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爱徒。爱徒。那次他送她回家。爱徒乘着他的摩托车。他们在乡间的原野上飞驰。夜的风迎面扑来。只有皎洁的月亮。她乘着酒意朦胧，双手插在他的口袋里。紧紧的从后面抱着他。

　　渊上溪，一个长相柔美的男子。他坐在晓寒隔壁的一桌，侧着脸在跟邻座侃侃而谈。他微笑的时候，酒窝很深很迷人……好几次，他笑得大声，很夸张的那种。他的胳膊，随意的搭在餐桌上，手指不知道在拨弄什么。他和邻座在等待满座好开始就餐。他终于有些无聊了，开始打量起整个大厅，找寻有没有熟悉的脸来。他的Ｔ恤看上去十分考究，该是华地或者恒隆百货里一千多块的那种。他这会儿的视线……要发现晓寒了。
　　
　　晓寒迅疾低下头来吃菜。她胡乱夹起一块卤鹅翅啃咬起来。哦不，她这样子让他看见像什么？她总是希望让他觉得她是个淑女……　　
　　但她没有停止啃咬那块卤鹅翅。很正宗的杨园卤味。她不想停下来。　
　　……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气。看来食欲战胜了情欲。她对渊上溪，这么多年来的感情，确切的是淡下来，淡下来了。　
　　有本事当众用牙签戳牙齿好了。晓寒坏坏的想。她从牙签罐里抽了一根……如果他看见，就让他看见。就让他继续对我冷淡吧，冷淡。　
　　我已经不在乎他了。晓寒有些骄傲的想。
　　
　　席毕，人鸟兽散。渊上溪在撤退的人群里继续侃侃而谈，或者说喋喋不休。他的眼角在搜寻着她的身影。他看到她了，他朝她微笑。客气的点点头。这个小姑娘，这个一直暗恋自己的小姑娘，一晃变成了妇人。呵呵，如此丰腴饱满的小妇人，嘴唇多么红润呵。
　　
　　同事们与他继续攀谈着，询问他在新单位的情况。七年前，他就调离了这所小镇中学，调往市里去了。如果不是昔日同事的孩子考上了大学，且这个孩子在他的毕业班里，他是不会来出席这场宴会的。现在他走出酒店大门了。夜风朝他扑面而来。人潮把他和她隔得好远。他慢慢向他的汽车走去。他向他的汽车走去的时候，回头张望着，找她的身影。
　　
　　她的身影，随着他所不熟悉的同事，有说有笑的钻进了另一辆车里。　　
　　她一定有了全新的生活。他想。
　　　　
　　夜的光照，遥远而梳淡。对面改装过的汽车灯光耀眼而眩目。车内播放着沙拉.布莱曼的ScarboroughFair。歌声似天籁，在她的耳膜振荡回响。　　
　　晓寒要求同事换个音乐。她不想听过于动人的音乐，尤其在这塞满了同事的车上。还没有到家，她就要求下车。她说吃得太饱，想散散步。
　　
　　路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后面，越来越短，直到短得不能再短；路灯再把她的影子投在她的前面。越来越长，越来越来淡。就这样，她经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前面的路还很长很长。远处的夜色深不可测。
　　
　　这很像一个个宿命，她越发伤感起来了。
　　
　　渊上溪。渊上溪。晓寒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陪伴她走过青葱岁月，又陪伴她走过而立之年的名字。这个埋植在一个女人内心深处的他的名字。她为他取的名字。她曾经因为想念他，刻纸的时候不小心划破手指留下的疤痕。她曾经因为想念他，上课的时候开小差写下青春萌动的诗句。她的考试成绩故意下滑，她知道他会开小灶给她补习。她在师范里读书，给他发语意朦胧的贺卡。她放弃市里的名额，分配到他执教的学校。她在废弃的教室复习自学考试的资料，“顺便”听他在隔壁教书。她在办公室里常常帮同事倒水，因为站在倒水的地方，可以看到对面办公室里办公的他。每次期中考试，她都研究监考表，以期和他在一个考场，度过一个多小时令人惊奇的单独相处……
　　
　　晓寒她不管，不管他的妻子有多么漂亮。不管他的妻子有多么能干。她甚至不在乎他是否爱他的妻子。然而，渊上溪他是真的爱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是真的漂亮而能干。他的妻子因为优秀的业务水平已经调到了市里最好的学校。渊上溪终究也会调到市里，与他亲爱的妻子团聚。
　　
　　那时候，这个学校将只留下晓寒一个人。
　　
　　那次评职称，她去学校档案室找资料，无意间找到一张她那届全年级三好学生的合影。她看到了他的身影。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像一棵松树站在她的旁边，而她在他身边像一只小松鼠。他和她笑得都有点傻。
