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水幽幽竹的空间

　　每个人生活于这个纷繁多杂大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社会，总会遇到尴尬的时候。且这令人尴尬的时候未必仅仅指的是时间上抑或指空间上，此中还指遇到的对象，亦即尴尬的人。谈到人，必说到事，亦即尴尬之人涉及的尴尬之事。尴尬，想必谁都不情愿发生，可以说它能直接触摸到我们于这个物质化时代日趋尘蔽的心。触摸到它，然后置之于强烈的阳光下暴晒，于是就出现了令我们心跳加剧面红耳赤的赧颜。
　　正因为它能直接接触到心，尴尬之时人向善的本性总是能被积极调动起来，把一切冷冰冰的防卫全部解除。
　　然而，自从那一次火车上的亲身经历，我才知道，尴尬里面也能有阴谋。
　　从柳州驶往南宁的列车慢慢地开动着，窗外的房子、树木渐渐远去，随着列车奋起的一阵咆哮声，窗外的景物随后飞得更快了。因为是正逢假期，车厢走道上挤满了背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农民工和学生，熙熙攘攘的一阵喧闹。
　　“农民工和学生比较多的时候，小偷往往下手比较狠”，我想起了朋友的话，不由得对四周增强了提防之心，时不时抬抬头看看头顶上的架子里自己的皮包，毕竟那皮包比较轻，如果不注意，被拿走，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列车开了大概二十分钟，人群才渐渐平息了喧闹。
　　坐我旁边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头发虽然花白了，但是眼神还不至于恍惚，看得出来，精神还好。我对面的是一位披肩长发、带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女青年，一看就知道是一位知识分子。而她的旁边，是一位年轻的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出世不久的婴儿。孩子明显睡着了，胖嘟嘟粉嫩粉嫩的脸一半埋入年轻妈妈温暖的怀里，一半在向人们昭示着自己的健康状况良好。
　　这时候，我对面的知识分子，那个披肩长发的女青年打开了话匣子，击碎了沉默的气氛。
　　“哎哟，几个月啦？好可爱的孩子，脸色红润红润的。”她微笑着对年轻妈妈说。
　　未等年轻妈妈开口，我身旁的老太婆便抢先回答：“准备三个月啦……”然后便叽里呱啦唠叨个没完没了，彷佛是一个刚刚刑满释放的犯人，忍耐了几个月的沉默，现在终于可以像竹筒倒黄豆似的一下子全部抖落出来。从她们的谈话里，我知道了年轻妈妈是老太婆的儿媳妇，其实不用听她们的谈话内容也猜出了个大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青年突然转向我：“小伙子，是个大学生吧？”目光里，甚是赞许，似乎现在大学生还是个稀奇宝贝似的。
　　我属于那类喜欢安静的男生，根本不愿意和陌生人搭讪，因此一直以冷漠的表情抗拒身外的一切。不过看看对方，眸子里透露出一股善意，浅浅的笑容里满是自信，不像是坏人的模样。我打消了“单独乘车时在车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特别是异性”的疑虑。当然，我知道为什么朋友一再强调“异性”，人对于“异性”的防范之心都是比较低的——至少对于男性而言是对的。
　　“嗯，是的。”我平静地回答。
　　“是工学院的吧？”她接着问，语气里包含着十分肯定的气息。
　　“嗯？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讶。
　　“柳州最好的学校就是广西工学院了，我这个人向来都是往好处想，所以……呵呵，刚好猜对了。”女青年依然微笑着说。
　　很快，我们便聊开了，聊生活，聊社会，聊人生，畅快人心。而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年轻的妈妈兴许是累，挨着车窗入睡了。身边的老太婆在我俩的畅聊中时不时地插上一句，但我和女青年都不爱搭理她，原因是她的观点太迂腐。譬如，说到大学生就业时，老太婆居然来了一句“大学生是宝啊，以后有前途，好找工作，政府养着”
　　声音不大，但是却惹得周围的乘客目光齐齐刷向我们这边。女青年示意她观点太落后，她居然唧唧歪歪地有点不服气：“俺老伴当年还是一个中专生而已，出来都有个技术员混……”
　　看到我们不再搭理她，老太婆有些不高兴，努努嘴，便也闭目养神了。
　　正当我们聊得很Hight，俨然一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这时候，传出了一阵孩子的哭声。
　　哭声盖过了我们的谈话声，吵醒了年轻妈妈和老太婆，也吵醒了周围刚刚在梦里的乘客。
　　“是不是要拉了？”女青年提醒年轻妈妈，年轻妈妈没有搭话，只是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检查着裹在孩子身上的衣物，看是否弄湿。而我旁边的古董老太忙着向周围的乘客道歉。
　　检查后得知孩子的衣服没有弄湿，那么就是饿了。列车上有哺乳的地方，可是拥挤的车厢怎么能让一个怀抱婴儿的年轻妇女轻易穿过呢？况且此时走道上的人都累了，一些人干脆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就这样趴着睡了。
　　婴儿还是不停地哭着，且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任凭年轻妈妈怎么哄，都止不住其哭声。
　　年轻妈妈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甚至都来不及看看周围的男性乘客。
　　她低下头，迅速把衣领往下一扯……
　　我迅速转过头，感觉十分尴尬。尴尬之余，心里暗暗佩服这位年轻妇女。她为了不让孩子饿着，居然能不顾脸面，当众哺乳，这又印证了母爱的伟大，我想。
　　婴儿的哭声渐渐平息，我看到周围几个男性都把目光避开，也都面露尴尬之色。
　　然而，相邻的几个女生却都毫无掩饰地放声嘲笑起来，那笑声极其尖锐，极其刺耳。我望了她们一眼，看到她们指指点点说着悄悄话，然后猛地爆发出一阵笑。她们个个打扮入时，皮肤白皙，属于我这个年龄段的，估计也是学生，不过行为是在是太恶劣了，我心里暗忖。
　　“我让我侄女和你换个位置吧，呵呵！”女青年突然冲我说。
　　“如此甚好！”我欣然同意，避免别人的尴尬也是避免自己的尴尬，我想，此时那位年轻妇女一定也是极难为情的吧。
　　周围的男生看到我如此，也都纷纷效仿，主动和邻座的女性们换座位，为的是给哺乳的年轻妇女营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吧。
　　时间过得真快，三个小时很快过去。火车似乎是跑出了一身疲惫，狠狠地发出一声长叹，随着长叹的渐渐隐去，车停了。
　　走道上原本坐着的学生和农民工，此时肯定都有一种“阔别重逢”之感，因为就要看到家了。他们拥挤着、推着、慢慢挪动步子。
　　“……各位旅客们，感谢您搭乘本次列车……注意您所携带的皮箱、背包……”乘务员在车厢门口处提着一个大喇叭热情地来个温馨提示。
　　“糟糕！”我心里暗叫不好，全身彷佛被闪电击中一般，感觉后背一阵凉意袭来。在尴尬之时换座位，因为尴尬，没有多想，没有空余的时间想，所以忘记把皮包从原座位上的铁架栏上取下……
　　好狠的贼子，高明的贼子。”我现在回想起来，还不禁要对她们的高智商发出一阵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