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有来世......
第一章相识
《红楼梦》第五十七回
薛姨妈道:“我的儿,你们女孩家那里知道,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管姻缘的有一位月下老人,预先注定,暗里只用一根红丝把这两个人的脚绊住,凭你两家隔着海,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久有机会作了夫妇。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凭父母本人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拴的,再不能到一处。比如你姐妹两个的婚姻,此刻也不知在眼前,也不知在山南海北呢。”......
2003年,岁末年终。
杭州——贵阳,相隔十万八千里......
那时,网络刚刚兴起,它就像一块魔力无比的巨大磁石,把成千上万的人吸附上去,我们也混迹其中,俗不可耐地成了其中的一员,随了大流。
各色人等在杂七杂八的聊天室里津津有味地瞎扯,不知道电脑那一边的是人是鬼!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让时间向后倒退——
1988年,大学毕业后,接受国家统一分配——我被分配进了工厂(一个杭州最早的中外合资企业)。那时没有招聘、应聘的说法。都是国营单位,不会接受任何一个只凭简历表明身份的人。我们跟档案,户口薄、粮食关系,毕业证,分配指标打包捆绑在一起,单位才能接收并安排工作。从此,由一个自然人变成了国家的人,有组织的人;从此,才有了踏踏实实的着落。
那时,经济不发达,物资匮乏,很多生活用品、粮食副食都要凭票购买,若没有单位,生存空间就狭小到无法容身。我曾凭票买过火柴,凭票买过煤油、糖、米、布、肥皂、肉......数不清的东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票,日子就过的磕磕绊绊。
国有经济主导着生存命脉,它就像一个迟暮老人行动缓慢,私营企业还没有大规模发展起来,失业率高。手续不齐全几乎没办法找到工作,很多人整天东游西逛,被称为“盲流”。
而我们,当技术员、当工程师、运气好的话再一步步高升......这是那个年代我们的国家给“有文凭的大学生”预定出来的命运轨迹,前辈们走过去了,我们也只有继续沿着这个轨迹盲目地向前走,绝大多数人无法改变。
我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不太会有什么出格的想法和举动,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的逻辑性也不强,按部就班,随遇而安,只是有股倔强和认真的劲儿,能把负责的事情做的干净利索。在单位里表现还不错,被领导小小地重视了一下,当上了一个部门的小头。
那时,我们没有七十年代以前的盲目激进,也没有九十年代以后的愤世嫉俗。我们在八十年代踏踏实实地干活,踏踏实实地进步,没有怨言。
以为,就可以这么安安稳稳地继续下去,干几十年,论资排辈地往前排,直到光荣退休。
依旧是随着大流,日子一点点向前移动。
只是,每跨过一个阶段的门槛,人生就会在那个点发生改变,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有人悲惨凄凉,有人荣华富贵,有人平淡安稳。
所以智者说:“选择很重要。”
现在我都能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对婚姻充满了惶恐。因为,之前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有太多的争吵和打闹,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一直分分合合粘牵了两年,闹得满城风雨。
一个男人心眼小、脾气大,自制能力又差,就像我爸爸那样。小的时候总是担心父母吵架,我爸火爆焦躁的脾气,我妈懦弱邋遢的性格,怎么都不合拍。他们惯常用的解决问题方法就是吵架,还会动手。男人一动手,就会把所有的恩情从女人的心里抹去,不管你多么优秀、不管挨打的人犯了天大的错误。为此,我曾经一直提心吊胆,不想后来我的生活也会有类似的场景。
姥姥一直住在我家,总是忧心忡忡地对我妈唠叨:“你爷爷说,找对象一定要找个脾气好的、性格相合的,结果找了个这样的!”,每次爸妈打架,她都会悲伤不已。只是那个年代“离婚”是大逆不道,被人瞧不起,被社会唾弃。每对夫妻矛盾再大也会将就着过一辈子。
后来,姥姥也曾对我感叹:“唉!XXX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
其实单就每个人来说都不是坏人,只是不合适罢了。我太倔强,他太狭隘,冷兵器对了热兵器。
若空间转移到贵阳——
我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日升日落,轮转交错;我们没有遇见;
记得儿子5,6岁的时候。我每次出差回来,一走进家门,他都兴高采烈地大声叫嚷着:“妈妈,妈妈,你回来了!”像一条雪天里撒欢儿的小狗,跑前跑后,摸摸我手臂,揪揪我耳朵,说不出的依恋。此时,心就像被一柄拂掸掠过,积落在上面的尘埃纷纷飞落,轻松了好多!