　　
　　晓寒小心翼翼的偷走了那张相片。她必须偷走那张相片。她用刻刀把他们俩的合影从众多头像中抠出来，塞到她的钱包里。她不敢明目张胆的夹在透明的那一层。她把它夹在身份证的下面。这个举动让她着实高兴了一阵。
　　
　　中午，他经常举着茶杯，到她办公室里窜门。他叫她爱徒。同事们都知道她曾经是他最得意的门生。纷纷表示羡慕。他告诉大家她那届是他刚到这个学校，急于表现自己，才倾注太多心血。是青春勃发的热情。他呵呵笑着说。
　　
　　他叫她爱徒，即使是在酒桌上他与她干杯的时候。她原本计划故意喝醉，然后在酒桌下手伸到他的手里。她期待他偷偷的回应，像个孩子。但是他叫她爱徒。也从不肯坐她旁边。
　　
　　她的心迅速的沉沦。她决不想让他叫自己爱徒的。但是他就是叫了。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是最平常的。他是故意的。他以前并不这样。他一定是要离开她了。他不希望她一直想着他，所以急于撇清关系。
　　
　　爱徒。爱徒。那次他送她回家。爱徒乘着他的摩托车。他们在乡间的原野上飞驰。夜的风迎面扑来。只有皎洁的月亮。她乘着酒意朦胧，双手插在他的口袋里。紧紧的从后面抱着他。她甚至想用自己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女性躯体勾引他。勾引这个虽然是有妇之夫，却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渊上溪。
　　
　　他加大马力，用最快的速度送她回家。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她朝他耳边轻轻的吹气，他也没有一点反应。她咸湿的泪水，滴落进他的皮衣领子里面，直到在他脖子里温润的消失，也没有用。
　　
　　但他熄了火。在她家院子里的柿子树旁。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似乎是用粗暴的手掌，将她的毛衣撩起来。但他迅疾又把它拉回原处。他放开了她，在她尚未清醒过来的时候，踩着油门离开了。
　　　
　　开学后，就再也没有看见渊上溪。这种不正常的借调方式，让她恼怒。那是２００１年。他调走了。她不想搞清楚他调到了哪里。但总有消息钻到她耳朵里。她决定不再打扰他的生活。那个夜晚，那个动作，一切都已经明了。然而这种了断，晓寒常常反悔。她很想很想他的时候，就会发消息他。他会回消息。但句子很简短。她感觉他在新单位是繁忙而有压力的。不然他为什么有的时候干脆不回短消息呢？后来就逐淡到节日的时候问候一下。
　　
　　有一次，在等消息等得发疯的时候，晓寒把手机从四楼摔到了一楼。她知道自己没有数字概念，一定会忘记他的手机号码。
　　从此她再也不用手机。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还不够，她乘车到苏州去。在飞驰的路上，掏出钱包里她和他的合影，他们的合影小得不好撕，她用牙齿咬烂了扔到窗外去。她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所有日记，她一页一页的撕光，一直撕到苏州，眼泪流了一路。
　　
　　在她爱情的人之初里，她决计一步步拾回自尊，不再放任自己了。
　　
　　２００１年的年底，晓寒想嫁掉自己。在决定结婚的那一天，晓寒在那棵柿子树下坐了一天。她对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柿子树说，查理，我不能嫁给渊上溪，那么嫁给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我也就无所谓了，对不对？
　　
　　晓寒寂寞到给那棵柿子树取名叫查理。
　　
　　母亲什么都不知道。母亲对晓寒突然变得如此乖巧而欣慰。母亲对晓寒是有深厚感情的。母亲说，晓寒，生活就是这样。嫁一个可靠的男人，和他生一个乖巧的孩子。你看刘晓庆那种富婆，没有孩子，正常吗？
　　
　　晓寒的肚子逐渐大起来。从最初的吃什么都吐，到什么都想吃。从小腹隐隐的坠痛到她肚皮上不时的弓起。随着一个女婴的诞生，晓寒的母性情怀被全面激发，她无处宣泄的情感，全部献给了孩子。她觉得母亲的指点是无比正确的。有个孩子，一个你对她微笑，她也会对着你微笑的孩子，夫复何求？
　　
