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羑河纪事三0二

乡村发展要以史为鉴

文生

老文老歪俩人讨论中外民主特色，结论是民主不断发展的。那么民主是了什么？为了民生，也就是发展经济，发展经济是一以贯之的东西。民主要推进经济发展,改进民生。对于中国来说，可以制定五年、十年、二十年和更长时间的规划和蓝图，然后一张蓝图干到底，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就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动摇。对于西式民主国家，虽然也有经济蓝图，但执行经常因政党更迭而打断，对于他们来说，争取选民拿到选票才是第一位的。民主也是平安实现政府更迭。

老文：我们在大的方面上是发展经济为主，但是在地方，常一个头儿一个想法，来回折腾。你我在城里生活，知道马路上的人行道树，杨市长来了种杨树，柳市长来了种柳树，栗市长来了种栗树……

老歪：农业出身的讲农业，工业出身的发展工业，……

老文：种什么树倒不是大事，但你不能把老树砍了种新树，而是在新马路上种新树。还有，多种本地树，别搞什么移南橘成北枳，种那些好看但水土不服的树。在城里，冬天里好多树得穿着衣服才能过冬，本地树就不这么娇贵。

老歪；一张蓝图干到底，关键是蓝图要画好，一任接一任干。

老文：你在村里住了一段时间，能不能对未来的蓝图说一说？

老歪：高开家乡这么多年了，只是过年回一下家，回村也只识老村子的路，除了感伤之外，没啥说的。对于村子，你作为土著，应该有想法。

老文：我是只因缘在此山中，说不来呀。

老歪：你对现在的院子满意么？

老文：再大一点就好了。正房四间，别人家是五间正房。现在还有偏房三间，门房一间，鸡舍一间。正房四间就四间吧，也满足了。

老歪：这是许多城里人的梦想。

老文：现在好多农村人歉院子小。

老歪：已经不小了。比城里的小别墅面积都大。

老文：可农村还要放各种农机。

老歪：不用那么多吧？以前是你有我也要有，现在不用跟风，到时租用，比自己养合算。

老文：也和年纪大了开不动有关。

老歪：是的。

老文：农村的房不值钱，新一代农民也不愿意盖了，他们看好城里的房子。有钱两头弄房，没钱的只顾城里。

老歪：我们这一代人还有浓厚的田园情绪。

老文：想盖一个大院子？

老歪：批不下地。

老文：现在是一户一宅。

老歪：严格起来才这样。

老文：村里空院子不少，你可以租一个。

老歪：不了，过一段时间俺就回去了。疫情好转了，应该快开工了，不放假了。

老文：说起来还是城里好。

老歪：都说乡村是绿色生活。

老文：但年轻人远离乡村也是事实。别说现在，当年你我不也是想尽办法远离乡村？

老歪：你看乡村将来会啥样？

老文：咱们以前聊过，沿河开一条旅游带，史前遗址、举人院、火神庙、泰山庙、曹操疑茔、秀才街、五桥汇集……

老歪：咱村呢？

老文：老村子的老瓦房保留下来，标明大、小谷院，还有老窑院，草房院也恢复一二个。

老歪：标明是什么人住。地、富和小知识分子住的大、小谷院，贫下中农住老窑院和草房院。

老文：那是解放前。正房里面摆上老式家俱，偏房里面摆上各种农具，让人们看看农耕时代的生活……

老歪：是不是雷同？路口上再摆上石碾石磨，老井也得整旧如旧……

老文：是，但我们有自己的特色，交通也方便，旅游线基本沿铁路、沿公交车，下车不远就是。

老歪：当代的农村大院也应该保留。

老文：是的，而且还的住人，这样村子才有生气。咱们讨论过了，将来一家种上百亩地，院子大些才行，因为要备好几样农业机械。不过院子不会太多，村里没那么多人了。

老歪：还有小二楼房吧？

老文：小二楼在新村，老村就不用了吧，有点刹风景。

老歪：要不要盖楼房？

老文：也可以。在铁路边，在新村，不能在老村，供在外打工的、留在家里打零工的住，他们不需要那么多农具，不种地，顶多种点菜。

老歪：和其他村沿铁路、马路连成片，会成为一个小镇。

老文：乡村旅游是很多地方的做法。

老歪：能持续下去的不多。

老文：好多是人为的。

老歪：我们是整合现成的。

老文：真东西不吸引人。

老歪：关键是人气。

老文：村里留不住人。孩子上学还得去城里。

老歪：上中学去城里才好。

老文：很多人家孩子上幼儿园就到城里了。

老歪：没必要吧？

老文：这个不由你。

老歪：不能在城里租房陪读么？从初中到高中，六年的样子，其实很多学生也就是初中三年。

老文：理论上这样合算，但理论上合算不等于事实上合适，一句“买不起房子”就能让人噎半天，非得买房才心安。

老歪：面子经济害人。

老文：房子买卖方便才好。

老歪：问题是买二手房在一些人眼里也是丢份子的。很多房子长年不住人，不知道因此增加了多少沉没成本。

老文：小地方就是这样。到大地方吧，没人说你。你骑个破车，人家会说你是为了方便，为了锻炼身体，不会想到你是买不起车。