此后,别无旁顾,一心一念地呵护着儿子,等待着他慢慢长大,忽略淡化了其他的感受。觉得,也许,日子还是可以这么继续下去的。
“计划生育”进行得热火朝天,厂里的女职工没有按时去后勤领卫生纸就会被特别关照,组织要很清楚地掌握每个女工的生理周期,一有苗头,立即遏制。听说过一个女工非计划内怀孕,被工厂派出所的厂警押送着去做人工流产。
在任何一处乡镇,抬眼可见的墙上都能看到这样的宣传标语:“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要想富,少生孩子多养猪!”。这和宋丹丹的小品《超生游击队》一样,成了历史上一副诙谐的画面。
过了几年,又折腾企业改制,在工厂里做了大半辈子的人转眼间失去了工作,成了下岗工人。工厂莫名其妙地就从国家手里转到了个人手里。
从此,杭钢不再举办一年一度的半山菊花展,杭玻的职工文化生活越来越贫乏——“三八”的趣味运动会,“五一”的劳动竞赛,“十一”的歌咏比赛都一一地销声匿迹。领导不再愿意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钱来让职工娱乐和开心。
工人不再当家作主,这导致很多人愤愤不平。厂门口隔三差五地有人举着横幅,讨要公道,只是声音一天天微弱,直到偃旗息鼓。想想那真是“蝼蚁憾树,螳臂挡车”啊!国家发展的大趋势就像钱塘江的潮水一样,轰隆隆地向前奔流,无可阻挡,会淹没一切杂音。
“有一位老人”振臂一呼,一大批人“下海”了,蜂拥而去的气势好像那里遍地黄金。“股神”,“倒爷”成了最时髦的代称。结果一小部人,满载而归;一大批人覆没在汪洋之中。我们没有输得起的资本,没有不计后果的勇气,不敢轻举妄动。
而我们,只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看着平平常常的风景......
我一开始住阔板桥集体宿舍,后来租金星村农民的房子,再后来住在半山公园边的拘留所大院。
1998年,搬进了阔板桥的XX撞-1-401,那是工厂里最后一批福利分房。
这是我的个人的小时代的轨迹。
之后便是房屋商品化时代的到来!“炒房”的浪潮像“炒股”的浪潮一样,一会儿冲向云端,一会儿跌入深渊。
我还清楚地记得——工厂的一角,有个小花园,里面有株海棠花。春天花开时,一树的花朵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如一大团淡粉色的云霞。花谢时,风一吹啊!落英片片......常常盯着它发呆,神魂都飘到云天之外,不知身在何处.....任何风景,入眼入心后都变成了丝丝缕缕的忧郁。
岁月悠悠,伸向无边处——
或是,在他的心里是否也如我一样有着隐隐的不甘?是否有对漫长日月里遇到奇迹的憧憬?
或者,在他的梦里是否也依稀出现过一个身影?是否在心底的一个角落有个小小的空缺,等着谁去填补?
唉!不管怎样,我们还是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无知无觉地打发着日子。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国人“扬眉吐气”。
也有发生在身边的改变——“拆迁”规模扩大了。挖掘机、推土机轰隆隆地碾过一栋栋楼房,遍地砖块瓦砾,漫天尘土飞扬。整个城市像伤痕累累的战场。大多数良民被政府安置到了远郊,一些刁民不听摆布,坐地要价,成了“钉子户”,等着被铁锤拔掉。
“春运”大戏高潮迭起!亿万人民从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同时移动,汇聚之处(火车站、机场),人潮涌动,不忍目睹!几天几夜排队买不到车票,风餐露宿,说不尽的疲惫、穷困、哀怨和无助!在这样的拥挤、混乱中,生存变得没有尊严!
我家兄妹四人,平平常常。从遥远的北方聚集到杭州,一点点辛苦地努力、积累,总算都有了立足安身之处。过着平淡普通的日子,也羡慕人家的丰衣足食,根基强盛,而我们没有任何依靠,只能自力更生,白手起家。
想把日子过的比别人强一点,需要用智慧、勇气和努力来实现。
2001年,我硬着头皮买了一辆小卡车,2吨,车号浙A5E167;打点好各路关系,心怀忐忑地做起了运输生意......