　　给孩子取名字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插曲。因为两家都是独生子女，孩子的姓成为了争论的焦点。母亲无奈，跟晓寒说，你还记得你班主任吗？他倒有个弟弟，你结婚了他才对你爸爸说，想让他弟弟做我们家上门女婿呢。
　　
　　晓寒立刻呆住。渊上溪。渊上溪还有弟弟？他长得像渊上溪么？　
　　估计不太像。不过也是大学生。母亲说。　
　　那为什么在我结婚后才说？她哑声问。　　
　　可能，可能是觉得配不上我们家吧。毕竟他是外地人。母亲解释说。　　
　　外地人？外地人又怎样？她没有再说话，内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她原本应该没有任何波动了。然而，然而。　　
　　然而，她毕竟是忘不了渊上溪给予她的拥抱的。　　
　　让人难以忘怀的拥抱。
　　
　　孩子一周岁的时候，耳朵疼。她抱着孩子去看专家门诊。在诊室里，她看到他和孩子也在看病。他很着急，只朝她客气的点点头，好似对待一个关系普通的同事一样，再也没有别的话。
　　
　　她再一次感受到，家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晓寒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内心里觉得有了依靠。
　　
　　走近小区，气氛立刻热闹起来，挨家挨户的灯光向她传递着家庭的温情。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朝小区门口走去。　
　　她的俏影渐拉渐长。身后一辆汽车悄然停下，男人没有下车，只是开了窗点了支烟抽。　
　　是渊上溪。
　　
　　车里，回响着沙拉.布莱曼的ScarboroughFair。歌声如诉,仿佛把他带到了那一个难忘的夜晚。
　　晓寒心跳得厉害：难道他也住这个小区？三年来却未曾见到一面？
　　她竟然不知道？晓寒懊悔得想哭。
　　不等晓寒细想，家人就迎了出来，母亲絮絮叨叨责怪晓寒，春寒料峭的，还不赶紧点，孩子不舒服还在路上磨磨蹭蹭，老公关切地看了晓寒一眼，给她围上羊毛围巾，一言不发地接过孩子大步跨向楼梯间。
　　晓寒忍不住往后看，渊上溪的车还是停在那儿，晓寒似乎能感觉车窗后面那双眼睛，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
　　
　　一个月后的晨会，校长急急冲进晓寒的教室：后天市里有个省级课题研讨会，你代小张去吧。正好我们这个片的组长你认识，渊上溪渊教导，他带过你的记得吧。
　　晓寒就听见“渊上溪”三个字别的都没反应过来，又听校长发牢骚：这个小张花头就是多，关键时刻请假住院。。。。。。
　　“可是，我。。。。。。”晓寒追出去，校长早已转到二楼了。
　　其实晓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哦，渊上溪，该死的，全世界都知道他带过她的，那么她该叫他渊老师了？
　　接到多多的电话，晓寒不奇怪她也去参加研讨会，但是她说“我和渊教导来接你。”晓寒吓了一跳，她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在说，不用，我打车去。
　　7点一刻了，晓寒还在犹豫该不该穿这件紧身的黑色毛衣配牛仔裤，衣柜里挂着“劲草”套装，职业女性的标志。
　　“劲草，哼，劲草。见鬼去吧。”
　　砰地关上门，晓寒轻快地下楼。
　　渊上溪真的等在门口，多多夸张地招手：韩晓寒！韩晓寒！这边这边！
　　“你好，晓寒”渊上溪深深地看了晓寒一眼，便不说话。他穿深蓝色外套白色高领毛衣，永远是三十多岁的样子，永远是儒雅挺拔得叫人不敢冒犯。
　　“渊老师好，渊老师你们怎么――”“叫渊上溪吧！”他突然粗暴地打断她，又转过身子对她微笑：“或者，老渊。”眼里竟是一片温柔，晓寒痴痴回味了一阵，又心虚地偷看多多，她在坏坏地笑。
　　其实她只是想问他们是否顺路来接她。
　　讨论很热烈，都是市里的骨干教师，课题研究带头人，是出风头的好机会。只有晓寒，她自嘲地想，只有她是闲着无事来顶缺的。她想逃走，悄悄溜出去，估计到吃饭也不会发现少了她这个多余的人。
　　“晓寒！”是渊上溪在叫他，大家顿时都静下来看她，他扬扬手里的子课题报告，他难道知道她想溜？晓寒紧张地坐直了身子，脸开始不争气地发烫，大家都围着渊上溪坐过来了，原来轮到他们这组交流了。