老歪：陌生人世界才这样想。他们不知道你是谁，也不关心你骑什么车。

老文：身边的熟人不会这样想吧？

老歪：到了咱们这年纪，不用在乎了。在乎的话，就不在一块说话了。

老文：那是。其实好多小青年也不在乎了，躺平了。

老歪：振兴乡村你啥看？

老文：你说说有什么措施吧。

老歪：加大对农村的投入。

老文：这个可以，但是投在什么地方？粉刷墙？做墙画？盖戏台？…… 

老歪：还是先修桥补路改土上水利吧。

老文：过去都是自力更生，现在啥都要国家投资。

老歪：还有救助贫困户。

老文：这点让人头痛。

老歪：大力发展集体经济。

老文：发展集体经济就别想了，能将那些非农业地的租金收上来就不错了，这些钱用于村里的事务。

老歪：为啥勒？

老文：绝大多数村民不赞成办集体企业。事实上绝大多数村集体企业都是富了方丈穷了庙。五个原因：一是集体经济经营决策受到的限制太多，不如私人企业有效率。二是风险留给集体，收益留给经营者。三是经营者难管理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四是高污染的小生产方式被淘汰了。五是没法监督和查处。所以，一度三分天下有其一的乡镇企业都公转私后又到城里了，到工业园了，留在村里的没多少了。

老歪：东部许多工业要转移，是个机会。

老文：现实是宁可往东南亚转也不往内地转。

老歪：内地人工成本低呀。

老文：其实也低不到那儿了。流通成本太高，所以国家要推动经济大市场化。以前说过了，创业也好，打工也好，还是去城里、去工业园吧。

老歪：推动资本城乡流动。

老文：什么意思？

老歪：比如说，卖掉农村的房子，到城里买房，这样可以减少在城里安置的成本。让城里的资本下乡。

老文：不中。

老歪：为啥？

老文：说来，农村的房子其实是毛。

老歪：什么是皮呢？

老文：土地。

老歪：不是说能转让么？

老文：但农村宅基地是和农村户口联在一起的。只能将房子卖给本村人，这卖不上价的。有能力盖房子的不愿买二手院子，农村房子活不起来。

老歪：卖给外人为什么不中？

老文：农村房子卖给不是本村人的话，会危及土地集体所有制。如果人家借房子的地皮是村里的，花了钱的，进而要求村里按村民对待，如何办？远嫁出去的姑娘还存在土地纠纷，很难处置的，习惯、乡情、法律在打架。为什么国家不承认小产权房？就是小产权房下的地不好说，只能先挂着，以后再说。

老歪：资本下乡也不行？

老文：资本是追求短期利益的，但农业生产是长期的。它们看重的其实是农业补助，一旦单纯从经济效益上看，就会弃粮食于不收，这样会危及粮食安全，以前咱们聊过的割青小麦作饲料就是例子。

老歪：还有土地问题。

老文：对，一旦资本将土地抵押出去，将来如何处置土地也是个问题。你知道的，现在地差不多是永佃制了。

老歪：农村发展需要资金。

老文：其实农村自己有。当前是农村资金外流，要让农村资金能用在农业上。

老歪：专家说，农村许多东西可以成为资源，要搞土地变资产、资产变股金、农民变股东的“三变”改革，这样可以增加农民财产性收入，加速农民进城。只有让更多的农民进城，让留守农村的能提高农业经营规模，农业生产才能获利，要改变当前农村普遍存在的“半城半乡”格局。

老文：目前“半城半乡”的格局不能改。

老歪：不改的话，农业就不能规模经营。

老文：农民青中年时进城打工，父母留村照顾孩子，老年时返乡；经济景气时进城，经济萧条时返乡，这是我们这一代人农民的经历。其实你也是这个想法，但你在城里奋斗了几十年，完全适应了城市生活，不用再担心后路。

老歪：俺是回不来农村了，没有地。家里的当年为城市户口闹的不行，总算迁出去了，俺在村里的院子，是父母的，又不能翻修，而且俺兄弟也看上了。

老文：你那会儿能搞到户口不容易。

老歪：家里的现在又说后悔进城。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老文：说到底现在还是城市户口值钱。

老歪：也就是教育和医疗。

老文：正是中国户均不多的耕地，为所有农户家庭提供了生活的保证，农民才敢于进城去打拼，成功了就进入城市体面安居，不成功就退回农村，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环境，也缓解城市在经济下行时的压力与矛盾。城乡二元体制，是中国现代化顺利进行的一个重要原因。在没有让农民工实现与城镇工同一保障的情况下，鼓吹农民完全进城，是不负责任的。国家严控在农村盖房子，也使许多人松了口气。老同志不用无谓的修老家的房子，新同志不用又要在农村盖房子，又要在城里买房子。

老歪：城乡二元体制，多少年来，几乎是人人喊要打破，但它就是顽固地存在。

老文：以前是保护工业发展，现在是保护农业发展。

老歪：啥？保护农业？

老文：城乡二元结构可以说是世界上的普遍现象。一般国家面对城乡，实行的是农村人可以向城市自由流动，城里的资金可以向农村自由流动。但是从农村到城里讨生活的失败者，回不了农村，只能在城市的边缘生活，导致城市存在大量的贫民窟。

