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的空间

　　六十七年前，我生活在开滦煤矿东区一个叫赵各庒的小镇上，那里有一个非常兴旺的菜市场，设在两片工房间一条宽阔的土路上，每天不等太阳爬上东山，矿区外的农民们就把刚刚收、摘和捕捞的新鲜蔬菜、水果、鱼、虾用独轮车或担筐送到市场上，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道路两侧，与此同时，小镇上的居民们也纷纷走出了家门。
　　
　　为了买到新鲜的蔬菜，妈妈每天总要早早地把我叫醒，用热毛巾擦一把我的小脸，于是我才真正从睡意中苏醒过来，她穿好那件旧旗袍，提起菜篮子，便牵着我的手走出家门。我们转过两条胡同，就能听到从菜市场传来的叫卖声：“甜黄瓜、嫩芹菜、好茄子啦！”，“土豆、便萝卜刚刨的！”，“汉沟的大螃蟹个个活啦！”，“……！”。那时候，市场上已然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了。妈妈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穿行在人流之中，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寻找她要购买的东西。这时，我总会看到每个摊位上的菜都那么水灵、挺拔，茄子紫的发亮，黄瓜顶花带刺，土豆、萝卜擦拭的没有一点土星，还有各种诱人口水的瓜、果、梨、桃，木筒里的螃蟹吐着泡沫，举着两只长毛的大钳挣扎着想爬出来，虾和鱼摆放在铺滿碎冰的油布上。买菜的人蹲在他们选中的摊位前边挑选着称心的菜蔬，同时又和摊主商讨着价钱，结果，总是憨厚朴实的农民要降一点价格，并且把称桿压得高高的才高高兴兴地完成一次交易。市场是自发的，没有人管理，也没有人规定各种货物的数量、品质和价格，交易的兴衰完全由买卖双方的需求来决定，今年卖萝卜的多了，萝卜的价格自然就会降下来，或者，一部份卖萝卜的农民明天就会转到另一个镇上去出售，今天鲤鱼卖不出去，明天螃蟹一定会增多一些。市场上的交易品种每天都会有些变化，货物的价格则每时每刻都在浮动，但，变化的幅度却不会很大。现在想起来，那才真正是用经济杠杆控制着的一个市场。
　　
　　然而，妈妈买菜时却很少讨价，于是我便要问她：
　　
　　“妈妈，人家买菜都讨价，您为什么……？”
　　
　　妈妈就对我说：
　　
　　“农民们不容易呀！他们天天在地里干活，风吹日晒，雨淋霜打的很辛苦，咱不能太亏待了他们！”
　　
　　有时候妈妈还会有意识地多给他们一些钱（不要找回的零钱），摊主则不忍心多收，便抓一把枣子或其它什么零碎食品塞在我的衣袋里。
　　
　　那时候的人虽然还很贫困，但人们的感情却好朴实！百姓间几乎没有做假和欺诈的行为，每当我回忆起年幼时的故事，总希望现代人的思想感情能够回归到几十年前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