　　晓寒没有动，她在渊上溪的斜对面，这个位置正好可以偷望他，她得意地想笑，装模作样地拿出笔，却在笔记本上淡淡地描摹：渊上溪渊上溪。。。。。。
　　她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在她脸上游移，正如午饭的时候，他频频向她举杯，“晓寒，来。”虽然她只喝果汁。
　　片里一些熟识的老师向他们开玩笑：渊教导的爱徒啊，不错不错。小韩也该敬敬恩师啊。
　　晓寒没有动，她挑衅地眯起眼盯着他“对不起，渊老师，我不会喝酒。”
　　她奇怪他不生气，眼里反而有些赞许的味道。
　　他看她的眼神，让她痴迷，一如既往的痴迷。
　　午饭后，大家都散了，多多提议去逛街，晓寒故意放慢脚步，下楼的时候她不时回头寻找渊上溪的身影，只见他边看手机边向停车场走去，留给晓寒的只是高大的背影，他总是这样，晓寒伤心地想，就这样走了，连回头都没有。
　　“走吧走吧。”晓寒拉起多多向前快走几步，“结束了。”
　　她对自己说，结束了。
　　
　　课题大概有些问题，校长着急了：“子课题定得太大了，早跟你们说了，你们改都不改就交上去。。。。。。”
　　“那我去趟医院跟小张说。。。。。。”
　　“不用了，市中的渊教导帮我们校重新定了个子课题，下午过来看资料。”
　　天！又是他！该死的渊上溪！
　　上午太漫长了，晓寒备课有些心不在焉。
　　渊上溪从校长室出来，去了她的办公室，大家都上前问好，几个老教师围着他长吁短叹，“小渊真是年轻有为啊，短短几年就当了教导，将来肯定是。。。。。。”他周旋在男男女女之间，左右逢源，穿着得体，言简意赅又不失礼貌，他永远都是这样。
　　晓寒想坐回自己的椅子，他竟然抢先一步坐到她的办公桌前，晓寒紧张地为他倒了一杯水跟过去，他若无其事地边喝水边研究玻璃下的照片，这是你女儿？这么调皮很像你啊。这是去年毕业班吧？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吧全家福照得不错。。。。。。他细细看着问着，唯独没有提到晓寒的老公。
　　当大家提议晓寒送送恩师的时候，渊上溪说不用不用。
　　晓寒就说好。
　　送到校门口，他说，谢谢你晓寒。
　　她憎恨他的客气，终于忍不住说，渊老师记得我老公吗，他也是95届的，他叫。。。。。。
　　他目光停留在门口的汽车上，敷衍了事地说：哦，是吗。不记得。
　　听说师母还是教语文，几年不见，你们的女儿也大了吧？
　　上次不是说了，17岁。
　　他竟然有些不耐烦，晓寒还想说些什么，她总是故意激怒他。
　　“不要再提她们，我想我不认识你老公。”
　　渊上溪发动汽车头也不回地走了，扔下一句莫明其妙的话。
　　晓寒一个人站在风里，午后的阳光抚摸她年轻的脸。晓寒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开始冒冷汗。
　　风过，香樟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晓寒突然想起乡下院子里那棵柿子树，三月了，柿子树早该萌出了新芽，哦，查理，晓寒听见自己轻轻地说，我把你忘记在冬天了。
　　回到办公室，同事们都在纷纷议论，渊上溪前程似锦，只是女儿的病拖累了他们夫妻。。。。。。陶老师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渊上溪的老婆已经放弃希望打算生第二胎了。
　　晓寒不想再听下去，但她的耳朵敏锐地抓到一句，渊上溪对老婆汪老师并不好，当初结婚也是汪老师倒追他的呢。
　　课题改好了要听上面的意见，保险起见，校长给了晓寒一个邮箱，是渊上溪的。
　　晚上9点，女儿睡了，晓寒去书房给渊上溪打电话。手机不通，她犹豫一番还是查了通讯录，打了他家里的电话。
　　幸好是他接的，但，马上有人在问他是谁，听见渊上溪淡淡地说，哦，是梅中的韩晓寒老师打来的，问课题的事情。
　　晓寒拿着听筒的手感觉无力，她简短地问了邮件是否收到，子课题的内容是否合格就挂了。
　　她不想让别人盘问，也不想傻傻地听渊上溪向老婆汇报，是的，她也不想提起他的家人。
　　原来，她跟他是一样的。
　　她终于颓废地认识到。
　　
　　几天之后，渊上溪打来电话，说课题初审通过了，后续资料要再丰富些，案例太少有些雷同，市里初定5月份会召开第二次交流会，还有时间准备。
　　完了，他没有挂电话，却突然问晓寒，这么晚了以为你关机了，你还没有睡么？
　　晓寒看看时间，确实，已经10点多了。
　　我习惯晚睡。早睡了容易失眠。
　　是吗，我也是。他在叹气。
　　静了几秒，晓寒甚至能感觉他的呼吸。
