能保持耸立的姿势。我愿意成为这种昆玉清寒里仍悄然伫立的一片叶。

夕阳已下，秋风又瑟瑟吹来，晚照变成了暮色。

夜色斑驳着草木的芳姿，亭亭玉立的腰肢在婉约神秘中乍隐还现，斑斓的七彩色少了绚烂：妖艳的秋菊隐了妩媚的色彩，只有昵赖的叶蹁跹的枝和傲娇的花姿态婀娜；梧桐的粗杆隐晦了颜色，却蜕变不了魁梧的躯，便在这风景中更加昂然；浓密的树冠不再是跳舞的天团，看不清一片一片的叶舞姿翩翩，它们只以一个黑黝黝的整体捧出个苍劲的轮廓让你去浮想连绵……此刻的秋，只捧出弱弱的光让人感觉舒适里不乏温暖，朦胧中更蕴藏臆想不尽的内涵，染上暮色的秋色，是秋天里最朦胧的苍老色：金黄的秋色不再耀眼，绚丽的菊花不再灿烂，而多了一份慈祥、沉稳、淡薄、陈静和安逸。秋是丰硕的，秋是丰富的，秋是卓越的。但暮色里的秋色，不再张扬，不再争宠，不再显摆， 暮色里的秋色，更像一个功成名就、深谙世事、光华内敛、沉稳厚重的老人：敞亮着本色，不炫耀；展露着坦荡，不隐藏；流放着赤诚，不误导；展示着岁月，不粉饰；白话着自然，不包装。我若苍老，便渴盼着是这暮色里的秋，便不再遗憾，便不觉得枉然……

时光的流里，风景不停一刻地总在变换，变换在你的不经意间，变换在你疏忽着的这里或者重视着的那里，是那么随意和自然，轻盈和温婉，以至于让人浑然不觉，等到我们要诧异的时候，暮色已不知所向，而黑夜已悄然接班……

烦躁落定，杂色褪去，一袭黑幕封闭所有空间。夜色彻底而坚决的统治了一切，广袤无边的黑色，伸手不见五指的墨样，浓淡均匀、稠稀如一、混沌无界的轮廓，单一的漆黑成为了夜的本色；万籁俱寂，悠扬的抑或刺耳的，高亢的抑或沉闷的，漫长的抑或短暂的，清晰的抑或混杂的，单调的抑或丰富的，所有的声都已消失，单一的寂静成为了夜的本味。

夜，模糊了抑或是风姿绰约的美丽，抑或是哗众取宠的躁动，抑或是秉性不遏的刚强，抑或是百折不挠的柔韧，抑或是高屋建瓴的大手笔，抑或是婉约朦胧的意象美；夜，更是包容了抑或是不堪入目的丑陋，抑或是故作矫情的做作，抑或是尔虞我诈的骗局，抑或是勾心斗角的官场，抑或是沆瀣一气的狼狈，抑或是狐假虎威的权势。将大自然的一切清晰虚幻化，一切明朗朦胧化，一切存在感虚无化。

夜，似乎是专意为我们准备的一场洗礼，要陶涤掉你原有的过去，换给你崭新的未来，用漆黑模糊你原有的模样，为的是用新鲜重塑一个你清晰的本身。任你是一身疲惫，抑或一身斗志；一片辉煌，抑或一片黯淡；一派桀骜不驯，抑或一派不卑不亢；天生的傲气，抑或天生的傲骨；丰满的成绩，抑或满身的空虚；舒适的生活，抑或劳累的工作；满意的感觉，抑或不满的情绪；高调的彰显，抑或低调的隐匿。夜，都会像绞肉机一样统统绞碎你那个错综复杂的曾经，尔后还回你一个不染尘埃的初始。

昆玉的夜，也是这样一个大染缸：浓浓的漆黑罩住了所有的意识、观念、态度；罩住了卑微、自惭、黯淡；罩住了失败、迷茫、彷徨；罩住了苍白、单调、孤凄。统统绞碎你的所有自我感觉，然后把你和他，过客抑或宿主，游子还是主人，寒士或者达贵，尽意的还是失意的，成功的或者失败的，豪放的还是婉约的，自我感觉良好的还是自省还不尽如人意的，名花无主的还是心有所系的，统统混沌于一体，尔后在一个出口释放：重新开始你的风姿飒爽、重新绽放你的五彩斑斓，抛开陈见，你是全新的自己。我愿意成为这幻化人性善恶、涤洗心灵垢尘的昆玉夜的一分子。

………

都说昆玉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可既然年轻，怎么没有浮华、简单、空泛和躁动？说她年轻，是说她蓬勃的生命长势吧？是说她日新月异的变化吧？是说她今非昔比的样子吧？它处处厚积薄发，时时渊博广袤，每每韵深涵厚，频频大韵无声。爱恨隐晦，喜乐内敛，收放适度，聚散稳恒，褒贬无绪，宠辱不惊。在这茫茫的夜色里，我体会到了的，是这座城的包容、远大、温馨、暖意，以及处波澜而不惊，临跃动却沉稳，面峻势也持重，得褒贬未喜乐，有得失亦不惑，受蒙宠亦不媚。

昆玉秋深，是夜如谜，这谜底，是被世事繁华烦扰着仍能初心不改始终如一坚持绽放的五彩的叶？还是明辨是非深谙好恶熟知优劣后淡化成绩容纳过错仍旧不声不响胸怀宽阔视线远袤的斑驳了色彩的暮？抑或是黑掉所有过往把一切揉成稀碎的墨样而后去重塑相同明艳新日的夜？

秋无回头夜无声，一切看来尽在不言中。我，似乎也得摸着这夜色，收起幻想，收起想象，收起臆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