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清的空间

       或许是城里那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看得腻了吧，同许多人一样，在繁华的城市里呆得愈久，愈是怀念孩童时的农村时光，愈是思念农村那充满诗情画意的淡泊恬静的田园生活，然而，牵动我乡情最甚的还是家乡的那一片盛开着的苦菜花，是那样灼人眼目的金黄！
　　
　　曾记得离家不远的南山坡上有一块阴洼地，不长庄稼，苦苦菜却长得极旺盛。每想到那满山遍野的苦苦菜，我便不由地想起跟母亲掐苦苦菜的情形来。
　　
　　我的母亲，一个平凡得象泥土一样的普通农妇，单薄瘦弱的身子，朴素的衣着，一头被岁月染白的发丝，阳光里发出引人赞许的银光……七十多个春秋，母亲像一只埋头耕地的牛，从不争执什么，索取什么，默默的为一个贫瘠的家庭奉献着全部的爱，为儿女耗尽一生的精力，却总是那么沉默。她善良贤慧，纯朴勤劳，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历经了人间的冷暖炎凉。她的哪种吃苦耐劳，坚忍不拔，克服困难的精神鼓励了我的一生。
　　
　　古人曰：“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当面对慈祥的母亲和博大的母爱，谁又能报答得了呢？十八岁就离开母亲闯天下，每当忆起母亲和往事，我的泪水常打湿衣襟。
　　
　　母亲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家庭妇女，与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然而，在母亲的身上有着中华女性优良传统的美德：勤劳、善良、为了女子，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我刚刚记事的那个年代，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全村人都在生产队的集体食堂排队打饭。那时候，我常常跟母亲去食堂打饭，手里拿着一个尕把缸，把饭端回家大家一块吃。可不知什么原因，生产队的食堂一天不如一天，由能凑合吃饱到吃不饱，由饭变成粥，由粥变成汤，然后食堂就解散了。那个时候生活特别困难，家家户户缺粮吃，人人都在挨饿。我家里那时有6口人，每次做饭时，在一口大锅里倒满水，烧开后先放上些野菜煮，再放一把玉米面粉，这顿饭就算做好了。然后你一碗我一碗地“吃”起来。每次端上饭碗，把嘴放在碗边时，碗里清清楚楚的能看见人影子。这那里是饭，分明是一个镜子。可大家都在吃，而且吃的速度很快，后面的人还没端上碗，前面的人又把碗伸出来了。轮到母亲最后端碗时，锅里早已干净了。母亲的碗还没到自己的嘴边，我们兄弟姐妹早已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眼巴巴地瞅着母亲，一声不吭。母亲不忍心，便将自己碗里的给我们每人都倒些，自己只喝上几口。一锅比白开水颜色略深一些的汤喝完了，但大家都不肯放下自己的碗，用舌头在碗里舔得比洗的还干净。母亲也没完没了的舔碗，而我用的那只尕把缸，里而舌头伸不进去，只好用食指在缸里刮一下，在自己的嘴里嗍一下，两只小脏手，只有食指最干净。
　　
　　为了能活下来，母亲领着我们兄弟姐妹，常常地出没于那片葱郁的苦苦菜地。多半天工夫就能掐一背篓，到家后，母亲捡干净，用水冲洗后，倒在锅里煮熟后撒上一把玉米面粉面，就是一顿美餐。全家人你一碗，我一碗，吃得津津有味。每当这时，唯有我却嫌苦苦菜味苦，不肯吃。这时母亲总是说：“多吃苦苦菜，眼睛会变大，皮肤会变白，个子会长高。”我将信将疑嘴上虽喊苦，可饿极了吃起来总是狼吞虎咽。每天吃剩下的，母亲又舍不得浪费，晾干后，到了冬天用温水一泡，吃起来仍然鲜美可口。
　　
　　在那段极其困难的岁月里，母亲常常饭得头昏眼花，疲惫不堪的面容，饥饿难忍的神态，无可奈何的样子，常常在我脑海里浮现，母亲经常奔波在山坡、地坎挖埋菜，度饥荒，硬是竭尽全力，帮助全家度过了饥寒艰难的岁月，把我们兄弟姐妹一个个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那段极其困难的时期过后，全家竟没有一个人饿死。
　　
　　岁月如梭，转瞬即逝，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母亲已是70岁的人，我们兄弟姐妹6人个个成家立业，膝下儿孙满堂，应该享享清福了。然而，勤劳了一生的母亲却永远离开了我们。
　　
　　如今生活一天天好起来了，苦苦菜已上了宾馆，成为人们下酒赋诗的珍品。但我的思念依旧，眷恋愈烈。这是因为苦苦菜伴我渡过了苦涩的童年，使我至亲至近的“救命恩人”，让我在饥荒的年代也能体会到生活的充实和温暖，在艰难的困境中也能享受到人生的幸福与欢乐。使它给了我自强不息，刻苦向上，清苦做人的风骨；给了我无怨无悔，荣辱不惊的胸怀。使我在生活中不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挫折，都能用心底苦涩的汁液，孕育出希望的禾苗。
　　
　　初春的第一场透雨之后，我领着妻子儿女去效外踏青。洮水河畔，岷山脚下的山坡下，一簇簇，一团团，苦菜花满不经心地开着，轻摇着一片金灿灿的忧伤。清风掠过时，丝丝缕缕的幽香中有一股浓浓的苦涩……
　　
　　哦，这年年岁岁开不败的苦菜花——苦菜花儿开……苦菜花儿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