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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已近黄昏，熟悉的旋律仍在室内蔓延。泡上一杯花茶，嚼几片盐奶饼干，聊以冲抵节食的晚餐。时光走远，盐奶饼干仿佛经年未变，依然还是旧时的滋味，说不上口味多甜，但足以唇齿留香，让我迷恋这么多年，一如怀念心底里的那个他。 与他的第一次遇见是在一个深秋。落满梧桐叶的校园小径，我们相视，一笑而过，原来他竟然一直在我们班插班。 或许我的身体天生就是一个矛盾体。自小的低血糖，体内的糖分在青黄不接时，常常令我无端昏厥，偏偏我异常挑剔的喉咙在我最需要补充糖分的时候，因无福消受那急涌而来的甜蜜而会发生痉挛。这样的折磨，经历过太多次，我几乎已经对自己低血糖发作前的症状了如指掌，也就慢慢习惯听之任之了，连医生也没有好的建议。 上学那会，怕极了每一个漫长的上午。每天那一点点早餐释放的糖份，根本撑不到放学。每当感觉体内一阵放空般的饥饿感潮水般涌来，全身便会无法抑制地冷颤，接着迅速转热，汗滴成珠。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褪去红润，苍白如纸，却早已无力反抗，任凭身体轻轻地漂浮起来......这是典型的低血糖昏厥症状，记不清老师和同学们有多少次为我施救了。而我也无数次怀疑：我会不会就这样漂浮而去，再也找不回归路？ 是他偶然参与的一次急救，似乎给我找对了路子。那次，我被老师和同学们掐醒之后，又因补偿糖分的糖水太浓，刺激着我痉挛的喉管，剧烈地咳喘起来。恍惚中看见他灼热的眼神，那眼神一下灼痛了我。我的咳嗽居然慢慢停了下来，小心咀嚼起他喂给我的一小块饼干。淡淡的奶香，酥脆中泛起一股微微的咸。盐奶饼干以它独有的口感被我异常挑剔的喉咙愉快地接受，几块下肚，我第一次极快地恢复血色。 等他将半包盐奶饼干塞到我手里，我这才有力气打量他。我偷偷瞟了一下他的眼睛，想再次验证一下刚才恍惚间的记忆，竟然忘了向他道谢。或许是刚刚经历了一次濒死，也或许是他眼底那火烧似的疼痛，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我早已无力拒绝。我依稀记得，当我接过那包饼干，看见一丝喜悦将那团疼痛的火苗一扫而光。从此似乎总有一束关注的目光热切地不时扫来，不知道是我无可救药地依恋上他的盐奶饼干，还是早已在他关切的目光中沦陷。 他的出现，无疑是一味良药，自从有了他的盐奶饼干，我几乎没再昏厥过，随着高考的到来，我一天天红润起来。而送饼干似乎已经成了他和我交流的唯一理由，也或者那一盒盒淡蓝色的饼干，在我们眼里早已成为一种象征，一束束青春的花朵，每一次都有着不同的花语。傍晚，他悄悄递给我一盒：“对自己花点心思，要学会爱惜自己。”浅笑着对视一会，似乎我的健康就是他唯一的目的；路灯下，他迅速赛给我一盒：“我要出去考试，明早就走，得好几天，一定记着带在身边……”转身、挥手，我默默嚼出一份不舍，一份别样的咸涩，那是暖暖感动混合着的泪的味道。 习惯了这样被他悉心照顾，习惯了默默享受这样一份情感，享受着他目光中的喜悦，享受那淡淡的奶香，享受那一丝微甜，还有一丝淡淡咸涩。 高考之后，我再一次接受他送来的一大包盐奶饼干，我第一次发现，他脚步沉重，眼里不见了喜悦的光芒，只看见一团难以捉摸的黯淡：“我妈妈来学校了，你没有通过......”我努力地笑着：“我明白......” 很长一段时间，我努力地戒断着他的温暖，他的关怀，以及有关他的一切记忆。可是唯独盐奶饼干已成为一种习惯，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敢、也不肯被取代；也或者我早已把它当成了救命的良药不忍舍去，慢慢成瘾。没有他的日子里，我独自咀嚼那份奶香，只是多了一丝咸涩，少了一份微甜。 时间终是最好的良药，他教会了我用淡味的盐奶饼干保护自己、宠爱自己。从一次次的品尝中，我渐渐品味出喜欢与爱的区别；品味出一份简单而纯粹的感恩，一份不可复制的唯美记忆，一份再也不可追的怀念。 多年之后，我们再次相见，面对浅笑而来的他，我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瞬间暗自笑了，随即收拢，双手合十：“好久不见！”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并不是一场爱情，只是两颗简单的心，单纯地喜欢，以至于后来无奈分开，彼此竟没有一丝纠缠，没有一丝责怪和抱怨，唯有深深的隐忍和含泪的祝愿。今天想来，那也只是单纯到极致的喜欢，纯粹得令心悸痛。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时我并不是不喜欢甜品，只是因为犯上一种“喉头痉挛”的毛病而不敢沾染，或许，不能享受甜蜜，也是宿命。 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总会隐藏着一些关于青春的唯美画面，跟随时光的脚步慢慢沉淀在岁月的深处，成为心底一道最美的风景线。偶尔一首曲子，一个物件，一次味蕾的跳跃，一副画面的闪现，就会触动心灵深处那根最柔软的神经，触动那根最敏感的琴弦，唤醒记忆，让心也跟随着弦音，流淌、融化，蔓延...... 咀嚼回忆，喉管里泛起盐奶饼干独特的微甜，和淡淡的咸香。一切早已回不到从前。而面对世间诸多的因缘聚散，唯有用一颗慈悲、善良的心，陪生命一次次轮回，伴灵魂一次次蜕变，才能深谙命运的深奥与安排。 而思念是有味觉的，在淡淡的奶香里怀念那段时光，怀念他；在微微的咸涩里，我细细梳理那样一份情感，好像简单到只剩一份怜惜，一份对生命最原始的敬畏，一份简单到极致的喜欢，对，只有喜欢，便已足够。而恰恰因为这简单的喜欢，教我学会了爱，唯有爱惜自己才能有能力去享受爱的美妙。爱自有一种魔力，会让自己变成你意料之外的更好的一个你。 雪小禅说：“浅喜深爱，如果我选择，我选择喜欢，因为喜欢更长久，更绵延，更适合一个人暗自留恋，不张扬，不对抗，只是默默在一边，它不够彻底不够过瘾，但如果和时光抗衡，它一定是化骨绵掌，这千山万里路，只有喜欢，只有喜欢可以浩浩荡荡走下去呀。”感恩青春时光，感恩有你曾给过我那么纯粹的喜欢。 如今，每年两次体检，我的血糖值一直很正常，只是这样一个习惯早已改不掉，直到今天我依然没有更换过饼干 的品牌和口味。我喜欢这外包装的色彩，那一抹淡蓝是我心头珍藏的寂静，久远而悠长；我喜欢沉浸在那熟悉的滋味中，任凭那不变的感觉将身体打开、包围、蔓延......我醉了，只因那一年，我曾被深深喜欢。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