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童的空间

　平凡的字眼轰轰烈烈地出现在我的笔下，我们之间那种未名的感动就离我这么近，那些最初的想念却离我那么远，远在千里之外天涯之角。我和我的文字一起在想念你。

　一
　　
　　华是我初中的第一位语文老师。
　　
　　那一年，我去东升二中上初中，华刚刚从师范毕业，就家住东升在二中做了老师。
　　
　　她第一次给我们介绍自己时，紧张地说，我，我是华，中华的华，请大家多多关照。然后朝我们深深地鞠了个躬。惹得我们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还以为来了个日本老师。那时，她漂亮的流海下那美得让人心疼的脸蛋绯红的厉害。不甚得娇羞，怎么也掩饰不了她那闭月羞花的青涩和沉鱼落雁的含蓄。
　　
　　华，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样来形容你。
　　
　　二
　　
　　和所有刚上任的老师一样，她给我们上课时，声音总是放不开，语音很颤，时不时犯些口吃。
　　
　　可是大家都很认真。不知道是在认真地听她讲课，还是在欣赏她那赏心悦目温暖心房的容颜。
　　
　　华，愿晨曦令你的容颜长久。
　　
　　我会认真地思考她问的每一个问题，然后把自己的手举得老高，生怕她看不见。在她面前我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个大胆敢说敢当的孩子。要不我现在还是个和女孩子就会脸红的孩子。我们只要回答出心中所想，都会看见她那一抹微笑，就像初春见到自己喜欢的第一朵花久久地温暖着我们的心房。有一回，她问我们，这么近那么远。我脑中一闪念，心中一激动，就站起来说，能把你自己和喜欢你的人感动就好。她把那句话写到黑板上，微微地笑着说，谢谢，希望你的文字能把我们大家感动。教室里顿时响起如雷贯耳的掌声。
　　
　　华，谢谢你，我只希望我的文字能把我喜欢的人感动，让他们觉得幸福。
　　
　　三
　　
　　没多久，我们就混熟了。像一群几十年没见的朋友突然又走到了一起。
　　
　　大家开始直呼其名叫她华。大家开始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我很喜欢听她讲大学四年里那些草长莺飞灿烂而尖锐的日子，那些逃离平凡轨道随遇而安的生活。
　　
　　一个女孩子如何陪她的死党喝酒喝到天光大亮。
　　
　　如何在想家的晚上听何炅《栀子花开》听得睡着，做幸福的梦，放肆地流幸福的泪。人在幸福的时刻，流的泪是甜的。
　　
　　如何逃课跑遍那个日升星沉的城市的大街小巷，找不到回学校的路。
　　
　　如何在年终考前没日没夜地埋在书堆里，老实得像过冬的老鼠。
　　
　　如何如何飞扬跋扈如何如何醉生梦死。
　　
　　如何如何在毕业典礼上，隐忍心痛，强忍眼泪，勉强微笑。
　　
　　四
　　
　　我们去她家看满屋子的书，嗅浓浓的书香。我第一次在她家里看小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心里就默默地生起些许的哀伤。一直以来，我在她眼里就是个容易悲伤的孩子。有时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经过都会让我揪心的疼。我问她，小四都是这样让喜欢他的人感动的吗。她咬了咬下唇，神情淡淡的说，那些眼见为实的伤感，总会带给我们最贴心最殷实的感动。故事结局注定的悲欢离合，其实也是一种坚定不移的幸福。那会儿我是懂非懂她说的话，只是看见她唇上的齿印那么清晰沥沥。故事一开始我们就要尊重和遵循其轨迹走下去，无论结局或美好或惨烈。
　　
　　好多个晚上，我都是看着《梦》睡着的。梦里，我总是在无人的广场的这边看见那边一些背影很熟悉人很拉风地弹吉他，他们大声唱我熟悉却说不出名字的歌。我大声喊，却喊不声来。他们头也不回。急了，我就醒了。那些人不见了，歌声也听不到了。眼泪流到嘴里，涩涩的。于是就接着睡，接着梦。
　　
　　《梦》/梦里年华渐潮，风色依旧，容颜渐残。亘古不变的是故事结局注定的悲欢离合和看客们潮起潮落的心绪。
　　
　　梦里花落知多少，一梦年华三四年。
　　
　　曾经的近在咫尺，如今的远在天涯。
　　
　　还会有人梦到花开么？告诉我这个只会梦到花落的人。
　　
　　五
　　
　　初二的那个浅夏，华带着我们创办那一季的校刊。我们都使尽浑身解数想把自己的文字写地得华美，美得自认为惊世骇俗。
　　
　　记得自己第一次在什么地方见过“白衣年代”时，就铁下心来要为这美丽的辞藻做些什么。后来，听着叶蓓的《白衣飘飘的年代》让我想起华那轻狂率真朝气烂漫的大学年代。于是，便写下《白衣年代》。
