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深深的叹息被寂静的暗夜吞噬,了然无痕。然而我是知道的,它品尝了我的落寞,它沧桑着我的容颜。 清晨最简单的饭食就是炝锅面。一小撮葱花,热油烹得微焦时侯倒上大半锅凉水,在水和油一交汇的瞬间,发出“哧啦”的声响,升腾出烟火气。锅里的水烧得将滚未滚时将鸡蛋磕进去,荷包蛋稍稍定了型,便下一把面条,之后洗一把时令的菜叶扔进将熟的面条里,点几滴香油,色香味俱全的家常版炝锅面完成。婚姻走到现在,清晨的炝锅面,每周都要做上一两次。程式化的步骤,千篇一律的内容,上千次的重复中我从恋爱步入婚姻,从为人妇到为人母,从青年至中年。不变的炝锅面,不变的厨房的味道,不变的清晨的节奏;一天天变化的是餐桌旁从幼儿到少年的孩子的脸,从欣欣然到淡淡然的寻常夫妇的脸。 我的婚姻是清晨的炝锅面。最初的磨合如同水和油一交汇的瞬间,沸腾着狭路相逢短兵相接,一男一女倾尽了全部的激情般表达着各自热烈鲜明的爱憎,快乐和愤怒宛如两根不离手的鼓槌,敲得两个人的世界锣鼓喧天硝烟四起。然而,现实的生活就是顷刻而下的那一大瓢凉水,鸣金收兵一样,几滴油几滴水的喷溅挣扎了几下便也不情不愿地偃了旗息了鼓,由着锅底的火焰燃烧,温吞吞地尝试着包容开始了融合,热情过去了,冷战过去了,失望过去了,七年之痒过去了,第一个十年过去了,更多的柴米油盐的日子过去了,婚姻的炝锅面里磕进了荷包蛋、放进了面条、撒上了青菜叶、点缀了几滴香油,等到重新沸腾时,已经成了一锅有汤有面的一家人不可或缺的营养早餐,氤氲的热气里散发出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味道。 再美味的食物也有吃腻的时候。人到中年的婚姻是吃腻了的炝锅面。第一次品尝时的期待、新奇、赞叹的感情渐渐淹没在日复一日的琐碎的家庭生活中。清晨,厨房里飘出熟悉的味道,嘴里淡然地吃着的十几年如一的那样的一碗炝锅面,该做饭的人做饭,该洗碗的人洗碗,该扫地的时候扫地,该上班的时候上班;需要语言沟通,在饭桌前、在离家前进行,都变成了惜字如金、言简意赅的语言大师;有厌烦的时候,吃腻了炝锅面当然要换换口味,吃几餐的包子油条豆浆、牛奶面包,甚至意大利面,然而情绪终将过去,日子还得继续,吃厌了的炝锅面还是重新回到了清晨的餐桌上。 我们的选择有限。我们最终习惯成自然。 时光流逝,当我们老了,或许有这样的一天,我们会怀念起对最初的那一碗炝锅面的热切期待。那时的我们如此年轻,你张扬我懵懂,正尝试着组建一个理想中的家庭。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记得是初冬,带着欣喜满怀新鲜感,两个人手牵手置办齐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回家”两个字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我们的第一餐就是炝锅面,你洗菜切葱,我坐锅倒油,找面条,磕鸡蛋,那般快乐却也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感。吃惯了食堂清水面的你由衷地赞叹真香真好吃,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那时候的我在一旁看着你微笑,那时候的你一边洗碗一边快乐地歌唱,小小的厨房里溢满了有家的幸福。 或许有这样的一天,当我们头发花白,在冬日的暖阳里想起这往昔,还能携手相互搀扶着走进厨房,捧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炝锅面,注视着彼此苍老的容颜,就着流逝的光阴品尝出幸福的真滋味。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