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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不愿多想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喃喃自语的她从不祈求任何回声。风肆虐一头黑发，把它们搅碎成凌乱的乌鸦羽毛，在空中飞舞，像跳跃的小丑披着雨衣丑态百出。雨水像山洪海啸，淹没她这一朵孤苦伶仃的白色杜鹃花。她真的是一朵娇弱瘦小的杜鹃花。如今的时节，杜鹃花快要凋谢了吧。白色的丧服褪色后，会成为什么颜色，抑或没有颜色？就像本就离群索居的生活，如今少了他，如何生活？她不知道。 雨从来不再乎遗孀的感受，兀自痛快地下着，像是欺负弱者似的，砸在头皮上竟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无动于衷。然后雨雾升腾起来，眨眼就弥漫了整个天地，淹没了她、他和墓碑。雨水流进眼眶，竟像眼泪一样扎得眼睛疼痛不已。她艰难地睁大瞳孔，努力地凝视着墓碑上的鲜活字迹，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雨雾隔断了她的凝望，眼前只有一片水雾，怎么也挥之不去。她抬起沾满泥泞的手指，僵硬地指向前方。那手指像是在质问，为何爽约，留在自己孤身一人。 偶尔的一颤，像是梦中惊醒，还能感到微微的凉意和发麻。而现在，她只觉得此时此刻是人生最美好的时期了，甚至比新婚燕尔的甜蜜还要美好。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离奇的想法，匪夷所思，超乎常理。她也不想去追究寻觅所谓的答案。心很累，她好想睡一觉。恍恍惚惚中，她看见了他正坐在身边，执起自己的手，低头轻轻亲吻。她享受那温柔的一吻，闭上眼甜蜜地睡着了。 在梦里，她突然清醒地回忆起所发生的一切，甚至她知道这就是在梦里，在虚无缥缈而又真实不虚的梦里。她那柔软的如同白纸的身体穿过依旧汹涌的雨幕，像穿过漫长的世纪，来到了他那间翠竹掩映的书房。她看见了遍体鳞伤的他艰难地坐在书桌前，咬牙写下几封遗书。他在落笔的刹那，突然向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好像知道她会在这里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她没有眼泪，亦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沉默地看着。跟随他的脚步，亲眼看见他走出房间，跋山涉水来到一条不大不小的河前，纵身一跃…… 在梦里，她看到了不为人知的一切，竟也跟着他跳入河中。汹涌澎湃的河水立即吞没他的身影，却把她拉回冷冰冰的现实。 雨变成了霏霏细雨，轻飘飘地飘落大地。西天竟出现半边残阳。雨丝在残阳的照耀下，像极了上天泣血的眼泪。她就在残阳刚刚照在眼皮的刹那醒来，十分自然地醒来，恰如其分地醒来。睁眼的瞬间，她感到自己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充盈全身。这股力量似乎来源于如血的雨，又像是什么刚刚揭开的谜底。她像虔诚的教徒，翻身跪在坟前，平摊双手，接受血雨的洗礼。然后她感到内心空灵而透澈了。一个熟悉的灵魂悄悄地和她分享了一个身体。 她终究不是孤独无依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了墓志铭，此时它们都镀上了一层鎏金，美丽和光艳，甚至妖艳。她跪着向前，用纤长的手指抚摸仅有的两行文字，感到滑稽和好笑。这个生前辉煌的诗人，死后扣上了牛鬼蛇神的身份，比起很多无名无姓的人，算是幸运多了。然后她毅然决然地站起来，麻木的双脚因为久久的蜷曲一时不能支撑这个庞大的身体，径直软下去。她只好用手托住墓碑，一寸寸地站起来，好似血肉鲜活的丈夫扶着自己，直起腰，抬起头，望着如血残阳，长吁一口气，就迎着残阳往回走。 天边的新月竟升起来了，朦胧虚幻忽隐忽现。深一处浅一处的脚印，在黄泥上赫然醒目，除了淌进半脚泥水，每一个脚印都荡漾着一弯清晰的新月。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