　　
　　我忘记了华看完后的表情了，也许我自己找了借口也不承认。我说她哭了，有谁会信，我自己都不信。她什么也没说，真的。
　　
　　现在我记不得《白》的好多文字了，也不愿意坐下来认真地回忆。幸福的回忆，有人共享便会百倍幸福，现在却落下我一个人孤独地回忆，只会沉沉地伤感。
　　
　　白衣的年代，偶然的相遇，注定的分离，简单的相爱，简单的幸福。
　　
　　寻找的故事，一直就地寻找，而不知他她已远在他乡。
　　
　　为什么总是在择别的时候，咖啡和茶，爱上咖啡，选择了茶。
　　
　　阳光划过我的脸庞，面目全非。
　　
　　迷失的白衣年代画地为牢，你帮我画牢，我不会寂寞。
　　
　　还没来得急享受浅夏温暖的洋光〈懒洋洋〉的阳光，我们就进入了初二期末考的备战中，忙活得跟一群热锅里蚂蚁似的。成天对着很复杂的数学题，叫苦连天。眼睁睁地看着无穷无尽的作业把自己一点一点慢慢地埋葬，有黄金和美女陪葬，也算风光大葬啊。
　　
　　那天业余课，大家照常在教室里埋头苦思冥想出神入化。华就提着一扎书走进来，大家出神入化不管神游到哪里的都把注意力转移到那扎白皮书上，看着她那如阳光般清澈灿烂的笑脸，大家更是一脸的愕然。
　　
　　她以其从未有过的清脆且明亮的声音宣告，这就是我们这一季创办的校刊《白衣年代》。当我听到“白衣年代”四个字，心里顿时涌动起来，那种未名的感动由衷的强烈，一下子涌上头顶，让我不知所措。那种感觉至今想起来，还会地动山摇。她的白衣年代已经一不去返了，只剩下刻骨铭心的回忆。......那早榭的花开在泥土下面等潇潇的雨洒满天每一次你仰起慌张的脸看云起云落变迁冬等不到春春等不到秋等不到白首......我说，回忆等不到你等不到我还等不到我的文字？
　　
　　当她静静地念完我那篇《白》时，教室里再次想起雷鸣般的掌声。我相信那一刻，我终究还是感动了我喜欢的人，他们都会百倍的幸福。我们都心知肚明白衣年代不紧紧是......
　　
　　那个轻狂率真的白衣年代早已随着潮水的涌腿，迷藏到深海里去了。留下天上深深仄仄的灰色轨迹，作为对逝去的青春深深的祭奠。
　　
　　缅怀着久违的感动，都不知是对是错就写下，
　　
　　记忆的脚下
　　在那个青纯的白衣年代　　
　　悄然开始轰然结束　　
　　文字的尾巴　　
　　总是在姜花登场的夏天　
　　朝左朝右拔节而过　
　　时光机轰隆隆飞过头顶　　
　　转身又是一季漫长的秋天　　
　　你们毅然离开留下的孤独　
　　燃烧了我身后仓皇的高天　　
　　染红了我色泽单调的白衣　　
　　和　　
　　你我至终泪流满面的笑脸
　　
　　原来姜花和夏天一起登场，是为了纪念。而文字的尾巴无论朝左朝右，所指的人都会幸福。一群年轻的人，都会幸福快乐地成长。
　　
　　六
　　
　　初二的期末考，我们班作为重点班语文没考好。华被调去教初一了，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上初三，只是换了个语文老师。
　　
　　之后，华还是会经常来我们的教室，跟那些女孩子拉他们女儿家的家常。她每次都会带书给我看。她告诉我，所有自己认为美丽的文字都要记得，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再后来《鲁斯兰》我很快看完了。可等了好多天也没见她来，后来听说她担任了校刊的主编。
　　
　　好几次去她办公室还书，都没见着她。想把书放她办公桌上，可又觉得不礼貌。心想以后碰到再还给她。
　　
　　上学期期中考后，整个初三又从新分了班。我被分流到别的班了，又换了一个语文老师。我是一年一年地长大，我的语文老师也是一个比一个年长。还是一句话亲切，老师和我一起长大。
　　
　　为了不久的期末考和来年浅夏的中考，我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钻在书堆里，做我的书香子弟，悟我的道。
　　
　　自然有很长一段日子，没见过华。还书也只能告一段落了。也许匆忙里她见过我，我却没见过她，她选择了沉默不做声。
　　
　　《鲁》终究还是没有还给她，至今我仍在读这音调和谐意境唯美的诗句。它谈及的一切都批上了高贵华美的服装，读起来是脍炙人口的诗，被感动就看得见都是刻微入画的真真切切的故事，被感动的人就无比幸福。
　　
　　七
　　
　　华最后一次来找我，让我帮忙以那个夏天之名为校刊写一篇卷首语。那个夏天有个女孩，不忍心看到一群朋友一起拼命，而自己却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流泪。
　　
　　走出教室，看见她身后站着个高大的男孩子，心里狐疑了下。
　　
