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我在暮色中看菜花。 没有眩目的金光灿烂,也不见蜂蝶的氤氲缠绵,唯有和着寒风扑来的阵阵花香。 举目四望,这是最后一季的菜花吗?这应该是最后的菜花了。我是在这块土地上耕耘了一辈子的农民,在这块土地上祖辈耕耘的农民,也有我的父母亲,这样自问,我丝毫不觉得矫情。 油菜田后,有雄伟的政府办公楼,其后,是一幢幢商住楼,绿墙红瓦。城市犹如一头巨兽,将田野的绿色一点点蚕食。屹立于天地之间的高楼,那么大,而我的油菜田显得这样渺小。 哪来那么多荒野?哪来那么多树苗? 荒得那么突兀,栽得那么仓促。 难道是世界末日?难道地球真地行将毁灭? 我想起了我看到的公告,刺眼的大红纸上的公告,上面是父母们眯着眼睛、捂着心窝,几个月来茶余饭后争论不休的征地公告。 我明白了:撂荒是撂荒者的无奈,抢栽是是抢栽者的侥幸。 又一块土地,连同我年年应约来赏的菜花,一切与之相关的美好将成永恒记忆。 我彷徨复彷徨,想把这景看够;我忐而又忑,哀叹我的渺小,土地的薄命。 隐约中,我仿佛看到了我的父母战战兢兢地帮忙村干部拉着皮尺,然后用沾满了泥土的双手,抖抖嗦嗦地签下字,按上血红的手印,然后伴着心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遍又一遍地数着他们一生都没想到过的钱。 我当然还看到了之后的烦恼:对别人拥有土地的羡慕,租种的卑微,那笔钱花尽后的无奈和忧伤、、、、、、 当然,还有别人强迫我们退租,要我们一天内割掉枝头跳动着丰收的音符,肥得流油的菜苗。那一天,母亲无语,只顾挥舞着镰刀很快地割,我知道,她是想割去无奈和忧伤。 农民没了地,睡觉不踏实。 明年,或许已经等不到明年,我这几分土地就将不再属于我,而我,将正式加入“无产者”的行列,看着城市的疯狂扩张,看着富人的炫耀,在别人的冷眼里,去讨自己的生活。 这是怎样的宿命:土地上产出的东西最贱,土地上建的东西才值钱。这,是土地之殇,这,是农民之伤,这,也是我的菜花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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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仿佛让我看到我的父母以及我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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