花光了大部分积蓄,最后,手里寒酸地攥着所剩无几的钱提心吊胆。怕被罚款、怕出事故,怕赔本。还好,老天保佑,磕磕绊绊地开始了。我便整天捧着账本算来算去,怎么结账,怎么周转资金,怎么给司机发工资......一头乱麻。
又要工作,又要兼顾着运输,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故,烦心的事情越来越多,我本来脾气也是急躁,就希望有一个性情温和的人来化解、平息一下。可是反而会被更多的吵闹声刺激,没有分担、只有责怪、抱怨,一吵架就不可收拾,弄得里外皆知,很伤自尊。
心凉的更透,背离得更远。
我姥姥揪心地拉着我的手说:“明,别想太多,天大的事儿都会过去的啊!”
即便如此,也没有勇气和决心一定要改变什么,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着吧。
时代变迁,我们单位也发生着变化——从第一任总经理李平,换成陈忠,再换到孙X远,最后到潘祥,便停止了更换的脚步。他们都是从大厂过来,是老前辈,理所应当地成了我的领导。我从没想过要去争点什么,每年的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员,这些荣誉填满了精神欲望。后来,由于弄了几辆车跑运输,拉公司的货,填补了一下物质欲望,那些荣誉也渐渐地少了,归了其他人。
其实,挺怀念企业在国有体制里挣扎的那些年,杭州XX厂职工达到六、七千人,工厂就是一个小社会,有幼儿园、有煤气站、有冷饮厂、有花圃、有医院......还有派出所,几乎什么功能都配着,半山唯一的公交车312的终点站就是“杭玻”站,这挺让杭玻人自豪的。
夏天发汽水、赤豆棒冰、绿豆棒冰,都是自己的冷饮厂生产的,也感到很自豪、很骄傲。只是旁边的“杭钢”更牛,有大会堂、游泳池、大草坪,简直为半山人民提供了大部分的公共福利,但也为半山的天空上提供了大部分的烟尘。
紧接着,每个国营大厂慢慢地都陷入一个局面——退休工人越来越多,企业渐渐承担不起“养老”的沉重负担,被压垮了很多。最终导致了国家“养老保险统筹安排”的方针大略开始实施。
我们是中外合资企业,为上海大众生产汽车玻璃,汽车行业火红年代才刚刚开始,我们幸运地投靠其中,每天加班加点地工作,企业没有亏损,员工也没有下岗,自认为还是蛮幸运的一拨人。
也有一些同事辞职了,去外面闯荡。我从没有过那种想法,因为一大家子人都在这个单位,儿子还小,而XXX恨不能整天盯着你,看你在干什么,跟什么人接触。再加上还有几部车靠拉公司的货赚钱,我就一点杂念都没有生出来,这么继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公司的每个人都是悠哉悠哉地混着日子......我完全掌控着自己的部门,完全掌控着分管的工作,领导很少插手。其实,质量工作琐碎繁杂,里外受气,谁都不愿意接手,主机厂一有抱怨,我们就会焦头烂额地忙活半天。于是,就要联络感情,就要每年例行拜访——清明前送茶叶,中秋送月饼,过年送红包......人情往来,这是中国的传统文化。
那时,借着接待客户的机会吃吃喝喝,借着出差的机会游山玩水,我们这些小小头目也只能轮到占占这样的小便宜,填补一下心里的不平。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心知肚明地分享着国家的甜头。
去过北京、南京、长春、济南、重庆、武汉、西安、厦门、福州,这些城市......
还去过千岛湖、黄山、雁荡山、三清山等,风景名胜......
2003年5月,鬼使神差地又去贵阳出差。翻山越岭的漫长路途,穿过无数个山洞后,终于到了这个未曾想来的城市,住进了“鲜花大酒店”,那年我38岁。
1988年8月参加工作,至今已经15年了,弹指一挥间啊!跨过了三十岁,与四十岁遥遥相望。眼睁睁地看着青春、美丽从云端,从树叶里落下来;看着皱纹、慵懒从砖缝里,从树根中爬上来,有一种逝水流年的迷惘和落寞。
人到中年,也多了几分苦涩的无奈和顺应天命的超然,困惑也好,感慨也罢,脚下的路一直延伸,似乎一切早已注定,不再指望奇迹的发生......