　　她冒出来的地一句话，童你丫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差点没把我吓会回教室。记得她说过我长得像漫画里的孩子，表情再怎么不羁都会让人心疼。那会，我正唱着陈奕迅的《十年》。不知道是不是唱到下一句了。成千上万的门口，总有有一个人要先走。
　　
　　看着她一脸的笑容，我没接话。她歪着头成大概四十五度角看向干净的天空，我靠在离她不到两米的窗台，看见她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见那个夏天的阳光还很温柔，看见她脸上却有了夏天特有的潮红，我也不记得当时一下子有没有看见这么多。她继续说，又到夏天了，所有的回忆都会从这个夏天开始，才刚刚开始有人就有了刻骨铭心的感觉。还记得小四的《刻下来的幸福时光》吗，要是真的可以刻下来，那我该刻在自己心里还是心底。说真的仅仅只有不到两米远的距离，我都看不清她的表情，也许是红得面目全非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丫都要毕业了，不管为什么也要有感而发写点什么吧。校刊就等你的卷首语啦。
　　
　　那为什么啊
　　
　　为喜欢你的人？喜欢你文字的人？还是为这个夏天吧。
　　
　　很赶啊
　　
　　她低下头来迟疑了一会，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写下你自己最美最温暖的，我希望出自你笔下的文字，能成为大家毕业以后幸福的回忆。我将带着那份回忆去到另一个的地方。童，你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理想。你跟老师说过的你喜欢文字，就要认认真真地喜欢，千万别放弃。
　　
　　华，如今童没能坚守住自己的理想。但童永远坚守着那份回忆那种未名的感动。
　　
　　我刚想开口，却被她打住了。她回头看看那个男孩子，脸上又从新露出如太阳花灿烂的笑脸，说，这就是那个陪我逃课跑遍上海大街小巷的大学同学。等我校刊出版后，我就要随他回深北方了，去看一年四个月的落雪，贴着屋顶的天和一望无垠的合欢花田。
　　
　　我抬头看男孩子，正好看见他朝我微笑。那干净白皙的笑脸，很黑很黑的眼晰，雪亮整齐的牙齿镶上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连我看着都觉得晕眩，幸福得晕头转向。曾经在我想像中的东北人都应该是高大魁梧，脸最国字，古桐色的皮肤，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地域情结，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眼前这个男孩子除了高大，完全就不像我想像中的东北大汉形象，却是个让人一看到就想心疼的孩子。我很想问男孩，你们东北的女骇也都像你这么高大吗。至今我都未遇着一个东北的女孩。
　　
　　我想问她还回来么，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低下头来，一直听她说，偶尔随口应和一下。很多都没有听进去，心里一直在想她要去的深北方会是怎样一个美丽的城市。一年守候四个月的落雪，抬头就看见贴着屋顶的天，躺下就是一望无垠的合欢花田，那么多么幸福啊。不知道那里的雪落到手心里是不是不会马上消失，不知道那里的恋人是不是随处都可以风花雪夜，不知道那里的飞鸟是不是就从头顶飞过留下一瞥惊鸿，不知道那里的合欢花是不是灿烂得肆无忌惮，不知道那里的冬天是不是就像童话里一样会有安静坠落的雪，有清瘦的男孩为悲伤的女孩放烟花，有骑单车的白马王子载着美丽的公主......如果都是，那要幸福得死掉的。
　　
　　她最后挽着那个男孩子的手离开时，头也没回。我清楚地知道从那一刻起，那幸福的笑脸就注定要从我的梦境中渐渐消失，直到今天的无影无踪。
　　
　　几天后，我平静地做完了那篇文字，给它取了没有波澜的名字《夏之首日封〉》。
　　
　　小引　　
　　曾经有过的亲眼目睹---　　
　　炎炎的　　
　　烈日下的视野里的　　
　　河流都干凅了　
　　留下了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一对鱼与鱼的佳话　
　　---谎言与谎言的撞击声
　　
　　文字的脚步突然就覆盖了所有幸福安然的回忆。那些最初的想念被迅猛的时光冲得魂飞魄散，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只剩下心里那种未命的感动，久久不能平静，依然那么强烈。

【责任编辑：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