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空间

 

　　一
　　已经灌了几次水，而且，最近这两次都是熬到夜里十一二点，牺牲了一些睡眠才灌满的，可是，我那三分油菜似乎一点都不领情。稀稀疏疏的，立春将近也不见长进。举目四望，周围的油菜、蚕豆，也好不到那去，叔说：“今年天干，庄稼往下长”，这话看来是不错的了。毛主席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我的与天斗、与地斗，注定要其苦无穷了。
　　开始，撒下种子不出苗。后来，又一次补撒，苗到是出了，可就是不肯长，化肥施了好几次，农家肥我也吃苦耐脏地上了，肥料钱都差点能买够一年吃的油了。
　　最近，除草的过程中发现有一些青菜苗，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种子有问题，实诚是买到了假种子。差归差，马鹿都翻垭口了，还能拔掉重栽吗？
　　死马权当活马医罢了。
　　无奈这死马真就比活马难医。发现几株菜苗上有蚜虫，赶紧买药来杀，感觉药量很重，喷洒很仔细了，效果还是不佳。蚜虫如洗凉水澡，不见少，反而越杀越多，抱成团，在花蕾上拼命吮吸，一个个养得圆滚滚胖乎乎的。
　　二
　　立春了，老天真是慷慨，没打雷，稀稀簌簌地洒了几滴泪，算是对久旱大地的安慰和悲悯，也算是逢场作戏应应节气。
　　三
　　夜里灌水既可避免白天水少人多的麻烦，还别有一番情趣。
　　暮色四合，鸡栖雀归，独自立在田边，听着沟里的水拍打着渠沿，手舞足蹈地一路欢歌冲进田里。冷风和着淡淡的菜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手电光照射下，田角的野花兀自开放，一如白天静好。昆虫早设了台，唱起了奏鸣曲，引得星星睁大了眼，耐了一冬寂寞的蛙，早早搬出鼓，也不擦拭，也不调音，呱呱呱地擂起来。方才进入梦乡的鸟，被惊得魂飞魄散，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的幕布。
　　四
　　又去打药，不记得是第几次了。
　　路遇熟人，问：为什么老是打药？不怕毒死油菜吗？
　　答曰：油菜毒死不怕，就怕毒不死蚜虫。
　　天太旱，蚜虫老杀不死。自知蚜虫是油菜的克星，再好的苗，再盛的花，几天功夫，蚜虫就能使它香销玉陨，让你前功尽弃，颗粒无收。
　　五
　　昨夜灌水忘了堵水口，今晨早起赶紧去弥补。
　　春日的太阳很勤快，但人更勤快，埂上覆着的薄霜还未化去，田里已经人头攒动了。
　　想起每天早晨走村串巷，推个手推车卖菜的妇人，还有村中那些早出晚归的做活人，心中突然多了些感慨。
　　妹妹每天都希望有活干，别人一约，她便很积极地去。用她的话说，不是爱干活，而是想多挣点钱。所以帮别人种树苗、除草、甚至是打扫房屋，她都乐意去做。
　　多挣点钱，让生活过好点，这难道不是生活最本质最真实的目的吗？她们很平凡，但生活的艰辛与沉重并没有磨灭掉她们的意志。相反，因为有期待，她们有动力、有追求。
　　想起米兰.昆德拉的那段话：“我们常常痛感生活的艰辛与沉重，无数次目睹了生命在各种重压下的扭曲与变形，平凡一时间成了人们最真切的渴望。但是，我们却在不经意间遗漏了另外一种恐惧—没有期待、无需付出的平静，其实是在消耗生命的活力与精神”。
　　面对那些根植于泥土的真正的平凡，你我还敢为生活纠结吗？
　　六
　　揪心于油菜田中那些早出的苗，早开的花，三月正笑魇魇地走来盛情挽留，却怎么也挽不住它们的手，留不住它们的心。暖风一吹，枝头的花儿竟谢了，落了一地碎金。有些尚存留恋，沾在枝头，要做一个春天的看客。也有落在渠中的，随波漂流，或聚或散，停停走走，做一个小小的旅客。
　　面对落花，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究竟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它们原本就想独立特行。
　　然而，我在花蒂上看到了一个个廋瘪的豆荚，它们正是果实生长的温暖的房。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花的萎谢是为了给果的生长腾出更多的空间。
　　不再为院中焉吧吧的玫瑰惋惜，毕竟它们妖艳了一冬，此刻，也该为芽的生，叶的长腾出空间了。
　　花开花谢，这是自然规律，可放眼人世，又有几人能在春分得意之时，想到主动让一让，为别人腾出更多的生存空间呢？
　　于忍让处，人当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