而眼前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一切,能带给我什么呢?
大十字纵横两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在路边的商店买东西,营业员爱搭不理。那时对贵阳人就没了好印象。小气而势力。
这不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吗?
那时,是否就沾染上你的气息?那时,神魂是否就与你有了约定?也许曾面对面擦肩而过,只是没有把心神、目光凝聚在彼此身上而已。
曾经,未曾谋面的时候就离你那么近,那么近啊......却没有奇迹发生。
回到了杭州,继续打发着平淡无聊的日子,烦闷的心情无处诉说。
那时,没有视频或语音,只靠打字交流。我刚毕业的时候,办公室里有一台“兄弟”牌英文打字机,又大又重,可以占满整个一张桌子。那时很羡慕公司办公室那个会打字的小姑娘,下手飞快,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很诱人。我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学习打字的书,开始学打字。AAAA....BBBB...直到很熟练,速度超过了那个打字员。
有了一点小寄托,生出了一点小渴望,生出了一点小惦念,像小猫偷偷地吃了一条小鱼儿,怕被发现悄悄地隐藏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在或忙碌、或偷闲中忽略了长辈一天天地衰老。
2003年11月28日,我爸爸猝然离世。刚刚过了冬至啊,前几天还给他们送钓来的鱼......
我至今懊悔不已,没把他说的头痛、头晕放在心上,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高血压成了他的大劫。我爸身体那么好,顿顿必须有酒有肉;最爱吃炸酱面、打卤面。我妈一句话不合了他的心意,立马吹胡子瞪眼睛地发脾气,两个人别扭了一辈子。
小时候,一看到他脸色阴阴的,我们就会自动躲在一遍,吃饭都像猫一样无声无息。看到他脸色明朗,我们也会放肆地打打闹闹,直到他说一句:“别蹬鼻子上脸啊!找打啊!”我们又缩了回去,悄么声地呆着,免得被劈头盖脸地打一巴掌。我和兰小伟没怎么挨过打,我哥和我弟弟的脑袋经常被他的巴掌照顾,屁股也经常被他的皮靴子照顾。
直到上了高中,才缓解了对父亲的恐惧感。因为我学习成绩好,在家里也似乎有了一点点特权,高高在上地谁也不敢惹我。有次吃饭时,跟我爸顶嘴,顶到最后我都觉得自己不像话了,我爸气的青筋暴跳,举起筷子想打过来,我的一句话就让他偃旗息鼓:“你打我,我就不去上学了!”
来杭州的这些年里,在我强大气势的打压下,他的脾气改了好多,不再火冒三丈地骂人、打人。还常常用三轮车拉着王天雨、兰天晨在崇贤满大街地逛。
很惊奇在网上还能遇到这么优秀的一位人民警察,安全又可靠。
继续交往下去,我看了你的照片,又高又帅,温文尔雅的神态——这是最吸引我的神态;
我还看了那位女士的照片,知性恬静的神态;
交谈中觉得你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妻子在美国留学读博士,等她回来后就计划着全家去哪里旅游,去哪里度假。这让我羡慕又嫉妒。因为我根本没有心情去做那些事情,因为每次出游都会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而且缘由都是莫名其妙!
比如去黄山,排队坐索道,由于人多拥挤,他跟人家吵架;
比如坐船,对面一个男生拿着画板练速写,很随意地给我画了个头像,他力逼着人家把画撕了;
比如坐火车,对面要是个男的搭讪说说话,立刻脸色阴阴地对着人家。
我从小任性惯了,这样小心拘谨地过着日子,人仿佛被禁锢在一个无形的笼子里,挣扎着出不来。所以,所以......那种感觉很不好。
心绪复杂地面对着这一切,若即若离地牵连着,又千方百计悄悄地隐藏着。
我似乎记得有一天中午,你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第一次听到了你的声音——温文尔雅的语调,那也是最吸引我的语调。
渐渐地感受到你温和宽厚的性情,那也是我最喜欢的性情。
杭州——贵阳,成了一条热线,电信的、移动的,你打过来,我回过去,花了数不清的电话费。
人说,尘世间有两种苦,一是得不到之苦;二是钟情之苦。那时隐隐预感到,我跳进苦海之中了,不知道是被淹没?还是能到达彼岸?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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