老歪：咱们就没有贫民窟，从城里回到村里，是住大房子了。农民在城里租一间房子，住两代甚至三代人，不少见呀！

老文：我国城乡二元体制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改革开放前，是汲取农村资源的城乡二元结构，农民进城受到十分严格的限制。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家选择了以重工业优先的战略。重工业投入周期长，是资本密集和技术密集，难以容纳大量劳动力就业。因此，改革开放前的大多数时期，农业的产品低价供应城市，推动城市重工业化，农村的剩余劳动力不能进城，城市工业也无法反哺农业，这时城乡二元体制是建立在城市汲取农村资源基础上的。改革开放之前，国家从农村提取了大约8000亿农产品用于城市建设，中国得以在短短二十多年时间完成了重工业化，由一个农业国变成一个工业国。现在仍然发挥着对城市建设劳动力的保障作用。

改革开放后，逐步形成了保护农村资源的城乡二元结构。城市陆续向农民开放了几乎所有机会，农民可以自由进城打工、购房落户；农村却并未对城市开放，以前是城市户口获取很难，现在是农村户口获取很难，还有不允许城市居民购买农民宅基地，而农民到城里购房不受限制。农村资金向城里流动不受限制，城市资本很难向乡村完全流动，改造农村的资金主要靠国家补助。

老歪：为啥这样呢？

老文：保护农业生产，实现粮食安全。保护农民工，实现社会安定。

老歪：资金下乡有助于实现农业规模生产。

老文：但也容易导致土地由自愿流动转为被迫流动，对于不想土地流动的农民来讲，这是动了他生计的根本。咱们羑河下游，就是平原，前些年就出现过资本欲包全村的土地，引起纠纷的事。

有许多事，得算大帐。当前城乡二元体制仍然具有合理性。

老歪：农村要实现现代化。没有农村现代化，就不能说中国实现现代化。

老文：中国现代化是农村现代化的前提。

老歪：你那是“大河有水小河满”。

老文：你那是“小河有水大河满”。

老歪：要结合起来。

老文：是同步前进。

老歪：现在农村的各种帐本太多。

老文：这是多头扶持农村的表现。

老歪：多头扶持？　　

老文：取消农业税后，国家不再向农民收取税费，还通过各个部门惠农，为了使惠农资源的安全高效运用，各个部门都对惠农资金进行规范化管理。当前农村干部忙于应对各个涉农部门资金的申请、使用、监督、考评和排名，农民对基层干部满意度成为考评内容。

但不同部门的惠农角度不同，目标、方式、程序也不同，尽管农村情况千差万别，但买油的钱不能打醋，只能被动按各个部门要求去做，于痕迹化操作、形式主义盛行。

许多助农工作变成应对上级要求，没有解决农民的真实需求，也就不能发动群众的积极性，只好化钱雇人做，结果个别群众等、靠、要惯了，甚至用向上级反映情况威胁助农干部。同时形式主义也在大量透支未来资源，因为许多上面的投资，要求下面配套资金，但下面没钱，只能借贷。如果发挥好乡村民主，大家讨论如何用惠农资金，情况就会好的多，资金运用会有效的多。

老歪：许多先进的经验难学。

老文：先进的东西，得到了很多支援的，不是每个村可以照猫画虎。

老歪：是的，咱们小时候，是农业学大寨时期，那会人们传说，大寨村附近有部队，梯田是部队战士帮忙垒的，抢种抢收时有部队战士突击，一排排楼房是国家出资盖的，天旱时，部队上放炮，把天上的云里的水打下来落到大寨田里，把冰雹打碎，防止冰雹落到大寨田里……

老文：大寨是自己做出了成绩才被宣传的，用炮打雨除雹是气象部门的事，要根据条件机动，不可能固定在一个地方。

老歪：但人们不管那么多，就要这么传说。

老文：其实在学大寨的年月，大多数村，搞的是形式主义，也就是无为而治、不折腾。

老歪：学先进也只能慢慢来，以前咱们这么说过，做好规划，一点一点慢慢来。

老文：农地集中是个缓慢过程，乡村发展要以史为鉴，不能急，历史上就是因为太急，造成了巨大的灾难。要条件成熟一个实现一个，因为小块地还是许多人的最后保障。

老歪：村子的发展，关键是先做好规划，比如说，旧村如何，新村如何，羑河岸边是不能盖房子了。

老文：规划不能求大了。乡村不再是扩张，而是收缩。

老歪：是，山里的许多村已经没人了。

老文：山里的很多地还是能种的。

老歪：能种的还有人种。没人种的要集中包出去。

老文：集中包出去还有困难。

老歪：还得把许多土地改造好。

老文：咱们的老城区的人也在减少。

老歪：没煤可挖了。

老文：是挖的太狠了，那么多矿。

老歪：老明也不回来？

老文：学校还有些事。

老歪：和他好好聊聊历史。

老文：聊聊以史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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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