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空间

秃枝独钓寒江雪

漫步于清水河畔，不见那“万条垂下绿丝绦”，只见这“秃枝独钓寒江雪”。

曾记否，三月，“蓉城无处不飞花，满城春色河边柳”。清水河畔，垂柳婆娑，绿茵成行。东风舞柳，柳絮飘飞，不经意间，飘进了春天的怀里。草争青青花想容，春天不孤寂，孤寂的是数柳絮的人。

曾记否，柳树下，长凳上，十指相扣，静听柳絮飘飞。细指纤纤，轻拂肩头柳絮。我说，别，一丝柳絮一丝柔情。你嗔然一笑，花容失色，醉倒柳絮一片。你说，他日黛玉葬花，今日你来葬柳。

行至那颗柳树前，长凳依在，只是不再铺满柳絮，只是不再见拂柳的纤纤细指。扒开枯叶，柳塚依在，柳絮已成泥。你一语成谶，黛玉还泪，你还我什么？

你说，你要还我一个孩子，即使你走了，也有人陪我看柳。你又说，三月到了，清水河畔的柳絮开始飞舞了，进医院前，你想去看看。

在长凳上坐下，寒风吹动柳枝，静待柳絮飞舞。我失望了，就如你的诺言，说好的明年三月，我们带着孩子来看柳。

医院里，换了两次房间，终于可以看见医院门口那颗柳。你长舒一口气，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肚子上，孩子在踢我的手。你说，放心，老家池塘边的老柳树会保佑我们母子平安。我点点头，说，叫娘去老柳树前烧柱香。

你时时提起那颗老柳树，你时时记得那池塘。我知道，那是我们一生最美好的回忆。那老柳树上，一边刻着你，一边刻着我。为何你要撵我去另一边刻，就如现在，你在那头，我在这头。

你看着医院门口那颗柳树，说，可惜只是三月，听不见蝉声。我知道你想念那颗老柳树上蝉声的了。每每夏日，老柳树下，树荫里，坐着一个垂钓的我，坐着一个摇扇的你，不言不语，钓着一树的蝉声，钓着一塘的荷香，还钓着我们的两小无猜和青梅竹马。

你呆呆的望着医院门口那颗柳树，忽然笑了，说，娘是预言家。那天中午，我们又趁大人们午睡，偷偷溜出来，到池塘边柳树下钓鱼。娘醒来发现我不见了，寻到池塘边，冲过来要揪我。你一把抱住娘，叫我快跑。娘笑了，你这么护着他，给我们家做媳妇得了。你红着脸跑了。

你笑的时候脸儿红扑扑的，一如你家门口苹果树上的红苹果，一如我在山上刨的野地瓜。每每暑假，傍晚时分，我放牛回来，牛在塘里洗澡，你在塘边洗脚。你给我一个红苹果，我给你一把在山上刨的野地瓜，分享着朦胧的想念。

寒风吹散了柳枝，也吹散了行人。偶尔的路人，也拉下帽檐，低着头，只盯着自己脚尖赶路。长凳上的我越发显得孤单，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扪心自问。我隐瞒了你有先天性心脏病，瞒着娘与你结婚，你又禁不住娘抱孙心切的催促，冒险怀孕。我后悔来这个城市寻你，听你诉说你的孤独，陪你来清水河畔看柳。你说，你比黛玉幸运得多，至少做了我的新娘。

我的心更冷了。想起陆龟蒙的《冬柳》：柳汀斜对野人窗，零落衰条傍晓江，正是霜风飘断处，寒鸥惊起一双双。做一双寒鸥真好，明年三月，又可以在柳絮间双栖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