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菊花飘香时_散文在线,散文,中国文艺出版社

【导读】女儿从上幼儿园到四年级，放学下雨都是公公去学校接。期间，她好多次跟我说：“爷爷节约钱，去时都是走路，只有回来时，雨下得大，怕我淋着才搭车。”
　　
　　眼下又是菊花烂漫傲然时，自从前年夏天公公去世后，婆婆家的阳台上再不见菊花奔放的身姿，倒是被红、绿、黑多色的尖椒挤挤地占据，果实累累，枝子压得乱歪。这几平米的阳台上再也没有花香满怀春意盎然的景致了。那些花儿如失散了魂蕊，追随逝去的人，灰飞烟灭地幻化了身形，再也绽不出绚丽多姿姹紫嫣红的玉颜来。
　　
　　公公是1949年参加革命的，1992年离休，从不善言词老实巴交的通信员到管理百来号人的正局级一把手，四十多年的工作中，忠诚老实，耿直无私，标准的老党员作派——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对外人很客气、热情；在家，对两儿子管教极严，对女儿、女婿、儿媳们却和蔼可亲，而对孙辈们更是极慈爱，有求必应。所以感觉他有点古怪，摸不透。
　　
　　他和婆婆都是生活极节俭的人，俩人平时吃饭很少炒菜，酱菜就一碗酸菜面条了事，中午、晚上半杯子黄酒。但有儿女们在家时，却炒一大桌子菜摆不下；常常为节省块把钱，远到东岭街去买粮，来回推着我女儿小时坐过的婴儿车，以放粮食袋子，从来也舍不得坐车打的。说是既锻炼身体，又买了便宜东西。因为他爱读书看报，一切按书上说的照做，生活很有规律。抽点便宜烟。逢年过节时，亲戚们送点好烟、好茶，自己舍不得享用，都给孩子们留着。每年的春茶总被他“舍不得”搁成了陈茶。
　　
　　公公在工作上党性十足，讲原则，一切按政策办事。政策内的，职工有要求，他二话不说立即办；政策外的，管你是上级领导、亲戚朋友绝不松口。所以得罪过人，也留有好口碑。曾有位老职工为了感谢公公在工作上的照顾，送两只鸡作酬谢，公公坚拒之下把袋子仍在门外，那人早跑远了。鸡从袋子里逃出来，四下乱窜，害得婆婆和我爱人满头大汗的撵。最后由婆婆拎着送回人家。
　　
　　有意思的是，前些年河南有个创练“香功”的田大师，在我们这里很吃香。老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大群痴迷着练“香功”。极有党性原则的公公也着了道，买了两盘磁带，和婆婆一天两遍认真地练功；还去电影院的聚会处拎回两大壶“信息水”，说是田大师发功后的“信息水”，具有延年益寿健身养气之功效，一天三遍的喝（倒没喝出事）。让我们也喝。我们到底年轻，对这种低级骗术严词拒绝。两人很执着地喝了一年多“信息水”（其实是“自来水”）。隔了两年，传来田大师的死讯，二老追悔莫及。特别是公公，他恨不得写封书信给田大师，讨伐他为何欺骗全国的五百大众。
　　
　　午饭前是公公读书看报的时间。坐在香花绿草前，戴着老花镜，左手拿着报纸，右手捏一放大镜，俨然一老将军研究军事地图似的。传承之下，家里个个都是报纸翻地哗啦哗啦响。当然，这要除却识字较少的婆婆。婆婆也因此被公公驳斥时称为“不读书不看报的�喜欢�”。他们二人性格都很直爽，互相抬杠，一点小事吵得脸红脖子粗，半天一天后婆婆先低声要求和解。婆婆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少了斗嘴的老伴，常唉叹日子慢长。
　　
　　公公喜欢看新闻和体育频道。耳濡目染，全家老少都喜欢看足球，在儿女们说德甲、意甲谁谁又出事了，国内谁谁又吹黑哨了，婆婆也能掺和几句。很典型的球迷之家。看到电视上被暴光的那些干部贪污腐化以权谋私的恶举，公公往往气得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嘴里骂道：“什么混帐东西，党把你教育成这样了？给你权力，你就这样报答党和人民的？”一家人屏住气，不敢插言，等他情绪稳定了才敢有新动向。
　　
　　晚饭后，他雷打不动地到楼下转转，和熟识的老人、部下谈天，从国际形势，到国家经济、大众民生，再到腐败贪污现象，大谈而谈，慷慨激昂。婆婆总说：“老爷子这时候最快乐，又在给人家‘作报告’，攒了一天话要说完。”
　　
　　公公最多的时间是和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在一起。蹲在阳台上给花松土、浇水、捉虫，轻轻地给君子兰擦叶子上的灰尘，把花盆上下移动，让所有的花叶都能普照明媚的阳光。隆冬时，用塑料袋裹住花枝，一盆盆地抱到屋里，养孩子似的宝贝。他不准别人摸他的花儿，生怕给碰坏了。女儿两岁时，有天阳台上大朵开着的秋菊馋了她的手，等我发现时，已揪了一地的乱黄与紫瓣。看到慌忙跟来的公公，我使劲打了女儿，公公连忙抱过孩子，吵我说：“你打她干啥？她又不懂事。”又哄着哇哇大哭的孙女说：“乖乖喜欢菊花对吧？跟爷爷一样爱菊花。长大了要象菊花一样漂亮，宠辱不惊，淡泊高洁。”
　　
　　女儿从上幼儿园到四年级，放学下雨都是公公去学校接。期间，她好多次跟我说：“爷爷节约钱，去时都是走路，只有回来时，雨下得大，怕我淋着才搭车。”我听了哽咽。他每月近两千元的退休金，生活却节俭得让人心痛。当孙辈们讨要零花钱时，他又豪不犹豫地掏出来。
　　
　　这就是我的公公，一个极爱种花儿的老人，一个坚持党性原则的老党员，一个朴实无华节俭的老干部，我总在心里时时追忆他鲜活明洁的音容笑貌，他细小入微的慈祥厚爱，他淡泊定然的处世胸怀。
　　
　　二〇〇八年十月十六日

【责任编辑：暖暖】

赞　　　　　　　　　　　　　　　　　　　　　　　　　(散文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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