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的空间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时你世俗一些，学会用简单的梦想打发淡泊日子，学会在油盐柴米中享受生活的美好和幸福，那么，今天你一定会像我们这些世俗的人一样在苟且中享受着生活的种种福利，凭借你的才华，你甚至比我们活的滋润，活的阳光灿烂。

   海子，我知道，你出生的安徽怀宁査湾村是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庄，但贫穷落后并没有让你的灵魂荒芜粗糙。你是一粒充满灵性的种子，5岁那年你就被父母牵着手坐进了查湾小学的课堂，10岁跳级转入高河中学，15岁的时候风把你吹到北京这座繁华的都市，落在北大的未名湖畔。最初的时候你认为“我本是农家子弟/我本应该成为/迷雾退去的河岸上/年轻的乡村教师”。可是在北大，你吸取了北大的日月精气之后，你的心中就有了诗和远方，你需要的是等待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

   海子，今天当我坐在灯下重读你的诗歌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你对世俗的生活充满了向往，你的诗和远方就在世生活之中。比如你说你要在“在五谷丰盛的村庄”安顿下来，“珍惜黄昏的村庄/珍惜雨水的村庄”，你说“我无限的热爱着新的一日/今天的太阳今天的马今天的花楸树/使我健康富足拥有一生/从黎明到黄昏/阳光充足/胜过一切过去的诗/幸福找到我”。你甚至在走向死亡的前三个月，你都还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海子，既然你在世俗生活中发现了诗和远方，为什么你不做一个世俗的人呢？做一个世俗的人，我们也能享受生活的乐趣，比如爱情的乐趣，“活在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人的生活有两个层面：一是物质的层面，一是精神的层面。海子，你是一个简单、干净的人，如果你不是选择哲学作为你的职业，也许你会更物质化一些。哲学是一种精神的毒药，你所尊崇的尼采、叔本华等哲学大师都是哲学的牺牲品。像你这样简单、干净的人是最容易上哲学的当的。我想一开始你是想在物质的层面丰富自己，成为世俗化的人，但哲学的思维在精神层面却死死地拽住了你，你渐渐地游离于世俗和物质之外，你看不见眼前的苟且，只看见诗和远方，你忘记了物质是基础的哲学命题，于是你成了世俗的敌人，物质只是你“短暂的情人”。在你的生命中，你只看见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你要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将手中的火炬高高举起，并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你“选择的永恒的事业”，就是要像尼采那样成为太阳，“成为太阳的一生”。可是尼采最后也没有成为太阳，反而成为一颗流星，海子，你呢？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是的，我承认你是富有的，你有诗和远方，但诗和远方能满足生活的需要吗？一个人，如果完全沉溺于精神的世界，他是看不到生活的美好的。你觉得你的诗中有你想要的生活，你觉得你的远方有你想要的风景，所以，你不顾一切地奔跑。你就像“在青麦地上跑着”的“雪和太阳的光芒”，但最后你还是发现“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遥远的青稞地/除了青稞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远方啊除了遥远一无所有”，作为诗人“你无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一种愿望/一种善良/你无力偿还/你无力偿还/一颗放射光芒的星辰/在你头顶寂寞燃烧”。海子，诗和远方让你高贵，诗和远方让你成为精神的王者，让你的世界容不下世俗的东西。所以，当你发现世俗的世界与你的精神世界格格不入的时候，你失望了。25岁那一年，你选择了卧轨来结束自己的一生。

   海子，你有自杀的勇气，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决心？如果世俗的世界是一条河，你为什么不做一条在河中自在的鱼呢？这不是你热爱的庄子的哲学吗？你以为自杀真的会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吗？海子，人的世界里确实应该有诗和远方，但诗和远方并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你看，你离开我们30多年了，我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我们在春暖花开中享受着“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乐趣、享受着“关心粮食和蔬菜”的幸福。

   海子，你呢，你看见了春暖花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