　　她闭上眼睛，享受他磁性的声音。
　　交流会还是你去吧？要我来接你吗？
　　不一定，小张可能要出院了，你知道，我只是，只是候补。
　　哦，难怪那天会上你老开小差啊，也不起来发言。他在笑。
　　嗯，我，不喜欢那种场合，想逃走。晓寒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如实交待。
　　呵呵，逃走？你逃得了么？能逃出地球么？他突然激动起来。
　　或者，你可以带我一起么？他的声音突然轻了，温柔得叫人眩晕。
　　晓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心热切地紧贴手机。
　　“这么晚了，你打个电话怎么还到楼下。。。。。。。”
　　天，又是他老婆！
　　晓寒屏住呼吸，身体僵住了。
　　突然听见他大吼“你吵什么，要你来关照我么，上楼去！我打电话当然是有事情要谈。你先睡！别烦我。。。。。。”
　　一段沉寂，他没有挂电话。
　　晓寒被自己的幸灾乐祸吓了一跳。
　　你在楼下么？晓寒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
　　是的，他说。调整了语气。
　　师母她不会，不会误会吧。
　　不要紧，她爱发神经，上次也是这样，我听见她哭心里更加烦。
　　晓寒心里一紧：她还会哭？
　　哦，你该对她好点。她于心不忍。
　　你要我对她好点么？他反问道。
　　晓寒一时语塞，好在渊上溪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哦，我对人一向很好啊。”
　　当晚晓寒失眠了，她第一次听见渊上溪对人吼，竟然还是对他老婆，他也会发火的么？
　　
　　暮春，晓寒终于在小区门口见到渊上溪和他老婆汪老师，那是个清瘦的女人，稀疏的卷发有点凌乱，穿深色套装，没有血色的唇。
　　晓寒低着头不敢跟他们打招呼，倒是渊上溪礼貌地问候她，韩老师好啊。
　　晓寒看着他，却说，汪老师好。
　　渊上溪对她微笑，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调皮的孩子。
　　原来孩子的爷爷奶奶也住这个小区，为的是离中医院近点，方便他们的女儿看病。
　　
　　5月的一天，校长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明天的交流会还是陪小张一起去吧，我放心些。
　　晓寒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渊上溪，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角有血丝，没有和旁边的老师寒暄，就到门口签到。
　　午饭在对面的锦绣饭店，却没有看见渊上溪，下午安排到一个乡镇的中学参观资料，快开车了，还不见渊上溪来，晓寒忍不住在窗口打电话。
　　你在哪儿？我们快。。。。。。
　　我已经来了，我看见你了。
　　只见渊上溪匆匆上车却没有挂机。
　　他们就这样在同一辆车上打电话。
　　你吃饭了么？
　　吃了，我去了趟医院，有点事情，我跟柳主任请了假的。
　　怎么，你在着急我么？
　　我？是的。
　　哦，你几时变得这么高调？
　　没有，我跟你一样骄傲，渊老师。
　　晓寒挂了电话，回过头，看见渊上溪坐在最后一排对她笑。
　　晚饭是在镇里吃的，大家都喝了一点酒。席间，渊上溪起身接了3个电话。最后一个竟然按掉了，他抬头触到晓寒的眼眸，尴尬地笑笑，不说什么。
　　将近散席，就看见渊上溪急急告辞，说家里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他走出大门的时候，晓寒紧跟着追上去。
　　他却冷冷地说，不行，我有事，不能送你。
　　
　　再见渊上溪是6月底了，柿子树早已开出细细的小花，晓寒特意回乡下看望他，她傻傻地问，查理，告诉我该怎么办？
　　课题通过了省领导的审核，市教委组织大家去了苏州游园。
　　晓寒穿了旗袍，成为此行队伍中的一个亮点。
　　深蓝色棉麻料的短袖旗袍，衬出晓寒姣好丰盈的身材。可爱的学生头，让大家以为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她望着他的眼睛说：渊老师好。
　　他不客气的回应说：韩老师好。
　　晓寒故意在渊上溪面前走过，想看他的反应。
　　有别的学校的男老师在起哄，旗袍美女啊，真是应了这苏州园林的美景了。
　　他只坐着喝茶，不说话。
