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阳遮映拍打着轻盈的丝纱,照在累倦的眉目间。又过一轮的新阳像母亲温暖的手抚在脸上,把秋天的味道送给我,照在乌黑的烟囱上,看上去很有意思。 那一天我从书桌上艰难地爬起来,倒掉印着红星的杯子中的茶水,关掉床头喧叫的闹铃,随意洗洗头脸上还是有那么多的阳光。我笑着从清晨踏入秋天。 我随着石阶和很窄过道下了楼,随微阳的意走到餐桌的宽木凳旁,放下行李包,坐下——仿佛我只是度日的留客。 正对着的宽敞的大门后,院子里公鸡站在木桩上朝着秋阳呼唤它们的主人。仿佛院子里并非那么冷清。掀开茶杯下大块干瘪的馒头躺在冰冷的盘子里,“吃饭”也变成一件奢侈的事。而那原本的茶杯显得更有意思。 我拿起那块半凉微甜的馒头,含着凉透的泪水哽咽下去,端着茶杯接满开水猛地将碎渣吞进肚子里。我并非是悲伤,兴许最多的只有后悔与不甘: 清晨太阳还未爬起来,我便从被窝里透过黯弱的灯光钻出来。我记得外祖母是乡里干了50年的老党员了,回乡后才发觉外祖母年纪大了记忆和气力大不如从前,却还是逞强在田间忙碌。每次未听清她沙哑的话语,总要询问一遍的,却每问一遍心便寒一次,又不敢不问,生怕错过了什么。 一大早外祖父便和外祖母闹不和了。外祖母尖利而沙哑地吵着要留下来给外孙做饭。从前外祖父倒也勤快,但如今还是累了,他背着篓子扶着门框缓缓坐下,看着田间弯腰的玉米,倾身高立随风漫摇。像看孩子一样深情、有意思。 我亲眼看见得,他悄悄抹一把泪,又傻乎乎地捏着自己的脸笑,只不过他很久没有捏过他外孙的脸了。我也亲眼看见得外祖母目送着他远去。他走了很久,也很远。 那一刻我觉着我的心就像被寒风猛地冻醒了,那一霎后我觉着我再悔自己也无多大的用处,但我仍向着田野熙熙攘攘的玉米大叶子远处望去,问那是谁的归处?那是孩子回家的路。 房屋的炊烟随着美丽的夕阳慢慢升起,拉开了橙黄淡紫温馨的帘。使天空澈蓝地,使田野油绿地,纯粹细腻而无声——然而乡下的景远比看上去的更有意思...... “呜呼——呼——”风似在呜咽,也似在歌颂什么。 当我再抬起头看向门外,外祖父背着玉米篓子和满满的玉米,轻喘着气摇晃着身子回来了,刚走到院口,他貌似听见了动静,倾着身弯着腰把篓子挪到地上,再使劲挥着手走进客厅,草鞋也未曾来得及脱。 “婆婆没给你煮好吃的吗?吃这......能填饱肚子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着外祖母灶房的身影,猛地点点头。 外祖母端着一碗汤圆扶着腰走来了,她把碗小心放在桌上。我刚抬眼,又埋下头拿着汤圆就狼吞虎咽地吃着这碗煮了两个多小时的汤圆——是外祖母才包的吗?我不禁闭上眼流下了泪。 我吃完了汤圆,看着升起的太阳,收拾好行李,缓慢移动着身子想去洗碗,外祖母看了看地上的纸灰,边叹气边站身来说: “我去送你,走吧,碗不用管,你公公会洗。” “公公不去吗?” “他还要烧香敬佛祖,他不会去的,你别管他。” 舅舅开车来乡下接我。路上祖母搭着我的肩说笑了许久,她还说道外祖父的桃木和茶具多么的有意思,还调侃外祖父一身臭汗还去烧香,都快把财神爷吓跑了。那年想来祖父的迷信比看上去有意思多了。 我在转交口上的车,我坐上车,打开车窗,外祖母敲了敲我的头,说: “记到你的行李,爸妈给你的钱一定得拿好,别弄丢了。回家的路上多穿点衣服,南边那边也降温了。” 她欲想回头,又转过身来,笑着指着院子围栏说道: “你外祖父在对面儿看你呢。” 我看着院子那边的烟囱,看着外祖母,外祖母还是不舍地笑出僵硬的脸,笑得慈祥、和蔼,就像玉米叶微弯的模样,轻轻挥手告别了。她笑着看着车窗,直到它消失在疏木遮翳的转交口,她也独自失神地挥挥手和憔悴的影子告别了。 外祖母与外祖父的不和?乡下的玉米篓子?还是地上散布的灰黑的纸灰亦或是碗中大小不一圆滑细嫩的汤圆?都比看上去充满家乡朴素的味道,远比看上去充满意思,令人寻味难以回神。 也许祖母的笑容,才是离别时最有意思的,也最难揣测心思的吧。或许那时根本没有心思,一切都源于乡下最常见的事和最朴素的情感——爱与送别。
尾记—— 夕日带着昔日沉去的年华,垂暮投下斑驳的轮廓不一的山影。 曦与晚夕,轮回百转是岁月更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