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满的空间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身边可以说话的朋友特多，有心事可以诉说，有想法一起斟酌，有烦恼找个景点去流浪，有快乐一起喝酒洒脱……那时候，我为自己的朋友遍天下而骄傲，也为自己对朋友讲义气而感到问心无愧。

后来，我们化整为零，先后去了不同的环境学习或工作，还是总有人自告奋勇地筹划去哪里旅行，在哪里小聚，诉说起当初，追忆别后的惦念，寻求相互提升的机会，短暂的相聚扯近了相互间的距离，那种氛围真叫人难忘。

不知是哪一天，也不知是在哪一年。猛然发现，许多曾经无话不说的朋友，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曾经彻夜聊天述说烦恼的老同学，现在变成了不再打扰。面对通讯录里满满的电话号码，却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地拨打了。

唉！那个豪气冲天的老朱，高中毕业后回了农村，早已失去了联系；那个和我一起抱着吉他，想南下广东一闯天下的的胖子毅，如今连个微信号都没有；那个与我恨不得歃血为盟，桃园三结义的王贵，竟然多年没了音讯……

此刻细想，并不是朋友消失了，而是随着工作或生活环境的变迁，彼此相距太远，见面的机会少了，友情被时间冲淡，慢慢就疏远了这份情谊。虽然我们随时可以通过在线的方式去沟通、去交流，但是，犹如那异地恋一样，终归是比不得见面来得真切，缺失了那种彼此可以感受对方气息的面对面接触。

回头看看我自己，与朋友的联系，就像头上的青丝越来越稀缺了。老朋友多年未见，竟也不急不提，电话也不打。偶尔心底闪过会一会的念头，一个转身晃悠，又觉得可以略过去。放假了，他要打麻将吧？他要陪孙子上兴趣班吧？他在和夫人怄气不想见人吧？想想，见了面也无甚可说。工作，身体，同学……都是车轱辘上的话题，滚过来滚过去，翻不出新意。这样一想，便觉得许多吐沫都可以咽咽，许多套话、老话、陈话都可以略去不提。

似乎是真的老了。遇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小蜜蜂一样叮过去，嘤嘤嗡嗡，制造欢心。至多不过如此：走到他身旁，点头、弯腰、微笑，连寒暄都可以省略；或者拣一个安静的角落，看他和别人说话，看他在与别人谈论问题时露出来的一颦一笑。了解一个人，关注一个人，选择这样一个隔岸的位置：不出一语，不说一句，风清云淡，过后，思量，或不思量，也都如微风一样。

久而久之，曾经的挚友，慢慢地成了好朋友——普通朋友——熟人，逐渐退化，最终成为通讯录里的一个符号。

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事呢？长时期在一个单位上班，为了饭碗，在与他人的交往中，彼此会主动地去释放一些善意，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工作，勉强自己跟不喜欢的人打交道。总是客套或敷衍甚至带上面具伪装，怀着各自的心思，吹着不着边际的牛皮，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彼此之间带着几分虚伪，很难做到真诚。下班之后，大家一起去吃饭喝酒，或者去K歌，或者去散步聊天。看似是有情有义，然而，这种关系只是碍于同事关系而勉强地维持着，在有人换了部门或项目之后，彼此就很少再联系了。

职场中的攀比、竞争等关系，夹杂着虚荣心和利益，相互之间的交往，大多是通过交换社会资源来完成。工作中，我们往往会选择和一些人在一起，就是想要从对方身上得到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金钱、升迁、人脉……真正会帮助我们的人，往往是和我们有利益瓜葛的人，当我们可以给别人利益的时候，别人就会靠近我们，也会回馈一些利益给我们。这些朋友关系其实很肤浅，并没有太多深交，甚至还不一定喜欢对方。当彼此没有利益关系的时候，人生交易就失衡了，即便大家还在一个单位上班，也会逐渐减少联系。

当然，工作当中，我们也能遇到三两志同道合的朋友，诚心替我们着想、为我们出力的贵人，双方会有更多的交流，一起分享工作或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但是，当有人得以升迁之后，因为个人地位出现了变化，彼此就不属一类人了，因为工作和生活圈子距离的拉大，可能是因为他混得比我好，他提升了交友层次，自然就抛弃了我；有些老同事躲开我，可能是因为他混得比我差，不想受到我的刺激。这种朋友之间的情义，便在不知不觉间划上了句号。

人老了，眷恋老朋友，却又不敢轻易打扰。有时感觉寂寞，宁愿一个人独处，有时感觉有话想诉说，却还是选择沉默。不得不收敛起所有曾经的疏狂，安身低眉在烟火红尘里，做一个寻常的老人，寻常又寻常。日子，过得像落花一样闲，落花一样静。于是，相邀的酒席，不再参加；于是，难得的相遇，一笑而过。

唉！人在岁月里走，越走越孤单，越走越地广人稀。豪气一日日地短下去，激情的焰日渐低矮。通讯是越来越便捷了，可朋友间的联系却越来越少了；交通是越来越方便了，可朋友间的见面却越来越少了；社交网络越来越多样化了，可朋友圈是越刷越孤单了。

人渐老，友渐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