　　晓寒有点难为情地离开，心里又怪他不解风情。
　　一个人来到前面假山上的亭子里，突然收到他的短信：旗袍很美。
　　她回信：是吗，你有正眼看我么？
　　怎么不看？
　　那你敢来亭子里说话么？
　　晓寒发完立刻看他表情。
　　只见他看着手机忍不住一笑，便抬头回望她。
　　不敢，但是我想吻你。
　　
　　从苏州回来已经7点，渊上溪负责送3个女老师回家，其中有多多和晓寒。
　　多多下车的时候说，渊老师慢点啊，我把晓寒交给你了。
　　渊上溪说，放心。
　　车上就剩他们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夜风中，晓寒有点冷。把白色的针织开衫穿起来，手脚还是冰凉。
　　他温柔地问：冷么？
　　过红绿灯的时候，渊上溪突然伸过一只手握住她，晓寒一惊但没有拒绝，她想她是喜欢被他握的感觉的。
　　他担心地问：你不舒服么？手冰得厉害？
　　没有啊，晓寒说，我总是这样的。
　　不会是害怕吧。他看她一眼，笑。
　　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晓寒嘴硬。
　　车子路过小区门口，却没有停下来，他问：可以晚点回去么？
　　她说：好。
　　没有出城，就在郊区的河边停下。
　　他们静静看着对方，眼里都跳动着小小的火焰。
　　“你想说什么？”
　　他们为同时问出同样的话大笑。
　　渊上溪怜惜地捂着晓寒的手说，还在冒冷汗啊？都说我是冷血动物你却比我还冷？平时也这样？你去医院看过没有啊？
　　没事，晓寒故意说，难得跟恩师在一起，比较激动吧。
　　不想他却认了真，晓寒，你喜欢我么？
　　是的。她脱口而出。
　　但马上又说，中学教我的老师我都喜欢啊，很多啊。
　　只是喜欢？他受不了晓寒游戏的口吻。
　　啊？只是喜欢么？
　　他突然逼近了晓寒，扳过她的肩，眼睛直看到她心里去。他的追问逐渐变成了耳边的呢喃，她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温存地停留在晓寒眼眉。
　　他的手移向她的后背，晓寒慌张起来，双手护着自己。
　　她突然挣扎地推开渊上溪，不要这样，我，我不喜欢这样。
　　他愣了几秒，慢慢放开晓寒，失落地自嘲，哦，我失态了，我忘记你。。。。。。
　　你还是这么清纯么？
　　晓寒有些生气他这么说，但马上又后悔了，她不想伤他又恨自己放不开。终于狠狠心不看他，望着前面的玻璃，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悲哀地问：男人，都是这样么？必须要这样么？老师你也不例外？
　　他转身望着她：晓寒，你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又忍不住伸手摸她的头发。
　　晓寒本能地避开了，这个动作再度伤害了渊上溪，他苦苦地笑：你这是干嘛啊？我又不是色狼。
　　晓寒忍住笑故意问：那你是什么？
　　嗯，他狡脻地笑：我是猛男。
　　羞得晓寒红了脸。
　　晓寒低下头才想起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她举起他的手，端详一阵说：老师的手指修剪很干净，嗯，我喜欢这样干净的手。
　　像是赞许一个表现好的学生。
　　他颇感意外，是吗。
　　我是个优秀的男人。他满怀自信地说。
　　嗯，师母也是个优秀的女人。
　　她？渊上溪轻蔑的哼了一声，她再有1个月就要生了。
　　晓寒惊得张大了嘴，师母她？
　　对，她要生个健康的孩子。哼，就她那样的身体还能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我已经受够了她！
　　原来汪老师有严重的妇科病，他们早已是名存实亡的夫妻。
　　
　　电话响了，是晓寒的。
　　渊上溪不舍地问：你要回去了么？
　　对，晓寒坚定地说，我要回家。
　　有事？
　　没什么，那棵柿子树砍掉了，他，他不会再寂寞了。
　　什么柿子树？他一头雾水。
　　你不需要知道，晓寒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滑过冰凉的脸。
　　他只是，只是一棵很傻的柿子树。
　　对，很傻很傻。
　　说完，她哭着笑了。
　　
　　三年后，渊上溪荣升市中副校长，成为本市最年轻的校长之一。
　　晓寒换了电话，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